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遷流,真所謂山中無歲月,彈指成千年。閃舞距離崔遠吞食斷腸草已經過去四年,在之后短短一年里,崔遠便以堪令人震悚的天賦識遍杜淮山上所以藥草,并且將各各草藥的效用和特征記得滾瓜爛熟。
在第二年他便開始和彥九開始學習配藥,但制藥卻不像鑒藥那般容易了,不同藥草的搭配都可能衍生出不同的效用,所以其中變幻無窮,就算天賦異稟的崔遠,在后來三年的學習里也只是達到小有成就的水準,但就算這般也是相當不起了,因為以他在九先生口里算是小有成就的水準,便通過了彥九的第十四項考核,成了僅次于五師兄的存在,其他幾個師兄被他遠遠甩在身后,一眾師兄們對崔遠這樣的天賦甚至產生了一直羨慕到發指的情緒。
但稍微讓眾人感到好受些的便是崔遠在行醫上的天賦就相當平庸,除了對人體脈絡,骨骼構造背得很熟之外,在行針處理內傷上的天賦便平平無奇,于是他很果斷的放棄了行醫,將所以經歷投入到藥草的煉制中。
此時的崔遠已經換上是一身長衫,十歲的他仍然身體有些單薄,但身材挺拔,褪去了臉上的稚氣,這四年他的變化不可謂不大。
他盤坐在蒲團上,拿著一本《上古藥典》看得津津有味。
這是九先生的藏書閣,因為每門生半年只有一次進藏書閣的機會,所以崔遠很是珍惜這次難得的機會。他已經在呆了一天一夜了!連續二十四小時未合眼的他仍然精神熠熠。
“小九,有客人來了,先生讓你過去。”門外傳來寂八的聲音。
聞言沉靜在書中的崔遠恍然驚醒,愣了愣。他在杜淮山已經十年,自然知道這所謂的“客人”是誰。濟廂門名聲在外,其專治奇毒怪傷的美譽在山下的俗世里很是有名氣,幾乎每月便有人上山求醫。
但令他驚訝的是每月有人前來求醫問藥,不過都是由師兄們出山診治,不知為何這次竟找到了自己。
盡管驚訝,但他還是作勢起身,但已保持這個姿勢十多小時的他卻發現自己已是雙腿發麻。
“小九?”門外寂八又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師兄我在。”崔遠趕忙應答,“不過我好像起不來了啊!”
房門被人緩緩推開,便見崔遠一臉苦笑,像是對著一幕已是早有預料。
“你也真是夠拼,一整天不吃飯了不說,怕不是先生找你,你恐怕得餓死在這書閣里。”寂八打趣著,邊說邊去扶起崔遠。
崔遠一臉尷尬,扶著師兄的胳膊艱難的坐在了凳子上。
他從上衫里摸出一枚活血丹,將之吞了下去,他慢慢揉搓著雙腿,約過了兩三分鐘后他才恢復對腿部的知覺。
恢復行動能力的崔遠這才站起身,問道:“八師兄,有人求醫嗎?先生為什么找我?”
寂八人就堅持攙扶著崔遠,微笑道:“我也不清楚,不過這次來的人派頭挺大,應該是身份地位很高者。”
崔遠不由產生好奇,笑道:“山中來人也不是稀奇事,名門世家來的也不少,可能讓師兄你說得上派頭大還真是頭一次。”
“馬車都把我們戚襄房都占滿了。”
崔遠聞言也是露出驚訝的神情。濟廂門分為先生居住的濟廂房、弟子居住的咸廂房和迎接客人的戚襄房,而為了上山求醫的客人有足夠休息的場所,戚襄房便闊修的很是寬敞。
師兄兩人約莫十多分鐘后,便看見戚襄房建筑的影子。遠遠的便看見院落里停滿了馬車,甚至浩浩蕩蕩的延伸向院外。每輛馬車旁都有一名帶刀侍衛站在其側。
崔遠面角抽了抽,不過是上山求醫便要搞那么大陣勢,那此人身份得是何等顯貴!
