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仞不懂管理,只能從本科時上的管理心理學課上偷點“科學管理之父”泰勒的思想。
當年泰勒在鋼鐵廠工作,發現搬運工效率低下,于是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測量搬運過程中每個動作需要的時間,以便改進搬運流程。
第二,研究鐵鍬的最佳尺寸和一鍬鏟起的最佳重量,以便改進工具。
第三,采用計件工資制,以激發員工的積極性。
泰勒的成效相當顯著,把搬運的效率提高到了原來的三倍多——這也就是孟仞對提高五成產量的信心所在。
改進工具,改進流程,這是孟仞計劃要做的主要工作。計件工資制他本來嫌時間不夠不想搞,但現在工人的境況如此,他覺得還是借著計件工資制把監工的職權削一下比較好。
除了鐵礦上的這個橫向課題,孟仞還得惦記著他要做的新課題和要寫的綜述。
千頭萬緒,一時難以并行。
巫澎倒沒覺得時間管理有多困難,對孟仞道:“這樣吧,最近幾天我先負責改進工具的事情,做做實驗確定一下礦車和鐵錘的新設計。你去跟礦主和監工談,要求改革監工制度,在談判和實施新制度的間隙來接替我一下就是。”
孟仞道:“可以是可以,但一個人做實驗可夠辛苦的。”
沒有模型支持,巫澎做實驗就得多試幾組參數。除此之外,在礦上做實驗,實驗者無疑得和礦工一起參與勞動,這樣才能切身體會到到盡可能多的影響因素。
巫澎笑道:“并不是一個人,你應該會有時間來接替我的吧?再說,就算真是一個人,也總比你這邊強。我可不愿意一個人面對那么多的監工。”
目前為止孟仞已經見過幾個監工,對巫澎的話有些不以為然。
然而,第一次跟礦主和全體監工商議改革監工制度的時候,孟仞才意識到,巫澎說得沒錯,一個人面對那么多監工確實壓力頗大。
不知道是不是刻意為之,礦主招的監工都是膀大腰圓,一臉兇相之徒——當然,除了一臉陰險相,帶著點猥瑣的周盤。
而且,據礦主說,這幫人都是高手,要不然也壓不住這么多礦工。
面對這么一幫人,說出挑戰他們利益的話,孟仞覺得自己時時刻刻都有可能被打死。
首先,孟仞要求挑選熟練工人擔任工長,負責其他礦工的培訓和管理。這樣一來,既可以將標準化的工作流程推廣下去,又可以讓工人更有組織。
不過,是更馴順的組織還是訴求更多的組織,就得看這些工長到底是工賊還是工人代表了。
講完這條要求,孟仞覺得那幫監工已經開始眼露兇光了。他眼睛一瞟,突然感覺后排一個監工有點眼熟,再定睛一看,發現那人竟是隋寬。
去年夏天,在虞陽城的大街上,就是此人為賈家效命,差點就壓制住了孟仞和霍嵐。
一見隋寬在此,孟仞感到愈發地如坐針氈。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怎么會到礦上來當監工呢?
孟仞的第二條要求,是將雇工和刑徒分開編組,對雇工實行計件工資制——對刑徒的處理涉及律法,孟仞暫時不想趟這個渾水。
對礦工的績效,需要設立標準化的評估方式,由工長負責執行。
孟仞的第三條要求,是削減監工的權力,讓他們只負責生產紀律,不負責其余事項。除此之外,還要設立嚴格的施工規范,一方面限制監工的行為,另一方面也讓礦工有章可循。
“我明白了,”一名監工說著用拇指把長劍從劍鞘里推出來兩寸,“這小子是來砸我們飯碗的。”
孟仞道:“干嘛這么說呢?這明明是減少了諸位的工作量。”
那監工道:“今日減少一分,明日減少兩分,最后是不是要降低我們的酬勞,然后把我們裁掉呢?”
此人倒是敏銳得很,孟仞心下暗想。的確,他的下一條建議就是裁撤監工,減少在這一崗位上的花銷,但現在看來,貿然提出這樣的建議,搞不好會引起騷亂。
“閣下不要誤會,我并沒有這個意思。”孟仞只得說道。
另外一個監工道:“還有你的另外一條建議,說要設立什么工長。那幫礦工現在就已經夠難管的了,再弄幾個工長出來,他們豈不是要翻天?”
孟仞笑道:“閣下只是想揮鞭子打人吧?這些礦工難不難管我不知道,但如果難管,肯定是因為你打多了…”
監工們的不滿意見很多,會議結束時,孟仞已經講得口干舌燥。不過結果還是令人欣慰的,計件工資制讓礦主覺得有利可圖,于是同意了他的三條意見。
礦主往他的宅子走去,監工們也不滿地大聲議論著,紛紛散去。孟仞高聲道:“隋寬先生,請留步!”
隋寬回過頭來,周盤也僵在了原地。
孟仞并不理會周盤,走上前去向隋寬道:“好久不見。”
隋寬道:“我還記得你。”
“閣下怎么來當監工了呢?”孟仞問道,“圖這里的薪水?”
“月錢確實很多。”
“但閣下不是圖這個吧?”
隋寬沉默不語。孟仞突然岔開話題,問道:“你的長槍到哪里去了?”
隋寬道:“攜帶不便,留在家里了。這幾日我都只帶著長劍。”
“就不怕有人對你要保護的人下手?”孟仞笑道。
隋寬再次沉默了。這一反應印證了孟仞的猜想:隋寬是受人之托來到礦上的,目的應該是保護周盤。
只是現在還不知道,隋寬到底是受誰之托。
“閣下還受雇于賈家么?”孟仞試探性地問道。
隋寬并不回答,而是反問道:“云護衛是被你殺掉的么?”
孟仞皺起眉頭。隋寬所說的云護衛應該就是被他殺掉的那個人,既然他能這么問,就至少說明他和賈家還有一定的聯系。
“我不認識什么云護衛,也沒有殺人。”孟仞道。
眼下還是不要主動暴露自己殺過人的事實比較好。
隋寬搖了搖頭,轉身離去。孟仞請他留步,他也沒有再回頭,顯然是不想再回答什么。
無論是計件工資制,還是監工制度的改革,還是工具的改進,都要花費大量的時間。七天過去,霍嵐已經完成了她的前期任務,跟著實驗室的師兄師姐去做爆破實驗去了。孟仞和巫澎累了個半死,也只把手頭的工作完成了一小半。
不過,既然已經開了頭,后面要做下去就沒那么難了。科學管理的效果,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顯現出來。
又是在礦上干活的一天。孟仞暫時接管了巫澎的工作,正在忍受著腰部的疼痛,小心翼翼地掄起粉碎礦石用的大錘。
“徒弟們!”
空中冷不丁傳來了匡先生的聲音。孟仞正要砸下一錘,被這個聲音嚇得一激靈,猛地剎住了自己的動作。
“我的腰!”他拄著錘子,痛呼出聲。巫澎趕緊跑了過來。
匡先生降落到他們身邊,一臉喜色,對孟仞的腰滿不在乎。
“先別干活了,趕緊跟我回實驗室!”他不由分說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