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國思維是一輩輩延續下來的。
對寧而言,蠻就是敵人,他們時刻惦記著寧的富庶,隨時會來侵略。
而在蠻的歷史中,他們的祖先應當就生活在山海十三關內,是寧人因他們強壯孔武,怕他們滋事,所以才以多欺少把他們驅逐進了蠻荒。
這段歷史已三千年,沒人能證實,反正代代相傳,讓蠻人覺得寧人奸詐,都是壞人。
龍娜年齡不大,才十五歲,這次跟九子到邊關歷練,前戰雖敗,人不能廢,皆因來日還要戰。
在黑峽谷,龍娜見過不少寧人。
蠻國人時常偷入寧地,有些地方大軍無法通過,強悍的修煉者還是能過境的,從那邊帶回寧物寧人,都可換財換物。
黑峽谷中寧人數已過千,都為奴,懼蠻人如懼龍蛇。
蠻人因此而鄙視寧人,覺得如此懦弱之族如何能占那富足的寶地?
龍娜一直以來也是如此想,直到此時,她才知原來有一種寧人,叫李自在。
將李自在弄進洞內,其他蠻人大多剛睡醒。
九子盤膝坐,原本閉目,此時睜開眼。
“如何?”
“神智還清醒,說要與我做朋友。”
“什么?”
九子大驚,淋雨如此,怎會清醒?
起身查看,見少年全身烏黑潰爛,已不成型,沒半點人樣,且并未清醒,已暈過去。
九子臉上掛起一絲笑道:
“我就說嘛,怎可能還神智清晰?天雨之罰無人能受,鉆心之痛刺破神經,淋雨后都會失去神智一段時間。”
“九子,他確實說要跟我做朋友。”
“呵,一個寧人到了我蠻荒之地,成我蠻族之俘,還有膽氣說要與你做朋友?這不是瘋了嗎?還說他有神智?”
龍娜一聽釋然,也對,他一定是瘋了,竟還以為蠻人是下蛋而不是生人,倒好笑。
雨停,眾人繼續上路,李自在又被扔去籠子里,正午時分才醒來。
睡一覺感覺很好,身體完全結疤,也沒多疼,只是分外難看,讓李自在擔憂。
可別好不了,如是這樣見娘子…別說娘子,爹娘都未必認得出他。
希望黑鐵對身體的治愈作用還能起效吧。
以往受傷都應是黑鐵的作用,李自在一直就知道。
打起精神,發現龍娜騎著馬走在不遠處,車上籠子里還是他們四個人。
李自在不甘寂寞,不說話的每一刻就是在等死,說了話才能有所改變,而有所變,就是有機會。
于是他就與另外三人說話,終知道那美婦人叫方茹,嘉平關守城將的夫人,在街上閑逛時被蠻人抓來。
傲氣少年名魏遠征,竟是魏振國親侄子,也駐守在嘉平關,當一八品常軍,上任路上被抓。
“哈,就是說四人中只有我是九子親自抓來,這可真是不錯。”
其他三人聽的無語,這難道還是什么榮耀之事。
“龍娜,可有水,口渴。”
“閉嘴,水豈是你想喝就喝的?”
另一蠻人吼過來。
“狼坑,我又沒和你要,你吼什么?以為嗓門大?我們村殺豬的時候它也叫的歡,最后還不是被宰殺?”
關北堂三人聽的佩服。
他們雖也顧著寧人的體面,沒表現出屈服,但如今到了這地界,不用想也知結局會如何凄慘,所以都安靜無聲。
李自在這小子為何卻還能有心情和對方叫板?
看他傷的,全身都漆黑,皮膚上麻麻賴賴的,一點都不光滑不圓潤,顯然會很痛,他卻不在乎。
那狼坑上來就要拿著刀向牢籠里插。
李自在坐起來瞪著眼睛看,準備躲閃。
卻聽龍娜開口道:
“給他一袋水。”
狼坑驚訝,關北堂三人啞然。
這怎么還真把水要來了?
狼坑無奈,只能氣沖沖把水袋給了李自在,李自在笑著擰開蓋子直接喝。
“我問你,你怎知他叫狼坑?你頭不暈了?已經清醒?”
龍娜開口問出疑惑。
“謝你關心,已無大礙,你們之間相互說話,我已知你們大多數人的名字。”
龍娜皺眉,暗道這人看來沒因天罰之雨而失了神智,剛剛只是疲憊睡一覺,怎會如此呢?
“我想過了,既然會死,不應有恨,你我為敵,殺我是天經地義。所以龍娜,不需冷著一張臉,我們好好說話,若是有朝一日李自在將死,也會笑著與你道別,認識一場,別到我死還生分著,你說是不?”
龍娜還是冷著臉,閉口不言。
李自在就開始自己說。
“鹿鳴,你這身高有三米了吧?蠻人果然強壯,佩服!”
“豹子,你是所有男人中最帥的,我是說在寧人的眼中如此,不知你們蠻人看你,你是否算一帥公子?”
“龍娜,你若矮一些,放在我大寧那也是美女,只是你太高大了,看著有些不習慣。”
李自在東拉西扯,嘴巴不停。
蠻人都詫異,這寧人,怎的這般多話?
關北堂三人也不解,兩個年輕的還覺得這樣比較可笑,作為一個大寧人,能不能清高點?干嘛和這群蠻夷說話?
就這樣行路三天,關北堂他們終于回過神來,心有震撼。
寧與蠻世代為敵,相互仇視,這是雙方國民都認定的事。
即如此,見面就是敵。
當然也有些投降為奴,這雖不是敵對,卻失了國人尊嚴。
從未想到還有李自在這種人。
他并不敵對任何蠻人,卻又不委曲求全,只侃侃而談,表達自己的觀點想法,不急不惱,不卑不亢。
讓三人覺得震撼的原因是個,身邊的蠻人,與李自在說話的態度竟也一樣了!
“李自在,看到了嗎?前方翻過這座山,就是我黑峽谷,蠻國的都城。”
“豹子,你們都城有多少人?”
“不多,十幾萬,蠻族可沒你寧人多,要不你以為憑你們的體質,能守得住邊城?”
“嘿嘿,豹子你說的對,我們就是人多。”
“你知道就好。”
如此這樣的對話,李自在幾乎與所有蠻人都能如此,真就好像他們成了朋友。
關北堂心中琢磨,一切皆是此子有意為之,他不是臨陣不亂,而是敵陣中還想要有所作為。
年齡不大,卻有這樣的心機,真不太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