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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寒冬,羅斯堡的榷場熱鬧非凡。
那是一個清冷的清晨,陽光剛剛把第一抹晨輝撒向冰封的海灣。
波的尼亞灣的大部分海域的浮冰已經連成一片,羅斯堡的位置偏北,如今峽灣里的冰層足以承載壯漢亂走。
數以五千計的人聚集在停泊了滿滿一排船只的冰封海濱,他們全都收到了通知,正帶著自己的錢財和麻布口袋,歡呼雀躍封著公爵的公開榷場開始售賣。
看啊,大量的麻布口袋已經立在冰上。
許多人看到還有人拉著雪橇而來,那雪橇上堆滿了麻袋。
很快,久等的販售終于開始。羅斯人被約束成常常的隊伍,開始購買本月的糧食。
很多人非常詫異,因為本月也就是十月份售賣的麥子有所不同。它應該是麥子,樣貌可是比燕麥短粗很多。
據說這是小麥,一個全新的名詞,亦是大軍遠征得到的重要戰利品。
可是它的價格并不討喜,留里克制定的官方指導價是一個銀幣買九磅。
無奈公爵本月就販售這個,大家也只好不甚情愿地接受。
直到,他們按照規定的配額將本月的麥子買回家并以陶翁煮熟,麥子入口那有別于燕麥的軟糯口感,大家都懂了它昂貴的原因。
只有絕對貧窮的時候人們才會饑不擇食,如今羅斯人普遍有了不少財富,在吃飯方面,他們愈發開始追求口味。
亦有婦女將購買的小麥以傳統的石磨棒與小石板碾成粗制粉末。她們都是打算像加工燕麥那般,制作缺乏粘性又非常耐儲的燕麥餅,以備極寒時期慢慢享用。
如今,加工新的谷物后,婦女們錯愕于自己手上粘黏了糜狀物,小麥粗制粉末在加水后,愣是被團成一個球。
一個又一個的家庭在驚喜,因為面餅終于像是一個面餅。
柴火加熱石板,小麥面餅貼在上面很快被炕熟。面餅吃在嘴里,這軟糯口感真是絕了,仔細咀嚼還有甜蜜的后味兒!
同樣的事更發生在留里克的宮殿。
他其實非常遺憾自己沒有在塔姆沃思那里好好發掘,倘若把當地的石磨盤給拉回來,就不用下令那些女傭拿著石磨棒拼命搗鼓了。
留里克還是吃上了烤面餅,加工方式可是比普通人家更加精細,譬如要用紗布篩網篩出細膩面粉深加工,以這樣的面粉制作面餅,就烤熟后的口感而言與傳統概念里的馕也差不太多。至少這口感比煮燕麥好上十倍不止。
那么,面條呢?
制造面條,沒有工具可不行。
發展的目的是讓羅斯公爵強大,她已經在強敵環伺的波羅的海世界崛起,距離一統這片小世界還差不少實力,至少她足以讓他者忌憚至避而遠之。
羅斯的強大在于羅斯人自己生活水平不斷提升,作為統治者必須在人民吃飯的問題上大做文章。
羅斯需要多個磨坊,無論是加工燕麥還是小麥,人們急需高效利用這些谷物里蘊含的能量。
此事,他已經計劃與鐵匠們進行商量。也許旋轉石磨或是大石碾子材料獲取成本低,不過掌握了生鐵澆筑的當下,他覺得制造小鋼磨反而性價比更高。
留里克凱旋已經有些時日,時間也是十月份的尾巴。
他要令羅斯的基礎工業再迅猛發展一些,為了這個目的,大量的民眾必須付出勞動。
想到雇傭勞動力,羅斯堡現在就有大量身強力壯者。至于更多的女人,她們的體力天然不如壯漢,然她們人口極多,靠著絕對的數量也能做出巨大貢獻。
但是,雇傭這群人自己要掏錢。
讓民眾服徭役?這在東方理所當然,在封建的法蘭克和不列顛也是如此。但羅斯的情況頗為特殊,甚至于如今的收稅,針對的還主要是契約農夫、契約漁民和商人。
大量的普通羅斯人和新晉的移民,想要很好的凝聚他們,留里克確信自己很依賴金錢的力量。
除非是奴隸,方能免費得到他們的勞動力。
可偏偏羅斯的現狀,奴隸群體的存在感非常薄弱!此并非留里克仁慈,實質真是一個諷刺,一個有意仁慈的統治者,他做的事堪稱野蠻。
奉行克勞塞維茨戰爭了的那一套原則的留里克,他的戰爭觀于當代的歐洲或許過于超前,因為羅斯發起的戰爭清一色是有準備的殲滅戰。敵對勢力的男丁總是幾乎戰死殆盡,活著的女人清一色被吸收成了羅斯人和盟友的妻妾。
可按照大家公認的傳統,就算吸收自敵對勢力的女人,給羅斯男人生了娃,她自動成了羅斯女人,享有一個羅斯女人一切的權力,更當被保護。
公國的實力因此極速膨脹,一般意義的奴隸群體也幾乎不存在,而仆從的人群一大堆。
等等!那些要送給巴爾默克人的五百個塔瓦斯提亞女人,她們不是還賦閑么?
