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9 父子談心
“師父和齊國公起了沖突。”
李承乾驚訝的道：“怎么可能，他們應該沒有利益沖突才是。”
武暢看著自己的丈夫，道：“據說是因為你。”
李承乾皺著眉頭道：“因為我？又關我什么事，消息準確嗎？”
武暢道：“師父想讓你離京去地方任事磨煉，齊國公一力反對。據說師父很憤怒，當場出言羞辱齊國公，兩人差點動起手來。”
李承乾猛的坐直，抬起頭急迫的看著武暢追問道：“父親是什么意思？”
武暢嘆了口氣道：“圣人說要考慮，然后罰齊國公一個月俸祿，罰師父半年俸祿。”
李承乾猶如泄氣的皮球，重新倒在椅子上，天知道他有多想離開京城。
在這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有去了外地才能施展所學，才能驗證心中許許多多的想法可不可行。
只是太子離京的可能太渺茫了，皇帝和群臣都不會放心，儲君不能有任何閃失。
他很明白這個道理，以前從沒奢望過離京。每個周末都能和同學一起去做調研，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可當有人把這個建議提出來之后，這種連想都不敢有的想法就化為了實際的沖動，攔都攔不住。
心中首次對自己的那位舅父充滿了憤怒。
他很清楚長孫無忌阻攔這件事情完全是出于公心，并不是針對自己。就算長孫無忌不出來阻攔，也會有其他人阻撓，可就是無法克制心中的憤怒。
武暢還是第一次看到李承乾憤怒的一面，心中有些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道：“父親不是還沒有做出決定嗎，或許還有機會。”
李承乾意興闌珊的搖搖頭，道：“罰齊國公一個月俸祿，卻罰了老師半年的俸祿，父親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只是不想當面駁了老師的面子罷了。”
說完他看著擔憂的妻子，擠出笑容安撫道：“別擔心，我沒事兒。我很清楚太子離京有多困難，從沒有過這樣的奢望。”
說到這里他故意轉換話題道：“我說老師今天的火氣這么大，原來是因為這件事情。”
武暢心中也很難受，但這種事情不是她一個太子妃能左右的，見丈夫轉移話題，只能配合著道：“老師火氣很大嗎？我怎么沒發現。”
李承乾道：“那是你沒看到，剛才…”
他就故作興致勃勃的把剛才岳山化身大噴子的事情給說了一遍。
“其實老師和寧詹士他們的矛盾一直存在，最開始寧詹士他們就反對我去書院學習，數次奏請父親收回這項命令。最近兩年隨著老師文名遠播才不再提此事。”
“老師也一直知道這些，以前一笑置之從不理會。我說今天怎么這么反常，先是當面落寧詹士的面子，又把孔侍郎他們都數落了一通。原來根子在這里。”
聽完后武暢小嘴一噘，嬌嗔道：“寧詹士平時總是擺出一副剛正不阿的樣子，我一直以為他是個誠實君子，沒想到背后居然是個嚼人舌根子的偽君子，我真是看錯他了。”
李承乾被她逗的心中莞爾，寵溺的道：“你呀，就是太單純了。說起來寧詹士能力還是不錯的，就是太過于針對老師了，顯得有些不能容人。”
被她這么一攪和，李承乾心中的陰郁憋悶之氣消除了不少，很快就把這件事情拋在了腦后。
不過很快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到來，讓他的一顆心再次火熱起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李世民。
“父親，您怎么過來了。”李承乾就想起身行禮。
“行了，你身上有傷就好好坐著吧。”李世民揮揮手阻止他起來，又用柔和的聲音對武暢說道：“暢兒你也免禮，你有孕在身以后見到我不用行禮，都是一家人隨便一點好。”
“謝父親厚愛，我知曉了。”武暢這才起身。
她并沒有把李世民的話當真，皇帝說這話是為了表現他的和藹，誰要是當真那就是真傻了。知道李世民有話要和李承乾說，陪著聊了幾句她就找個借口離開了。
等她離開，李世民神色嚴肅起來，屏退左右說道：“翠嵐和輔機起沖突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李承乾沒有試圖隱瞞什么，坦然的道：“知道了大概，具體的來龍去脈并不清楚。。”
