雷霆轟鳴仿佛云中神祇憤怒的咆哮,黑暗海洋上空的狂風猛烈,暴雨如梭,偶爾伴隨著一陣陣蒼白電光閃過,將洶涌海水中兩個落湯雞般的身影照應的凄慘無比。
原本維持生存的殘破船板此時已然被海浪卷走不知去了哪里,其后牽著的一些食物與補給也被沖跑了大半,剩下那些被兩人艱難抱緊在懷中,卻半點安慰也帶不來。
周遭海水顛簸晃蕩,狂風暴雨的聲響則充斥著整個世界,身旁用繩索緊緊拴著的雷妮絲朝藍禮說著什么,但他對此根本聽不清。
對方于是探過頭來在他耳邊大喊:“我們要死了嗎?”
“可能死不了!”藍禮朝眼前這個潮濕短發緊貼面龐的美麗女子回喊,但話音未落,一個巨浪來襲,兩人徹底被海水所吞沒。
海面上的風暴并未因此停歇,反而愈演愈烈,浩瀚的大海轟鳴搖晃,海面下的狂暴亂流則如同一道道強烈氣浪,將內部一切物質沖刷的東倒西歪,最終不知身在何方。
時間不斷流逝,海水亂流也連綿不絕,直到暴風雨緩緩停歇,天空烏云悄然消散,一抹陽光刺破云層照耀于某處海面,并且不斷擴散開來,這次風暴才算是結束。
最終當云層散去后,本來黑暗的大海已然變得湛藍無比——
原來天早就已經亮了。
大海中,一座長滿了棕櫚樹的海島沙灘上,兩個被繩子綁在一起的不速之客被浪濤沖刷而至。
一動不動地在沙灘上躺了半天后,其中一位纖細身影顫抖著解開繩索,然后掙扎站起身來,腳步踉蹌地朝著沙灘盡頭走去,另外一位則仍舊哆哆嗦嗦地抱著膀子癱在那里,渾身濕漉漉,似乎有冰碴貼著他的臉蛋與裸露在外的皮膚。
周圍陽光雖然明媚,但卻絲毫無法驅散他渾身上下所充斥著的冷意,乃至半天下來,這位都沒有挪動身體哪怕一下。
沒過太久,先前離開的身影返了回來,然后一屁股坐在顫抖者的身旁,聲音沙啞又絕望。
“恐怕這里是個荒島,我沒見到有人生活的痕跡。”
“荒島總,總比落到敵人手里強。”沙灘上的黑發男子顫抖著說,曬了半天陽光后,他似乎恢復了些許力氣,于是奮力支起身來仰臉癱坐在了沙子上,口中牙齒止不住地打顫。
“可我們根本沒有吃的,也沒有水。”雷妮絲喃喃地道:“就算這里有獵物可以打,我們難道要吃生肉?”
沒有說話,藍禮顫顫巍巍地遞給對方一個解開束帶的棕黑色皮革袋子。雷妮絲接過來打開一看,發現里面正有一塊火石與兩柄銀色匕首存在,這讓她忍不住抬頭驚訝地看向對方。
“你早就料到了?”
“我要能早,早料到,怎么可能落到這種地方。”面色蒼白的藍禮哆哆嗦嗦地回答。
接連潛水明顯超出他的體制承受上限,乃至于此時他感覺那股子寒冷已經鉆入自己的骨髓當中了,冷意直襲腦門,久久不肯散去。
藍禮嚴重懷疑如果這是自己真正的身體,那么經過這么一鬧,準會落下什么難纏的病根,這讓他因此提起了警惕之心,決定在副本之外一定要悠著點,不能大意。
雷妮絲可不知道對方此時在想著什么,見他表情有異,不由自嘲地笑了起來。
“怎么,你后悔了?”
“沒錯。”藍禮艱難地點了點頭:“我們應當沿著海邊走,或者想想別的什么辦法,走海路絕對是一個糟糕的選擇。”
這話讓雷妮絲愣了一會,隨后突然轉移話題。
“你最開始就是這么救我的?”