“九門主,還請你務必親自出山,我家王爺中的毒著實棘手,連皇宮里的御醫都束手無策。”一名宮裝華服的夫人說道,她神色有些著急。
“王妃,聽你描述的病情我心里已經有數,我對我弟子有信心。”彥九還是一貫平和的微笑,面對著這個在其他人眼里高高在上的王妃卻絲毫不顯謙卑。
這四年的時間里,彥九的額頭上多了幾條皺紋,對于他這種四十多歲的人來說,每一年都意味著蒼老一分。
“不是我信不過先生,只因看著夫君日夜受病痛折磨,我看在眼里實在心中難受,只希望門主能親自診治,方能讓夫君早些康復。”婦人神情凄楚,說著眼角已是泛起一抹晶瑩。
彥九寬慰:“王妃放心,若是王爺是得了其它什么怪病我必會親自出山,可既然知道王爺是中毒,那我門下一弟子去絕對比我強。”
婦人聞言一驚,在整個大燕朝內,都知道杜淮山的兩個門主醫術出神入化,但此時這位門主竟說自己有一門下弟子醫術在他之上。
“門主此言當真?你門下弟子竟有此等人才。”婦人說道。
“哪敢欺騙王妃。閃舞”彥九含笑點頭。他之所以會這么說,完全是因為那個弟子的體質太過…
就在這時,門外崔遠和寂八走了進來,兩人神情古怪。
一邊的婦人忽然指著寂八問道:“彥門主,能到這位就是你口中的天才弟子。”
彥九聞言搖頭。
“那名天才弟子何時能到,我定奉他為我王爺府的貴賓。”婦人急忙說道。
“就在你面前啊。”彥九看婦人這副模樣,不禁心頭好笑。
崔遠也聽懂了個大概,十分尷尬的撓撓頭,很是無辜的模樣。
婦人環視一圈,最后才將目光落在崔遠身上,險些失態的跳了起來。
“門主你莫非在取笑奴家,我雖為宮中婦人,目光短淺,但也絕不至于容你這般羞辱。”婦人已是鳳目圓睜,峨眉蹙起,顯然已是發怒。
“王妃息怒,我絕無羞辱您的意思。這是我四年前收的門生崔遠,他自幼隨我學習煉藥,造詣可堪宗師。”彥九來到崔遠身邊,緩聲道。
聽到彥九那句“這是我四年前剛收的門生”后,修養頗好的王爺夫人瞬間變得像炸了毛的毛,指著彥九,聲音發顫,“你,你,你…”
“好你個濟廂門,竟連我王爺府都不放在眼里,我趕了整整一天的山路,親自躬身前來為夫君求醫,沒想到彥門主竟拿一個十來歲的孩子糊弄我。”婦人氣的雙肩顫抖。
“我絕無那等意思。”彥九嘴角抽了抽,大感無奈,“要不這樣,這也是我很是出色的門生,讓他和崔遠一同前去你看如何?”
說著,彥九將寂八拉了過來。
但婦人根本沒聽進去,面色陰郁之下一拂袖,摔門而去。
寂九被那一句句“天才弟子”、“可堪宗師”鬧了個大紅臉,他還第一次被人這樣夸獎。在婦人摔門離去后他才回過神。
“先生,這是怎么了…”寂九指指門外。
“大燕朝的王爺中毒了,現在還在昏迷,他婦人來我這求醫,然后我就舉薦了你,本想讓你去磨礪磨礪,但人家好像不相信的的能力。”彥九苦笑不跌。
一旁的寂八卻是哈哈大笑起來,他指指寂九說道:“估計給你這副模樣嚇到了,預期和現實差距太大,所以以為先生欺騙她。”
寂九頗感無辜,竟不想因為自己十多歲的長相居然把王爺婦人得罪了。
“王妃,您這是怎么了?”有些佝僂的老管家看著來時還滿心希冀的夫人,竟在一個男孩和一名青年進去后便怒氣沖沖的出來了,不由大感疑惑。
“這濟廂門真是可恨,居然拿個孩子來糊弄我。”婦人仍然余怒未消。
老管家也是眉頭一皺,沙啞道:“竟有這事?這濟廂房連我王爺府的面子也不賣。”
“王爺中毒,他門主不愿親自去救治也就罷了,居然說他門下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就能治好王爺,宮中御醫都無可奈何,他一小小醫門竟如此狂傲。”婦人將老管家當做了傾訴對象,突出心中的憋悶。
畢竟是五六十歲的老者,無論是資歷還是能力可以做到王爺府管家就顯然絕不簡單,他聽后并未像婦女那般神色激動,只是眉頭蹙著說道:“大大小小的醫門都找遍了,可都拿王爺的毒一點辦法也沒有,這濟廂門是最后的希望了,王妃再好好想想。”
想到夫君的病情,婦人很快冷靜下來,也正如老管家所言,這濟廂門是夫君最后的希望,為此她忍受些屈辱也不算什么。
“要不這樣,我們先在這里住下,明天老朽親自去跟他們門主談談。”老管家說道。
“也唯有如此了。”婦人深吸口氣,嘆了聲。
“怎么會這樣,七星葉與鳳歸的藥性居然相沖,是不是那一步出錯了。”寂九看著瓷瓶里兩滴格格不入的液體沉思起來。他最近在琢磨這如何幫先生養顏益壽,因為他發現彥九開始日漸蒼老了,心中大是難受。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一拍腦袋,驚喜萬分,“我可以用鳶瀚根來綜合藥力呀!”