留里克自責干脆把她們忘了,更糟心的是,他不提及此事,也無人告知他那些女人的生活狀況。
時間已經是十一月,留里克想起此事問及老爹。
奧托一度打著哈哈:“我看那些女人也沒死幾個。過去的幾個月,你的露米婭在指導她們做些事…”奧托實際也不想多談,那些女人終究不能成為羅斯人,何必關注呢?
留里克聽得可是渾身不爽。
沒死幾個?豈不是還是有人因各種原因死去?這…是對勞動力的嚴重浪費,更是一個恥辱。
既然露米婭是熟識的,留里克就問詢她,也順利獲悉了過去幾個月有關于塔瓦斯提亞女人發生的事。
本來,那些人的勞動力就已經被利用,只是她們是一群亡國的女人,指望她們安心給征服者勞作也許的確有些勉強。
露米婭指揮她們做一些事,比如分揀毛皮、拍打麻桿之類的簡單工作,當待加工的材料加工完畢,給予她們的工作也不剩下什么。
她們是要交給巴爾默克人的俘虜,讓她們做太多的事不合適,更何況她們若是得到了銳利的工具做一些精細的工作,誰能保證不會利用手頭利器鬧出亂子?
留里克在的時候,很多羅斯人不會反對他對這些女人的安排。
最精銳的羅斯軍隊開始新的遠征,再后來,露米婭忙于自己的事,有話語權的人都以留里克不在、奧托去東方收貢品為由,索性就把這群俘虜晾著。
那段時期,奉命管理羅斯堡一域的老家伙哈羅佐森,指望他好生對待一群要送給盟友的俘虜,那才是不切實際。
等到留里克回來了,如何安頓她們再聽其定奪,這才是哈羅佐森的想法。
故而那段時間,她們連簡單的工作也沒得做,就如同籠子里的鳥獸,試圖逃走的人又都被趕了回去。等到天氣轉冷了,她們就全體縮在倉庫里,也不知這樣毫無意義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
這是對勞動力的浪費!帶著貨物回來的古爾德,亦或是豢養很多奴隸實質開辦了“成衣加工廠”的佛德根,都希望把這些閑散的人利用起來。無奈她們法理上也不歸羅斯管,其暫時的主人留里克還未歸來,哈羅佐森打著哈哈,早些時間歸來的奧托也無心過問,他人識趣得也就不去蹚渾水咯。
露米婭倒是挺可憐那些女人,但自己畢竟只是大祭司,越俎代庖之事不可做。羅斯人五花八門的祭祀工作,還有照顧女兒,已經把她的時間安排得非常滿,再想著改善那些俘虜的生活也是有心無力。
固然還有一小片塔瓦斯提亞女人成了羅斯人的妻妾,她們倒是有意去幫助這些同族的姐妹,奈何姐妹們被關在防備嚴密的糧倉區,自己有心也無力,何況自身都被男人牢牢控制,且多已有身孕,這便進一步被限制了行走。
當然還有一大群通過正常方式進入羅斯人社會的蘇歐米女人,她們只想過好自己的日子,對曾經敵對的塔瓦斯提亞俘虜的事幾乎不關心。