對他的坦白李世民很滿意，道：“來龍去脈并不重要，事情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現在我想問一下你是何想法。”
李世民語氣很平靜似乎只是隨意問問，但李承乾卻感覺一股壓力撲面而來，后背冒出一層冷汗。
他想按照最正確的答案，回答說自己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想跟著先生們多學幾年，可是嘴巴張了又張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
剛剛被壓下去的那股沖動再次冒了出來，怎么都壓不住。在這股沖動的作用他，他鬼使神差的說了句：
“老師常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想去外面看看。”
話才剛出口他就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樣的傻話，當即驚慌的低下頭不敢看李世民。
他以為等著他的是憤怒的訓斥，然而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很平靜的一聲：“抬起頭來。”
從這句話完全聽不出李世民的喜怒，但他不敢忤逆自己的父親，順從的抬起頭。
然后他看到自己父親的臉上浮現出贊許的笑容：“不錯，身為我大唐的儲君豈能垂頭喪氣，這才是太子該有的樣子。”
李承乾完全摸不透他的意思，緊張無措的道：“父親您不生氣嗎？”
李世民搖搖頭心有所感的道：“我也以為我會生氣，可不知道為什么，我不但沒生氣還很高興。也許這就是一個父親看到兒子長大后的欣慰吧。”
李承乾不敢相信的看著他，道：“父親…”
李世民也有些失態，強行克制住情緒，嘲笑道：“大男兒不要如此惺惺作態。”七·八·中·文ω·ω·ω.柒捌zω.còм
李承乾羞赧的撓了撓頭。
李世民調整好情緒，才說道：“岳山總是和我說這次受傷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當時我還不信。現在看來又被他說中了，這次受傷你確實變得穩重了也勇敢了。”
“放在以前你是絕對不敢表露自己想出京的想法的，這也是我為什么不敢讓你出去的原因。”
“一個不敢勇于表達自己想法的人，怎么能讓人放心的把大事交給你去做呢。”
“當年隋失其鹿，群雄共逐之，你祖父心有顧慮始終不肯起兵。我心下著急數次上言此事，每每都被你祖父斥責，但我并沒有害怕放棄。”
“后來借助劉文靜設下了晉陽行宮之謀，才最終迫使你祖父不得不起兵。如果當時我退縮了，豈有我大唐這萬里江山。”
李承乾聽的很激動。
他很崇拜自己的父親，關于李世民的英雄事跡實在太多，讓人沒有辦法不佩服，但親耳聽他本人講當年的事情還是第一次。
即便他說的和自己聽到的故事有所不同，但他肯定無條件相信自己的父親啊。
把當年李家起兵的功績成功攬到自己身上之后，李世民終于從暢想中恢復過來，對李承乾道：
“當年設下晉陽行宮之謀的時候我的年齡還沒你現在大…現在你知道為何我對你以前的表現不放心了吧。”
李承乾羞愧的道：“是，讓您失望了。”
李世民語氣一轉，夸贊道：“不過現在好了，經歷這次挫折之后你成長了，變得敢作敢當了。”
“這也證明岳山天天掛在嘴邊的那句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是有道理的。所以我決定，讓你出去試一試。”
驚喜來的太突然，李承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動的道：“真的？謝父親。”
見他激動的樣子，李世民也很高興，但還是嚴肅的道：“只是丑話我要所在前頭，你做的要是不能讓我滿意，以后再想出京就難了。”
陷入狂喜中的李承乾根本就沒想那么多，毫不猶豫的道：“父親放心，我保證讓您滿意。”
“此事事關重大我需要事先做好準備，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暫時不要讓別人知道，等我準備的差不多了在宣布。”李世民提醒道。
“是。”李承乾連忙道，然后他遲疑了一下又說道：“可以告訴老師嗎？”