“什么?”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
“我可沒空和你打啞謎。”搓了搓手后,藍禮渾身哆嗦地站起身來,開始緩緩在這處沙灘上踱起了步。
此時他的靴子早就不知道丟到了哪里,赤裸的雙腳踩在松軟沙灘上顯得非常舒適,只是左近海洋處吹來的輕風總是叫他忍不住直打哆嗦,于是他朝著沙灘深處走去。
“真的只是為了龍蛋?”凝望對方背影,小王后表情恍惚。
龍蛋很珍貴,但那并不等于龍,除非擁有瓦雷利亞龍王血脈,否則就算獲得到了龍蛋也孵不出龍來。
而就算能孵出來,沒有相應的血統,也根本無法馭龍。
雖說因為稀少的緣故,龍蛋能夠換來大量財富,但如果真的是為了錢財,直接開口索要不比龍蛋來要強的多?
思索著,一個念頭突然閃過,雷妮絲忍不住朝那個在視線盡頭來回踱步的身影叫喊。
“你以前是不是認識我?”
“也算是吧。”聲音從遠方傳來時顯得很微弱。
“我從書上見到的你。”
“什么意思?”
“意思是說有人把你的事情寫在了一本書里面,然后被我瞧見了。”
雷妮絲聞言蹙眉,一股突如其來的怒氣突然從心底浮現,于是她拍拍屁股站起身,朝著對方所在快步走了過去。
“你說的話到底有幾句是真的?”
“我忘記我都說過什么了。”身處于沙灘盡頭的藍禮回答,此時他正來回走動著,以加速身體血液流動驅散寒冷。
“你說你是多恩人。”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
“那你說,科格爾家族的領地位于多恩哪里?他們的紋章是什么?”
“在多恩西部的沙石城,紋章是紅底上三頭黑蝎子。”
“韋爾家族?”
“在骨路沿線,家族城堡就叫韋爾城,靠近多恩邊疆地。”
“戴恩家族呢?”
“星墜城,多恩西部,夏日之海沿岸邊緣。”藍禮說著,瞧了瞧走到眼前的這位,忍不住道:“你要是無聊,不如去試試你們家那些咒語,沒準哪個就能生效,然后能解決現在的問題呢。”
“星墜城距離獄門堡有多遠?或者需要走多長時間?族長又是誰?你說過你是星墜城來的!”雷妮絲并未理會藍禮的話,而是瞪眼追問。
這個問題讓藍禮眨了眨眼。
維斯特洛各個家族大多擁有千年以上的歷史,因此他曾經學過的許多知識都在眼下適用,但學過不代表真正接觸過。
書面上的知識學得再多,他也不可能知道哪跟哪距離有多遠這個問題,除非書中有相應記載。
然而實際上并沒有,或者說就算有他也沒學過。
于是藍禮皺眉道:“你有口臭啊,幾天沒刷牙了?”
這話讓一本正經的雷妮絲臉蛋瞬間漲紅,繼而惱怒地揪住藍禮亞麻衣物的衣領拽到眼前。
“別想再轉移話題!快說,你到底是誰?”
又是這種巨大的力量,藍禮發現對方盡管看起來一副弱女子模樣,但力氣卻特別的大,乃至他此時面對這張近在咫尺的臉蛋,甚至有些掙脫不能。
“有什么關系?這也不重要吧。”他感覺對方情緒太過激動,于是出言提醒。
“我答應救你出去,你答應給我龍蛋,很簡單的一件事。”
小王后聞言愣了愣,隨后突然松開手,退后兩步靜靜看著藍禮。
“你真的以為我會給你龍蛋嗎?或者說,你真認為我會遵守諾言?”
“你發過誓的。”
“我不信任何神,瓦雷利亞的龍王們也從來不信神。”她語氣似乎有點奇怪,“就算我破誓,又有誰會來懲罰我?”
“你用你家族榮譽起的誓。”
“只有我哥才在乎所謂的榮譽。”她道:“它能當飯吃嗎?還是可以為我們殺敵?”
“我救了你。”藍禮說道:“你不能忘恩負義。”
“報答的方式有很多,但不會是龍蛋。”
“所以你打算賴賬嘍?”
“當然,我正式告訴你,我壓根就沒打算遵守承諾。”雷妮絲坦然地點著頭。
“所以你能把我怎么樣?”
