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荒蟲

　　“小心！”身后不遠處的韋德向他大喊。劍士長期形成的本能反應讓他跳過思考，就地一撲向后翻滾，但還是遲了一步。

　　只見龐大黑影向他撲來，考爾斯還沒察覺到對方如何出手的，狂暴的氣流已經將他卷飛到了半空中，他只來得及用最后的理智握緊手中武器，就跌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考爾斯！”韋德的目光隨著同伴一同下墜，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礦坑的深淵中，坑洞的下方比夜還黑仿佛通往無盡地獄，看不出究竟有多深…

　　只是一瞬間的疏忽，經驗豐富的領隊便生死不知。

　　“光芒，聽主號令！”喀拉什單臂高舉圣徽，鏗鏘有力的真言被她高聲詠唱。一道刺眼白光在詠唱后驟然出現，眨眼間化作巨大光圈將整個洞穴籠罩其中，和之前的光球相比有云泥之別。

　　韋德后退兩步，將女牧師護在身后。短暫的失明后他瞇著眼看向半空中那巨大的怪臉：

　　比油燈還明亮的六只黃黑巨眼竟是布滿彩鱗的眼斑，棱角分明的鷹鉤鼻只是它梭形體背的陰影讓人產生了視覺誤差。

　　四片扇形翅膀、羽毛狀的觸角、凸起的棕色球狀復眼還有數對細長的脛足——這是只翅展超過六十呎的貓眼鳳蛾！

　　準確的說，大部分是蛾。

　　韋德注意到它的腹部不是尋常昆蟲那種布滿絨毛的蛹狀結構，而是一個倒吊著的女性上半身！雖然他離的很遠并且飛蛾在高速移動中難以看清，但是那窈窕纖細的身體曲線和富有光澤的皮膚提醒著戰士他沒有判斷錯誤。

　　他的雙眼逐漸適應了光亮，定睛瞄了瞄那女體的面孔。

　　可惜，一頂鳥籠狀的鋼條頭盔把頭部罩的嚴嚴實實。

　　半人半蟲的怪物有一種異樣的美感，此刻它被光亮刺激，發瘋一樣的向洞頂光源撲撞，扭動身軀飛舞的動作讓下半身的人類胴體也隨之亂顫。

　　昆蟲不規則的飛行軌跡看起來忽遠忽近難以捉摸，波譎云詭令人發自本能的恐懼，韋德不由得遍體生寒，脖子后面的汗毛根根如針般豎起。

　　巨大翅膀反射著熒光的鱗粉的簌簌落下，其中一部分向著韋德三人飄來，拉希德很確定這些小東西恐怕不單單是閃閃發亮那么簡單，他在腦中快速瀏覽著法術，很快，一個符合當前情況的選擇出現在了腦海里。

　　術士單膝跪地緊閉雙目，雙臂先是伸直高高舉起做再迅速下落，手掌拍在地面上一道金色毫光轉瞬即逝，接著他掌心向下緩緩抬起雙臂，兩股黃沙構成的龍卷緩緩成型并逐漸加速旋轉。

　　拉希德的長發和衣物無風自動，在砂礫龍卷一人高時他雙目睜開張無聲的吐出一個單詞。

　　法術脫手而出，并在兩個呼吸間體積就膨脹了數倍，速度也快了數倍，形態上變成了上粗下細的漏斗形龍卷，席卷了途中所有的鱗粉，勢不可擋的沖向巨蛾。

　　也許是因為本能的趨光性，這只怪物一直在撲向洞頂的光圈，無暇顧忌洞中其他情況。術士的法術輕而易舉的接近了它，沙暴捕獲到了空中撲閃的蟲翅，連帶著身體一同拖入風眼之中…

　　悶哼一聲，考爾斯恢復了意識，渾身的劇痛使他覺得自己只剩下半條命了，扭動脖子看了看四周，透過眼縫只有一片漆黑。

　　嘗試了一下起身發現肩膀和腰的肌肉使不上勁，口鼻中血沫堵塞，連呼吸到嗓子里的空氣都帶有一股甜膩的腥味，他只能微微抬起手臂用顫抖的手指在身旁慢慢摸索。

　　情況比他預想的要好很多，還沒來得及思考怎么解決當前的困境，突然出現的刺眼光明讓他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但在一瞬間他已經看到了佩劍橫躺在右手測不遠處。