李世民道：“岳山嗎？你自己看著辦吧。這件事情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猜到了，你不說他心中也有數。”
李承乾驚訝的道：“啊？還有誰知道嗎？”
李世民冷笑道：“你以為都和你一樣傻啊，那些人都精著呢。以后和臣子們打交道要多留個心眼，要不然你會被他們耍的團團轉。”
李承乾道：“是，我知道了。”
李世民起身道：“行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李承乾挽留道：“快中午了，用過午膳在走吧。”
李世民笑呵呵的道：“算了吧，我就不打擾你和某些人分享自己的喜悅了。”
李承乾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尷尬的道：“父親這是哪里的話，我…”
“行了，別解釋了，我心里都明白。走了。”李世民不等他說完，轉身大步離開。
李承乾起身用一只腳站在原地，深深鞠躬道：“恭送父親。”
李世民剛走到花園口的時候，遇到了恰好從此路過的武暢。揮手和她告別的時候，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路回到皇宮，他沒有去別的地方而是直奔勤政殿，找到了自己的大老婆長孫無垢。
然后他就發現自家老婆一副強顏歡笑的樣子，不用想就知道是為啥，又蹦著腳把岳山和長孫無忌給罵了一頓。
本來很難過的長孫無垢見此心情好過了不少，但她也知道自己的丈夫這會很忙，到這里來應該有什么事情，于是就問了起來。
李世民這才道出了自己的問題：“麗質和翠嵐完婚已有數月之久，暢兒和她差不多時間完婚已經有了身孕，不知道她那里怎么樣了。你有時間了多問問。”
長孫無垢搖搖頭道：“原來是這件事情，那你可能要失望了，你想當外祖父恐怕還要等三四年才行。”
李世民馬上就不愿意了，怒道：“怎么回事兒？是不是岳山有別的打算了？”
他之所以關心這件事情，其實還是對岳山有那么一絲不放心。
當然，經歷了這么多事情他已經不懷疑岳山有什么別的想法了，只是擔心他哪天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雌雞化雄所帶來的的震撼是前所未有的，讓他對仙神之力更加的向往也更加的忌憚。
岳山畢竟是掌握過仙神之力的人，不能以常人的心思去揣摩他的想法。指不定哪天他厭倦了俗世的生活想重新追逐那神秘力量了呢？
或者說哪天他那位神仙師父再次出現，把他帶走了呢。
李世民希望多一些羈絆拴住岳山讓他無法離開，一個孩子無疑是非常完美的羈絆。所以他才會關心兩人要孩子的問題。
現在聽長孫無垢說，兩人可能三四年內都不打算要孩子，自然非常的生氣。
長孫無垢無奈的道：“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這件事情，我這里有一份調查數據，您看過之后就明白了。”
說完她就去了書房把那份調查數據取了過來。
此時這份調查報告比剛開始的時候厚了一倍多，顯然有更多的數據匯總了過來。
李世民看過之后也不說話了。
他第一次知道低齡產子對女人的危險性居然高到了這種地步，就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他再想用孩子捆住岳山，也不愿意自己的女兒去冒這樣的險。
如果是別的女兒或許他還能忍受，但李麗質是他心中唯一的小棉襖，他絕不會讓她冒任何的風險。
面對這種情況他也只能放棄那個想法，再次看了看手中的數據，他問道：“這個數據是岳山讓調查的？”
長孫無垢道：“對，暢兒被診斷出喜脈的那天她也在，也想要個孩子。翠嵐擔心她的身體準備晚幾年再要，但又怕她有別的想法，就讓人做了這份報告。”
李世民的心情這才好了不少，道：“算他小子有良心。”
長孫無垢遲疑了一下，按照計劃還要等更多數據出來才奏報李世民。但事發突然他已經看到了這份報告，在等到后面只會弄巧成拙。
況且他剛好被李麗質勾起了惻隱之心，正是說服他的最好機會，錯過這個機會下次就難了。
想了一下她決定還是趁此機會把事情說了吧。
于是她正色道：“翠嵐原本做這個調查只是為了不讓麗質胡思亂想，但他也被這個數據給驚到了，就動了惻隱之心。”