“好像鳶瀚根沒有儲備了!”寂九剛想邁去藥房的步子止住了,嗟嘆一聲后心道只有去后山看看能不能采到了。
雖然他知道這種碰運氣的想找一株指定的藥材絕非易事,但他也不想放棄。
心中想到他便行動,沒用絲毫遲疑的往后山走去。
不一會他便走到了后山,以為今天師兄門紛紛去接待客人的緣故,所以后山上空無一人。
這里沒走出十數步便能看見一株藥草,要讓山下那些醫門知道濟廂門后山居然有這么多的藥草,絕對會嫉妒的眼紅不已。
很快便日上三竿,后山很大,寂九尋找了三四個小時的區域甚至不足整個后山的十分之一。
很快他沿途在不直覺間竟來到了一片林子前,這是咸廂房去向濟廂房的小路。
四年前那間讓自己至今仍記憶猶新的林中血案就是在身前的林子里發生的。不過經過那一晚后,這片林子便仿佛便恢復了正常,一如往日般平靜,寂九這四年里也數次來過,卻并未發現什么詭異的事情發生。
但忽然抬起頭的他目光驟然一縮,這片林子,有古怪!
只見林子的上空的空氣仿佛在集聚的壓縮般,以中心處為起點,不停的有葉子被卷起,仿佛烏云蓋日。
寂九雙拳攥的死死,四年了,終于坐實了他的猜想,這林子絕不簡單!
他有著一種強烈的沖動,他想去看看那困擾自己四年的秘密。
但理智又告訴他絕不能去,可能會有威脅他性命的東西躲在里面,就等著他進去,將他吞噬!
就在他踟躇不定時,林子上空的變化忽然禁止,原本被卷的高高的葉子像凜冬里的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
他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戰勝了理智,他決定去尋找真相。
他行步走了進去,分明是艷陽高照,但在這林中,樹葉將光悉數隔絕,以至于其內有些昏暗。
寂九很是謹慎,每一步走得都很是仔細,勁量保持著雙腳在與地上落葉接觸時不發出聲音,保證能在自己先察覺那個未知東西前不被它先發現。
真正來到這個林子的寂九才感覺道它有多深,他在這林子里謹慎尋找了快半個時辰,也沒有絲毫收獲,這個林子實在太安靜了!
走得越深,林中樹葉便越是茂密,光便越稀疏。
作為一個在山中長大的孩子,寂九沒被灌輸過什么妖魔鬼怪的故事,以至于他只是有些擔心那個神秘的東西會對自己有威脅。
他很不喜歡在這林中那份靜謐孤獨的感覺,甚至都有些打算退出這片林子了。擔心中好奇難解,他也同樣感覺不舒服。
“再往前走十分鐘看看,若是還無異常便回去。”寂九在心中告訴自己。
很快,他就有了發現,遠遠的前方竟有一座土丘聳立著,土丘那一塊的地方堆滿落葉,這里的落葉明顯比其他地方堆積的厚了很多。
他意識到,林子上空的動靜估計就是在那里發生的。
他想不到那片土丘處隱藏著什么樣的秘密,一時竟猶豫不決起來:去,還是不去?
他之中糾結萬分,一面是來自未知的恐懼,一面又是對真相的渴望。
他雙拳攥的很緊,以至于掌心都被指甲扎出了血痕。
但忽然下一刻的發生的事便將寂九的后路掐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