　　劍士閉著眼一咬牙滾了過去，憑借腦中想象的位置他抓住了劍柄，熟悉的觸感和重量給了他莫大的安全感。

　　艱難的抱劍翻身，仰面朝天長出一口氣，考爾斯感覺身上肌肉骨骼的酸痛漸漸消退，氣力也恢復了幾分。

　　數個深呼吸后，起身也不再那么艱難，半坐起來動了動手腳再三確認了自己身體已無大恙。

　　他抬頭看向上方，從他墜落的小道到現在身處的坑底高低落差不到二十呎，再加上強健的身體和一點點運氣，使他在剛剛的突發情況下存活了下來。

　　‘問題就是怎么上去了’他仰著頭看著陡峭光滑的巖壁和空中不斷撲騰的那龐大昆蟲翅膀想到。

　　“嗯？”一陣頭暈襲來，眼前的景象也突然出現了重影，劍士用長劍拄地支撐身體，他明顯的感覺到逐漸恢復的身體狀況突然急轉直下。

　　“有暗傷么？”

　　他用空著的那只手扶住腦門保持清醒，深呼了一口氣，甜膩的味道讓他感覺好了些…

　　“不對！空氣有毒！”

　　考爾斯恍然大悟，但此刻他中毒已深，能雙手扶住劍柄保持身體不癱倒在地已經是極限了。

　　耳畔傳來一陣細密的“咔噠咔噠”聲，它由遠及近，節奏中仿佛帶著一股歡愉的惡意！考爾斯隨即感知到了一旁的陰影中有東西正在接近。

　　從狹長石縫中先冒出的是一對反曲的粗節觸角，接著是不斷收縮著的一對大顎和兩對小顎，栗子狀的幾丁質頭部外骨骼兩側各有一對集合眼，由若干單眼組成，漠然無感情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在獵物身上。

　　僅僅是露出的頭部就跟考爾斯差不多大小，“咔噠咔噠咔噠咔噠…”怪物向著劍士蜿蜒爬來，帶出十數節兩側帶有細長步足的粗大體節。

　　這只巨形蜈蚣身上節節背板泛著不詳的紅光，首前一對劇毒顎足也閃著幽幽紫芒。

　　它在離考爾斯幾步外的距離處停住，前四個體節拱著頭部人立而起，顯得身形更為巨大。

　　大自然中很多野獸在面對敵人時會擺出這樣的形態讓自己顯得強大用以威懾對方，而這只蜈蚣目前顯然沒有這種需要，居高臨下的觀察著即將入口的食物，只是它的一種樂趣。

　　‘厄運往往不請自來（Misfortune comes uninvited）’考爾斯想到了一句名言，即便與猛毒巨獸為敵，此刻他心里卻沒感到絲毫的絕望。

　　他平復了呼吸一鼓作氣站了起來，堅毅的目光盯住敵人。

　　單手吃力的持劍高舉過頂，筆直的劍身在無聲無息的顫抖中從根部涌出一絲金色火苗，這火苗瞬間化作烈焰包裹住了長劍，接著竄上持劍的手臂，并化作數團流火圍繞著劍士的身軀飛轉直至腳尖，為他鍍上一層薄薄的火光。

　　沒有溫度的金色火焰震懾住了怪物，它上揚的頭部微微后仰，口器高頻率顫動并傳出“嘶滋滋滋~~~”的警告聲，做出這種下意識的本能反應，正是說明它已察覺——眼前的已經不是獵物，而是危險的獵人。

　　劍士感到力量從身體里不斷涌現，他身軀放松分開雙腳與肩同寬。右前左后雙手豎直持劍，劍柄立在頭盔右側而護手稍低于眼部，這樣擺了一個頂位起勢以便對巨型蜈蚣施展威力最強的縱向斬擊。

　　‘神的旨意（God wills it）’他心里默念出十字軍的口號，頭盔遮掩下的表情變得肅穆，下一秒。

　　劍士和怪物同時沖向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