藍禮摸了摸下巴,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目露奇怪地看著對方。
“為什么現在說這些?你可以一直瞞著我的。”
“這還重要嗎?”小王后反問,掃視周圍環境,聲音苦澀,“海上飄了那么久,我們根本就不知道這里是哪里。而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這座島在哪,誰又會知道?誰又能來救我們?你完不成你的承諾,我也沒可能再給你龍蛋了。”
“那可不一定。”藍禮聳了聳肩,“沒準過不了幾天就有船路過這里呢。”
“我可不認為我會有那么幸運。”雷妮絲冷笑道:“知道嗎,除了眼睛之外,成年龍沒有任何弱點,可他們偏偏就射中了它的眼睛!”
“這事說明不了什么。”
“那么那個怪里怪氣的老頭呢?風暴呢?一場風暴可能是偶然,咱們連續遇到了兩場!”
藍禮聞言不自覺干咳了一聲。
他懷疑這風暴可能是自己引來的,雖說他還不確定為什么。
不過這可不能和對方說,于是他安慰道:“放心吧,會有辦法的。”
“什么辦法?”對方追問。
“暫時還沒有,但總會有的。”
沒說話,雷妮絲沉默著就這么看著藍禮,直到對方不自覺皺眉,她才突然開口:“我和你講我不會給你龍蛋,你卻一點也沒生氣。但你一直聲稱你救我只是因為龍蛋,你覺得這正常嗎?”
“你真不給我,我又能有什么辦法?”
“所以我看起來像是個傻子?”語氣尖銳的質問讓藍禮挑了挑眉,但雷妮絲王后深吸了口氣后,聲音反而冷靜了下來。
“我剛剛檢查過了,從這里到島的另一邊,全都死氣沉沉的,沒有見到任何獵物,也沒看到水源。周圍全是海,一點土地影子都沒有。你認為這種情況下,我們還能活多久?”
“你害怕了?”
“你難道不害怕?”
藍禮沒回答,而是側頭望了望島嶼深處。
不怪對方情緒激動,單從外表來看,這座島真的就是一處荒島,樹木、沙石、冰冷的淺灘與一望無際的大海。
一圈沙子圍繞此處島嶼外圍,內部則生長著一些茂密筆直的棕櫚樹,從林間縫隙看去,也看不到有什么動物存在的痕跡…
“我可以嘗試抓魚。”他轉回頭來時朝對方說道:“我們有火石,有匕首,這里也有樹,吃的方面不用擔心。”
“那水呢?”
“待會我進林子里仔細看看。”藍禮回答:“也許會發現一些解渴的植物。”
雷妮絲沒說話,靜靜看著他半響,突然低頭喃喃:“為什么你一直這么有信心?你就一點也感覺不到絕望嗎?從天上墜落、被俘、海難、風暴、小島…我們已經很倒霉了,可你竟然從沒開口抱怨過。就算有食物和水,接下來呢?你真的認為我們會順利離開這里?”
“活下去總會有希望的。”藍禮如此回答,見對方沉默著并沒有再開口說話,他拍了拍其胳膊以示安慰,隨后目光眺望周圍。
島嶼四面八方全被海水包裹,邊緣一圈碧綠,外圍湛藍,再往外則沒見有任何陸地或者其他海島的影子,唯有那深藍海面一望無際地延伸至視線盡頭,茫茫不知身在何方,仿佛這座島已經成為了整個世界。
藍禮皺了皺眉。
他沒有被境遇影響滋生煩悶乃至絕望等情緒的原因很簡單,他不是這里的人。
而這也讓他不自覺想起了那三件事。
第一件事早已完成,第二件也不用擔心,雖然感覺時間過得有點亂,但大概估摸一下,一個月應該所剩沒幾天了。
唯有這最后一件…
想著,藍禮仰頭看了看天空。
“都到這了,怎么也不能放棄吧?”他喃喃著,若有所思。
此時太陽高掛頭頂,萬里無云的蒼穹顯露出狂風暴雨剛剛過去后的晴朗與明媚,天空揮灑下來的陽光溫暖宜人,陣陣海風撲面,帶來一絲咸腥味與裹挾著的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