直到聽了露米婭這一番頗為遺憾的描述,留里克這才意識到自己給她們設了一個沒有意義的囚牢。
更糟的是她們雖然最后淪落成圈養的羊,自己一直在給她們提供伙食,每天食物并不多,可是三個多月五百個大閑人的伙食累計下來的開支著實不小。
據這里面開支是不小,她們的日子過得也不好。
留里克帶著人急忙趕到俘虜們居住的糧倉區的大谷倉,在接近谷倉之際,一股不好的預感就涌上心頭。
因為這一帶就是留里克過去訓練孩子們的小土丘,此地因地勢高成了絕佳的糧倉之所在。
但這里本不是傳統的居住區,很多建筑拔地而起,可惜注定不會熱鬧。
這里也太過于安靜了。
他隨口對隨從耶夫洛說:“羅斯堡明明很喧鬧,這里靜得嚇人。”
“糧倉區安靜可以理解。大人,那間大谷倉真的住了人?我也感覺這里缺乏生機。之前我看到的情況根本不是這樣。”
“她們一定都躲在房子里。不怪她們,是我命令她們不能亂走。”
此地一直有持械的老戰士守衛,見得公爵大人來了,他們也紛紛上前恭維。
“大人,您終于來看看這些女人?”一滿臉老年斑的白須老家伙恭迎道。
“她們情況如何?”
“應該還能讓您滿意。”
但留里克聽到了啜泣聲從這些老守衛的居所傳來。
“走,去瞧瞧。”留里克一甩脖子,帶著耶夫洛等人疾步而去。
老守衛們卻是一臉錯愕,有人嚷嚷:“大人,我家里也沒什么好看的。”
但是,留里克還是看到了被鎖起來發黑發女人,見得自己的出現,下意識又蜷縮進松軟的鹿皮毯子里。
“這是怎么回事?”留里克隨口責問。
住在此的老守衛支支吾吾,半天說個所以然。
“我懂了。當做你們享用的奴隸了?這些女人是巴爾默克盟友的戰利品。你…”
“大人。我…”老守衛橫下新,硬著頭皮說,“我老了,我妻子早已死去,我兒子遠征東方戰死。感謝大人給我這份差事,可我還是希望留下一個子嗣。”
“所以,那就…”留里克著實吃了一驚,可轉念一想,這老家伙也有理由。
他笑了笑,“你可真會挑,這女人頗有些姿色。你就是有此目的,何必把她鎖起來?”
老守衛又慚愧地笑了笑,“她們這些女人,就像是一群森林母狼,不好駕馭。”
“真是荒謬!也許她是受不了你這頭衰老的公牛。你如實說吧。”留里克又說:“我聽說有些女人死了,這是什么情況?總不能說被你們給弄死的?出了這種事,你們難辭其咎。”
就在這時,留里克的隨從押送著所謂被“解救”的俘虜們送到他面前。
很顯然,奉命守衛的老家伙們都控制了一個“伴侶”,無論他們有怎樣的理由,他們就是非法地占有了他人的戰利品。
這是原則問題!
留里克昂著頭厲聲道:“我不懲罰你們,但這些女人必須釋放。你們無權的得到這些女人!按照咱們的傳統,掠奪朋友的東西當被剁手驅逐!”
