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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行為主義

  巫澎的說法和馮宿的說法相去不遠。聽完了兩個人的描述之后,孟仞和伍仲孚仍然不知道應該怎么重復這個實驗。

  “好多參數都得慢慢試。”孟仞喃喃道。不管是手指的位置,內力的強度,還是內力的分布,都得慢慢嘗試,嘗試的過程當中風險還很高。孟仞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做經顱刺激的時候,內力在大腦當中失了控,整個人都摔倒在地,差點失去意識。

  巫柚道:“控制人的視覺,這一招要是可以遠距離施放的話,便可用于實戰。只是聽你們的口氣,視覺控制離實際應用好像還遠得很?”

  伍仲孚道:“確實遠得很。這都是因為沒有搞清楚其中的數學原理。”

  又開始了。孟仞截住了他的話頭,說道:“聽馮先生的意思,似乎我們不需要關心原理。”

  “他還是老一套。”伍仲孚雖然這么說,但是沒有繼續兜售自己的觀點,而是把注意力轉向了樓下。

  剛剛有一位學者提出了和伍先生類似的看法,說如果不弄清其中的原理,就沒法將視覺控制繼續研究下去。然而馮宿卻說道:“以我拙見,當務之急不是弄清其中的原理,而是弄清楚內力的測量方式,讓視覺控制變得可重復就好了。”

  “可正如先生剛剛所說,顛倒視覺只是一項非常基礎的功能。難道說,如果我們要弄清其它的功能如何實現,還得碰運氣似的慢慢試參數?”

  馮宿笑道:“正是。”

  馮宿畢竟是行為流派的主要推手。這一流派只研究刺激和行為之間的對應關系,至于“刺激-人體-行為”這組對應關系當中,人體究竟發生了什么,他們并不關心。

  “這當中的原理壓根就是弄不清楚的,我們怎么可能知道腦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馮宿說道,“更何況,我們也不需要弄清楚其中的原理。現在不就是這樣么?我不知道原理,但是我確實能夠實現視覺控制,在以我為主試的前提下,這一結果是可重復的。因此我認為,與其探索原理,倒不如直接探索實驗參數。”

  從實用的角度來看,行為流派似乎是對的。就連孟仞也幾乎要承認這一點了。

  可是探索原理怎么可能是全然無用的呢?腦理學家總不能一天到晚就干些調參的事情吧?

  孟仞所受的本科和研究生教育,都在教他探索原理,因此他很難接受馮宿的看法。

  兩天后講學大殿的報告,孟仞就排在馮宿的后面。他很期待能在大會上和這位首席院士論戰一番。

  這天下午講學大殿異常熱鬧。馮宿是這次泰學院來參會的級別最高的學者,因此不管是不是搞腦理學的學者和學徒,都想擠進大殿聽聽他會講些什么。座位全滿自不必說,回廊上站滿了人也自不必說,就連過道上和第一排座位前面也有不少人席地而坐。想在殿內自由地行走簡直成了一種奢侈。

  安保也被提到了最高等級,殿外是百里城的捕頭和捕快站崗,百里書院的一名學士負責安檢。所有想進去的人都得出示身份證明,并且經歷一輪搜查。孟仞心下覺得完全沒有必要搞安檢,殿內大多數都是武功不弱的學者,馮宿自己還自認天下第三,誰敢在這種地方造次?

  馮宿所做的研究,和孟仞記憶當中行為主義大家所做的研究幾乎別無二致。讓老鼠待在一個箱子里,箱子里有一根杠桿,如果老鼠按壓杠桿,就會有食物從一個窗口掉下。讓老鼠學習一段時間之后,它按壓杠桿的頻率就會變得更高。

  正是伯爾赫斯•斯金納的實驗。

  “這說明什么呢?”報告當中,馮宿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著,“這意味著我們可以通過獎勵的方式,讓動物自發地進行某種行為。

  這與傳統的反射實驗完全不同。在傳統的實驗當中,巴湖院士是在響鈴之后,給狗吃肉,這時候狗會分泌唾液。長此以往,重復多次之后,只響鈴而不給狗吃肉,狗也會分泌唾液。

  可見,傳統實驗建立了刺激與反應之間的聯系。然而,我們的新實驗與此相反,建立的是反應與刺激之間的聯系。動物會自發地進行反應,獲得它們想要的刺激,或者規避它們不想要的刺激。

  在后續的實驗進程中,哪怕我們降低了按壓杠桿獲得食物的概率,老鼠也會著了魔一樣地不停按壓杠桿…”

  由此,馮宿得出了一個非常激進的結論:一切行為都可以用獎賞學習來解釋,而不是由于人有多么復雜的智慧和意識。要是誰想用智慧和意識來解釋行為,那只是因為還沒找到合適的獎賞或者懲罰。

  盧館首剛想站起來提問,就被他抬手止住了話頭。馮宿說道:“我知道盧先生想問什么,大概就是想說我剛剛展示的不過是些簡單的行為,而不是高級一些的,對吧?”

  “正是。”盧館首拱手道。

  “這個問題審稿人也提出來過,確實是個不錯的質疑,但是我的實驗證據能夠讓其不攻自破。

  只要對老鼠待的箱子進行一些微小的改動就可以。每隔十五秒鐘,食物就會自動掉進箱子里,與老鼠的行為完全無關。但是幾天之后,十只老鼠中的八只產生了非常奇怪的行為:

  兩只老鼠會在食物落下的間隙轉圈,其中一只是順時針轉三圈,另外一只是逆時針轉兩圈;還有兩只老鼠會在食物落下的間隙撞擊箱壁;第五只老鼠時常直立起來,而且正對著的并不是食物落下的方向。另外三只老鼠就不在此贅述了,諸位可以自行去看論文。

  它們的行為和食物是否落下沒有任何關系,但它們仍然這么做了,似乎是覺得它們做的事情和食物落下之間有什么因果聯系。這可不是什么低級的、簡單的行為,這是迷信——不止是人,老鼠也能學會迷信。

  所以我才敢斷言,一切行為都可以用獎賞學習來解釋。所以我才認為,腦理學家就應該致力于尋找刺激和反應,以及反應和刺激之間的聯系。至于所謂的智慧和意識,無需研究,也根本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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