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不打算趕我們走吧?”孟仞問道,努力想讓自己的語調聽上去硬氣一些。真要打的話,他自認根本不是對手,如果她真要趕他們走,其實他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女劍士凝視他一陣,道:“趕走外面那幫人就夠了。”
依舊沒有張嘴。
孟仞他們松了口氣,為表誠意,紛紛收劍入鞘。
女劍士轉身對屋外慢悠悠地說了一聲“滾”,山賊們得此大赦,千恩萬謝,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跟著他們的二當家向山上逃去。孟仞一愣,隨即驚道:“就這么放了?”
“怎么?”女劍士依舊是那種慵懶的語調,帶著些威脅的意味。
孟仞欲言又止,最終嘆了口氣,道:“沒什么…放就放了吧。多謝閣下搭救之恩。”
他本指望她能殺掉頭領,震懾一下這幫山賊。不過轉念一想,他自己都不想橫生枝節,跟山賊交兵,憑什么要求別人這么做呢?
女劍士向他們傳聲道:“我只是來調查雪災,不想節外生枝。”
說罷,她單手輕輕松松地關上了那扇沉重的大門,屋內頓時一片漆黑。
“調…查?”孟仞狐疑地道。他不太明白,這樣的人物,是出于什么目的來調查雪災。
“先把火生起來,我有事問你們。”她并不打算繼續解釋此事,“飛了這么多里路,總算碰見幾個活人。”
重新生起火之后,她把背后的雙手巨劍放在地上,跟他們四人一起圍坐在火邊。直到這時,他們才看清楚她的樣貌:看上去大概二十六七歲,神態淡漠,但又有一種掩藏不住的妖媚,一雙眼睛不經意間便能勾魂奪魄,讓人不敢直視,卻又忍不住想要去看。
相比三個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放,假正經的男人,看得最如癡如醉的反倒是霍嵐。畢竟她可以合法地盯著別的女人看,而不用被罵流氓。
“姐姐叫什么?哪里人氏?”她甚至笑著套起了近乎。
“叫我白湖,湖水的湖。”女劍士說道,隨即垂下眼睛,開始從外袍里翻找東西。
霍嵐把幾個人挨個介紹了一遍,但白湖似乎對此并不感興趣,一直在忙著從袍子里往外拿東西,先是一張卷好的輿圖,再是一塊羅盤,隨后是一支石墨筆和一張寫了一半的紙。很難想象她的外袍里竟然能放下這么多東西。
“你。”白湖盯著巫澎道。
“在。”巫澎看上去有些緊張。孟仞覺得自己很能理解他:跟人說話時,她的眼神和語氣總是居高臨下,仿佛正將對方玩弄于股掌之間。而她又確實有這樣的實力。
“最近幾天,你第一次看到暴風雪是什么時候?”
“今天凌晨…哦,現在已經過了子時了…”
“到底是什么時候?”
“昨天凌晨。”
白湖在紙上記了幾筆,繼續問道:“在什么地方?”
“筧縣。”
“在輿圖上指出來。”
巫澎往前探身,在輿圖上尋找一陣,指向一個位置,道:“就是這里了。”
白湖繼續坐在原地,盯著巫澎所指的位置發愣。她身上那種壓迫感和威勢似乎消失了。
“這個地方原來不叫筧縣。”她說道,“六十年前,這里是座大城。”
霍嵐奇道:“你怎么會記得六十年前這么詳細的事情?”
“不該問的別問,小丫頭。”白湖說道。霍嵐識趣地閉上了嘴。
“您貴庚?”一旁,李士瓚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女子的年齡和體重,這兩件事情不能隨便亂問。孟仞不知道這個世界的規矩是不是也這樣,不過他看巫澎和霍嵐的臉瞬間黑了下去,心里便明白了。
白湖倒是沒有生氣,只是以一種玩味的眼神盯著李士瓚,沒過幾秒鐘,便盯得他低下頭去,冷汗直冒。
“那什么…”孟仞想要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敢問閣下,目前對雪災的調查有什么結果么?從筧縣到此地,數百里路程,全是暴風雪,我等也想知道雪災的源頭是什么。”
“沒有結果。”白湖干脆地答道。
于是氣氛更尷尬了。
她對此毫不在意,繼續說道:“該公布的時候我自會公布,對一件事情下定論,應該嚴謹些才是。我只能告訴你們,我從東北方向來,暴風雪正在向泰學院逼近。”
“閣下從泰學院來?”孟仞問道。
“不。”她只是否認,卻并不打算說出自己到底從哪里來。
“那閣下是從更北的地方…唐國?”
“還要往北。”白湖說著又在紙上記了幾筆。
唐國以北是北部地峽,再往北便是冰原了,她是從這種地方來的?可這些地方根本就沒有人定居。孟仞不禁開始好奇她的身份。
“那么閣下…”
“你們是從哪里出發的?”白湖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
話題重新回到了暴風雪。白湖問得很細,包括他們從哪里來,到哪里去,沿途經過哪些地方,每天氣候如何,天上云層是否濃厚,地上動物是否有異常,云云。這些問題并不涉及什么秘密,也沒有攻擊性,他們便一一毫無保留地回答。
“很好。”白湖問完所有問題,把輿圖、羅盤、紙張和筆重新收了起來。
“很好。”她又慢悠悠地重復了一遍。
霍嵐問道:“什么很好?”
白湖道:“暴風雪的范圍比我想象的還要大。我沒能親眼見證延舒造字之后的那場暴雨,很是遺憾。不過今天,應該又有一場大戲要上演了…”她說著露出一個妖媚的微笑,用手摸了摸下巴。
圣人出,災異現,靈氣生。孟仞想起了他剛剛的這句話。“閣下是說,又有一位新的延舒出現了?”他問道。
白湖道:“我不下定論,你們自己去泰學院看看便知。”
她站起身來,轉身向大門走去。
霍嵐朝她說道:“風雪這么大,姐姐不再多待一會兒么?”
白湖又是一句話把她噎了回去:“我不像你們,這點風雪對我來說不算什么。”
說罷,她拉開大門,離開了神廟。廟中的四個學徒連忙圍起來護好火堆,他們感覺屋外的雪似乎更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