“啊!大人,您不能這樣。”便有老家伙急忙單膝跪地。
“都起來吧。你們的兒子到底是給羅斯立了功勛,你們年輕時也都是精銳戰士。你們的功勞抵消了犯罪,現在給你們一個機會,拿出錢財,你們會合法得到新的伴侶。”
居然還有這種好事?非但沒有責罰,還有賞賜?老家伙們接連型戰士禮。
至于給他們怎樣的女人,留里克也想好了。因為糧官保羅是個諾森布里亞人,他的手下就是這樣一群羅斯的老家伙。
保羅屬于技術官僚,這群老家伙的真正身份已經是實質的糧吏。看管一群俘虜屬于額外的任務,留里克招募這群老家伙,實質是依靠他們的老當益壯,來杜絕可能的偷糧行為。
讓一個外來者管理他們,這樣保羅必然因為勢單力薄而堅決站在公爵的立場,不可否認他本人也不好協調這群下屬。
就比如他們有恃無恐從鎖在糧倉區的女人中尋覓一個俘虜當事實的妻子,這就是說明他們根本不覺得保羅有什么特權,不過是公爵的狗。
如果,這群老家伙的老伴兒是諾森布里亞女人,情況也許就變了。巧了,一群俘獲的廚娘來到羅斯,她們必須有一個確切的身份繼續生活。
但他們還是要支付一個代價,便是一磅銀幣獲得一個合法的妻子。他們的工作本就是公爵賞賜,倘若在以前的時代,他們這樣就快喪失勞動力的人已經餓死了。他們缺乏自力更生的能力,除了領取微薄俸祿,又如何拿出這么多錢?
巧了,留里克已經不打算給他們任何銀幣銅幣的錢財,所謂俸祿就是每月固定份額的麥子。
他們別無選擇只得答應。
“我就這樣安排,你們最好別告訴我因為你們的疏忽,那些俘虜躲在谷倉都成了尸體。”
“這不會。就是她們的情況本也不好。”有誠實的老守衛如是說。
木門被打開精神萎靡的俘虜們紛紛探頭。留里克嗅到一股酸臭味,接著又是一股溫暖。
到底是抱怨取暖,實木又密閉的房舍也基本鎖住暖和。
可近距離瞧她們的狀況,留突然想到許多不好的事。
很多俘虜,她們伸著干瘦的手,以古芬蘭語方言念叨著食物,又湊到留里克身邊哀求一頓飯。
“她們骨瘦如柴!我當時怎么說的?每天給她們足夠食物!你們這群家伙事瀆職!”
留里克大聲罵到,隨從們為之一振,守衛們大驚失色。他實際也在罵自己,因為木門打開后,他稍稍檢查就看到很多還身穿單薄布衣的人,單衣之下又是一個又一個慢性饑餓導致的干瘦軀體。
這也難怪歸來的這些日子聽不到她們都動靜。如此著裝可不是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報團取暖?如此虛弱還跑到外面豈不是自殺?
那些死了的人,只怕都是受凍生病而死,或者的確是晾在戶外依靠寒冷自殺。
“她們的狀況有點凄慘。”耶夫洛都不忍直視。
“有人要對此事負責!”留里克呲起了牙。
“是哈羅佐森。”有老家伙隨口便說,“他說這群俘虜出了吃飯什么都不做,既然如此給她們很少食物不至于餓死就行了。”
“是他下令了?我讓他這么做了?”
這群老守衛和哈羅佐森是同齡人,大家都是老相識,看得那家伙晚年混得風生水起,老伙計們日子如此慘淡,如何有贊譽可言。
他們把哈羅佐森描述成吝嗇鬼,其實留里克還是聽出來了,哈羅佐森做事必事出有因。
說來說去,是公爵的錢庫支付這群俘虜的五花八門開支。羅斯人天然鄙視不勞而獲者,而哈羅佐森本人乃至是奧托,打內心深處都是視作這群俘虜是下賤的奴隸,還是那種非常奇怪的不能為羅斯人勞動的別人的奴隸。
他們沒有當著自己面說,可他們在用實際行動去做。
到底這群俘虜也不可能轉正為羅斯的女人,留里克不想再追究下去。
“可惡。我還打算利用她們的勞動力,還得帶著她們走冰路去巴爾默克。可惡啊可惡!你們!把她們都揪出來,我安排一下給她們通通換冬裝,未來的一周時間,我要給她們大量食物補身子。”他吩咐道。
“大人,她們只是送給盟友的俘虜。您還是要進一步破費。”耶夫洛也是好心提醒。
“不!她們必須付出代價。我要她們強壯起來為我勞作,在給我創造足夠財富之后我再讓她們全部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