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相邦一行確實是因為得知了那篇零級期刊論文的事情,才來百里書院的。剛剛參觀完匡先生的實驗室,接見了匡先生,副相邦正準備離開,跟書院高層和館首會談商議些事情。
不過現在孟仞這個第一作者到了場,他倒也很樂意為此再稍微停留一下。
“有此青年才俊,虞國未來可期。”副相邦笑道。
孟仞拱手道:“不敢當。”
孟仞并不知道副相邦接下來的行程,也不知道他到底為什么要來這里。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么大的陣仗,不會僅僅是為了夸人而來,那篇論文只不過是個引子。
現在應當做的,就是多說幾句話,從副相邦嘴里套出盡可能多的信息——不管什么樣的信息,總之越多越好。
不過,這個念頭剛一閃過,孟仞又覺得自己有點天真:副相邦縱橫政壇數十年,真要透露點什么的話,肯定是他自己想要透露,而不是被別人套出來的。
還是順其自然吧。
副相邦說道:“沒什么不敢當的。我雖然不在學界,但也是在高等書院讀過八年書的。開創一個新流派,這是多大的貢獻?很多高級學士也沒能做到這一點。要我說,現在的職級評價體系應該改一改,允許學徒參評。”
最后一句話顯然只是說笑,眾人也都配合地笑了幾聲。孟仞謙虛地道:“能有現在這一點成績,全仰賴匡先生教導有方,同門巫澎大力幫助。”
孟仞也很清楚自己現在的斤兩,并不敢狂妄到和高級學士甚至院士相提并論。高級學士及以上的學者,雖然不乏水貨,但大多數人都是在一個領域深耕數十年,做出了成體系的工作。
雖然自己敢于就具體的問題和這些人掰掰手腕,但要論研究的體系性,他自知還差得遠。
不過,拋開這個,他還是想聽副相邦講講更實際的東西,比如增加一點科研經費什么的。
光是夸人和灌雞湯可太沒意思了。
副相邦似乎也很明白這一點,說道:“導師教導有方是一回事,但論文的主要貢獻人畢竟是你,你就不必過謙了。虞國向來重視學術,對于有貢獻的學者,當然應該給予獎勵…不過這是百里書院內部的事情,我越俎代庖似乎不太合適?”
他說著將目光轉向了上官院首。院首笑道:“書院的財務不歸我管,副相邦還請問問秦副院首。”
“哦?”副相邦和孟仞同時看向了秦副院首。
副相邦早就聽聞秦季之大權在握,結合前段時間和今日的見聞,他越發覺得這傳聞不假。
孟仞對此則是早已見怪不怪。不過,仔細打量一番之后,他覺得這位大權在握的副院首,看上去比往日要憔悴得多,沒什么精神,臉頰似乎都往下凹陷了一些。
是因為這段時間被副相邦查得太緊了么?難道說他已經快應付不過來了?
秦季之勉強地笑了笑,道:“獎勵自然是要給的。”
他沒再給出更多的承諾,孟仞覺得有點奇怪——這難道不是找副相邦要經費的最好時機么?
算了,秦季之不開口,那就我來開口。他心下閃過這個念頭,對副相邦道:“我個人可以不要獎勵,但是我想請求副相邦一件事。”
“你說。”
“今年腦理學館的經費遭到了削減,如今有了這樣一項成果,不知經費可否酌情增加一些?”
副相邦和秦季之都是微微一怔,館首在后排贊許地點了點頭,匡先生露出一種半是驚訝半是感慨的表情。
“高風亮節,好!”副相邦笑道,“有如此顧全大局的學徒,真乃百里書院之幸,也是虞國之幸。”
然而孟仞其實已經有點后悔了,他剛剛一門心思想著經費的事情,完全忘了自己的經濟狀況。他可是沒什么錢的啊…怎么就這么大大咧咧地把個人獎勵放棄掉了?
副相邦接著道:“雖然今年度的科研經費有所降低,但我認為,一刀切畢竟還是不合適的,有特殊貢獻的實驗室,經費就不應當削減。對吧,秦副院首?”
秦季之的表情似乎略有些慍怒:“我明白。副相邦的意思是,腦理學館的經費照去年的標準發放,其他學館照舊,對么?”
副相邦擺了擺手:“腦理學館的削減數額會比之前商定的減少一些,具體的數額,還需要再議。至于每個實驗室的數額,就有賴秦副院首自行決定了,只不過老夫要在此提個建議:對匡承學士的實驗室優待一些。”
經費被砍,秦季之兩頭不是人,又要跟副相邦爭吵,又要接受來自書院內部的抱怨。如今,副相邦來腦理學館做好人,還說他搞“一刀切”,強化他的惡人形象,也難怪他如此憤怒了。
想到這一點,孟仞覺得有點想笑,又覺得有點同情秦季之。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對副相邦拱手道:“多謝副相邦。”
“至于個人獎勵,該發還是要發的,”副相邦似乎打算把當好人的事業進行到底,“學者應該有奉獻精神,但也應該得到相應的回報…一百兩銀子,如何?”
“多謝副相邦!”孟仞朗聲道。副相邦出手如此闊綽,搞得他有一瞬間都想放棄掉鐵礦的橫向課題。
秦季之的表情并沒有變得更加憤怒。不知道他是否已經料到了副相邦的這一步行動。
“副相邦現在能毫不費力地控制經費分配,這意味著什么呢?”孟仞心想,“意味著他想拉攏腦理學館?還是意味著他已經重新掌控了整個局面?”
“前段時間王祁陽還說副相邦快查不下去了,他真能這么快就重新掌控局勢嗎?不過,就算不能,今天的行動也必然會為他爭得一部分支持者。”
“更何況,我前不久搶到的那份記錄,怎么著也應該起到一點作用——盡管我還不知道副相邦到底靠它查了誰。”
“但無論如何,都會有一條推論:秦季之正在逐漸喪失對局勢的掌控。”
“勝利的天平似乎正在漸漸地傾斜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