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哪個更痛苦?
“你，你好，要吃點什么？”
今天的北龍灣夜市跟昨天一樣，依舊是人山人海，五光十色的模樣，其中一個不起眼的小攤位上，一個中年男人正有些緊張的詢問著對面的食客。
“嗯…一份烤冷面，不要蔥。”
“好，好的。”聽到對方的要求，男人趕緊低頭取出一張冷面放在鐵板上，不過他的動作著實有些生疏，尤其是跟周圍那些攤主行云流水的動作相比，就更顯得笨拙。
“啪”，雞蛋被敲碎，蛋清混著蛋黃緩緩流下，但可能是角度沒有找好的緣故，居然有一半徑直掉落到了地上。
中年男人抬頭看了一眼食客，發現對方正在玩手機，沒有注意到這一幕，這才悄悄松了口氣，又重新打碎了第二個雞蛋。
幸好，這次還算比較成功。
“醬料、白糖、香菜…”
男人一邊小聲嘀咕著，一邊加上相應的配料。
“烤腸、蔥花…啊！”
可能是因為太過緊張，男人忘了剛剛食客的要求，不小心把蔥花也加了進去。
而他這一聲驚呼，也把對方的注意力從手機上吸引了過來。
“你怎么回事，不是說了不要蔥嗎？！”
看得出，食客的脾氣并不怎么好。
“對，對不起。”男人有些手足無措，他想把已經撒上的蔥花再剔出來，怎奈這哪是一時半會兒能完成的。
“算了算了，不要了！”
“這么慢，你到底會不會做啊！”看著男人笨拙的動作，食客的忍耐也已經到了極限，抱怨了幾句便欲轉身離開，不過一個女人的聲音卻在此時突然響起。
“實在不好意思啊！我馬上重做一份！多給您加分兒冷面！”
似乎是被這贈送的冷面所吸引，食客又重新扭回頭，發現說話的是一個女人，手上已經麻利的動作起來。
片刻之后，食客提著重新做好的烤冷面離開了，而在攤位上，女人也有些不滿的抱怨了幾句。
“你呀你，我就去上個廁所，就又搭上一份冷面。”
“我…”男人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卻終是低著頭沒有出聲。
見他這幅樣子，女人的語氣也變軟了幾分。
“算了，你才來幫我沒幾天，這也不怪你，以后做得多了就好了。”
話說到這里，她突然停頓了一下，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然后又開口道：
“你真的不寫劇本了嗎？其實我這里不用幫忙的，你繼續寫就好了啊，我之前是說過一些氣話，但你也知道我跟女兒都是支持…”
“別說了。”男人突然打斷了女人的話，自顧自的把剛剛那份加了蔥花的冷面丟進垃圾桶。
“我…”女人還想再說點什么，不過一個聲音卻是從兩人對面傳來。
“一份烤冷面，謝謝。”
“好嘞，稍等。”聽到有顧客來了，女人也暫時顧不上別的，利索的攤上一張冷面，對男人說道：
“建華，幫我拿個雞蛋來…建華？”
等了半天也不見雞蛋遞過來，女人疑惑地抬起頭，卻發現自己的丈夫正呆呆的看著對面的食客。
“秦，秦總？”
“老李。”
十分鐘之后，北龍灣夜市某個燒烤店的小包間里，秦晨跟李建華相對而坐，隔壁的吵鬧聲透過并不怎么隔音的墻壁傳來，多少緩解了幾分這沉默的氣氛。
過了好一會兒，見秦晨依舊沒有說話，李建華終于是忍不住問道：
“秦總，你怎么來了？”
“來找你。”秦晨將一口烤冷面塞進嘴里，含糊道。
“找我？昨天的事我只是順手而為，你不用…”
“不是因為這個。”放下筷子，秦晨隨便拿起張餐巾紙擦了擦嘴，然后從包里掏出了那個大本子。
“這…”見到自己的劇本，李建華眼神里瞬間閃過一絲落寞。
“你不用來還給我的，我已經不需要了…”
“真的么？”秦晨輕輕將本子推到男人面前，不過李建華卻是移開了視線，故意不去看它。
房間里再次陷入了沉默，直到包間門被人推開，服務員托著一個鐵盤走了進來。
“你們點的燒烤。”
兩人都沒動，仿佛桌上這一盤烤的外焦里嫩的肉串并不存在一般。
又過了一會兒，秦晨突然問道：“這個劇本你寫了多久？”
聽到這個問題，李建華愣了片刻，不過最終還是小聲給出了答案。
“五年…”
“后悔嗎？”秦晨繼續問。
“我…”李建華張張嘴，卻沒能再多說出一個字，他只是搖了搖頭，不知道意思是不后悔，還是不知道，亦或是一種無奈。
“老李。”秦晨沒有糾結答案到底是什么。
“你覺得五年長嗎？”
李建華滿臉疑惑的抬起頭，他不知道秦晨到底要干什么。
“我覺得挺長的。”另一邊，秦晨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它能讓一顆種子長成小樹，禁受住風雨吹打，它能讓素不相識的兩個人相戀結婚生子，它能改變一個人、一群人、甚至一個時代。”
“這么一看還真挺長的…”秦晨突然對李建華笑了笑。
“不是么？”
….…
男人依舊沒有說話，他只是默默盯著自己的手。
長期呆在屋里，這雙手并算不得粗糙，甚至還有些病態的白皙，但也正因如此，那握筆寫字磨出的繭子也格外顯眼。
如果說這五年他做了什么，剩下些什么，或許就只有這幾個繭子吧。
“老李，跟我說實話。”秦晨的聲音將李建華從沉思中驚醒。
“現在開心嗎？”
“我…”李建華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他終究無法欺騙自己，只是輕聲道：
“會習慣的…”
“習慣現在的生活嗎？跟你老婆一起擺攤？”秦晨的聲音突然抬高了幾分。
“你說過她等了你二十年，那她等的難道是這樣一種結果嗎？！”
“還有你的女兒，不是你最忠實的讀者嗎…”
“那我能怎么辦！”突然，一聲大吼打斷了秦晨的話。
“我努力了！二十年啊！！”
“可是我還是做不到！”
“你讓我怎么辦！”
李建華痛苦的嘶吼著，積壓了不知多久的情緒在這一刻突然爆發，甚至連隔壁都像是被嚇了一跳，吵鬧聲也戛然而止。
爆發過后，男人無力的望著秦晨，仿佛是在希冀一個答案。
“唉…”秦晨嘆了口氣，他沒有逃避，依舊平靜的注視著李建華，輕輕問道：
“無法實現夢想。”
“失去夢想。”
“哪個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