“他準備等更多的數據出來后去求你修改律法，把女子結婚的年齡推遲到十五歲以后。”
李世民想都不想就拒絕道：“這怎么可能，娶親嫁女是人家的家事，朝廷豈有干涉的道理。”
長孫無垢道：“這個道理我也知道，只是…看到這個數據我也有些不忍。”
“那些都是我大唐的子民，都是父母生養的心頭肉，就因為無知時刻面臨著生命危險。我也是四個孩子的母親，那種痛苦只是想一想就讓我悲痛欲絕。”
“所以我也想任性一次，請圣人您幫助一下這些可憐的孩子們吧。”
李世民也被她這一了個措手不及，有心拒絕，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求他，實在開不了那個口。
況且，因為李麗質的原因，他對這個數據確實多了幾分感觸。所以猶豫了一下才道：“我最多下旨建議大家十五歲以后嫁女，用法令的形式很難，就算我同意百官也會反對。”
長孫無垢搖頭道：“只是建議沒有用的，而且您的建議也很難傳到民間百姓的耳朵里，只有法令才有希望。”
李世民為難的道：“那我也沒有辦法了。”
長孫無垢咬了咬嘴唇，道：“我可以鼓動百官的內眷，有她們在背后發力，當能減少不少阻力。”
“還可以把這份數據在京中四處傳開，然后讓人引導話題的風向…如此內外合力，當有幾分希望通過這個法令。”
李世民眉頭緊緊皺起。
雖然他沒有后宮不可干政的想法，但長孫無垢為了避免兩人起齷齪一直堅守這條底線，今天是她第一次嘗試干涉朝政。讓他很不適應。
但很快他就搖頭失笑，雖然長孫無垢沒有直接干預過朝政，但掌握皇商行的她間接干預的還少嗎。
李世民很快調整好心態，笑道：“你可以試一下，如果你真能做成，那我答應又何妨。畢竟這也算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
長孫無垢欣喜的道：“謝謝二哥。”
李世民失笑道：“剛才還一口一個圣人，現在改口叫二哥了。”
長孫無垢膩聲道：“你本來就是我的二哥，只屬于我一個人的二哥。”
盡管是老夫老妻了，李世民對她的撒嬌依然無法阻擋，瞬間就倒在了溫柔鄉里。
且說岳山離開東宮后本來準備去侯府補覺，但想想睡眠這個東西過就過了，是沒有辦法補回來的。
再說現在他年輕體壯，一兩天不睡也能撐得住。更何況昨晚還是睡到半夜才被喊起來的，倒也不是困的無法忍受。
想到這里他就轉身去了六扇門，今天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處理啊。
第一件事就是華州造反的具體情況，作為暴力機關六扇門必須有自己的一份情報，不能完全依賴別的部門。
第二件事就是準備撫恤的事情，一次二十七名捕快犧牲，這是六扇門建立以來第一次。必須要做好安撫撫恤工作，否則大家的心就散了。
第三件事是派人去調查鄂州至潭州一帶的情況，方便他根據實際情況對后續移民工作作出準確的計劃。也位李承乾出行做準備。
盡管李世民沒有當場同意，但當時在場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心動了。不出意外，李承乾將得到一次出京鍛煉的機會。
但李承乾畢竟是第一次外出做事，還是負責這么大的一件事情，朝野上下都不會放心的，必定會派遣一名有經驗的大臣隨行輔佐。
岳山想要爭取一下這個位置。
到了六扇門，果然發現人心浮動，顯然是知道了二十七人犧牲的事情。他當機立斷，讓陳煜宣布了朝廷的獎勵。
二十七名犧牲的捕快撫恤翻倍，也就是原本的兩百畝地變成了四百畝地。但比起后一項獎勵，這四百畝地反而不算啥了。
所有犧牲的捕快，可以恩蔭一名家人為官。
這里的官指的是朝廷命官，是有品級的。即便是最小的從九品那也是官，從此身份和之前就有了天差地別。
名利動人心，這超越常規的封賞瞬間就滌清了六扇門上空的陰霾，所有人的斗志都瞬間達到滿值，恨不得死的那個人是自己。
解決了這個隱患之后，岳山才開始處理其他事情。就這樣一直忙碌到下午，眼見無事就提前下班準備回家。
剛走到門口就見一名官吏過來，說是有一封書信需要他簽收。
書信？不知道誰寄過來的。
岳山簽過字之后接過書信，看封面才知道是棣州田學臣寄過來的。
兩人經常書信往來，他還以為又是和平常一樣聯絡感情的書信，接過打開一看卻大吃一驚。
田學臣給他匯報了一個讓他不敢相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