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西某建筑破舊簡陋的平民居,一名臉上有一道刀疤的中年男子步履匆匆的來到一處小院前,左右看了看沒有發現可以人員才伸出手“咚咚咚,咚咚”敲出了三長兩短的聲音。
應該是收到暗號,門從里面打開一道縫,刀疤男一個閃身進了院子,‘砰’門再次被關上,從頭到尾五個呼吸的時間都不到。
“大哥呢。”進院后刀疤男馬上問道。
“在屋里等你呢。”開門的那名男子道。
“你守好門,我去見大哥。”刀疤男留下一句話,幾步來到屋子前推門走了進去。
屋內早已有七八名大漢等在這里,見他進來連忙圍了上來:“刀疤,外面的情況怎么樣了?”
刀疤看著領頭的那名書生模樣的中年人,道:“別提了,黑皮狗和瘋了一樣到處拿人。城南王老八、獨眼狼城西的爛蛇全都被拿下了,連窩端一個都沒跑掉。”
聽到這話,所有人大驚失色,有人更是沮喪的道:“完了完了,全完了,這下朝廷動真格的了。”
“都怪瘋狗他們,偷、騙、買都行,非要當街搶人家的孩子干什么,還把太子給打傷了。這下我們所有人都被他們給害死了。”
“是啊,我艸特釀,瘋狗不得好死啊。”
那名大哥心也慌,但作為老大他知道慌只會壞事兒,大喝一聲道:“閉嘴,在這抱怨有什么用?抱怨就能活命?都老老實實的想辦法活命要緊。”
其他人被嚇得頓時住了聲,別看這位‘大哥’為質彬彬一副書生模樣,其實是個心狠手辣之人。對別人狠,對自己兄弟也狠。
把眾人喝住之后,那大哥道:“京城已經是是非之地,必須要趕緊離開才能活命,越快越好。刀疤在勞煩你跑一趟,看看那條路還能用。”
狡兔三窟,他們一般都會給自己準備幾條退路,朝廷嚴查或者得罪了什么大人物,都能靠這些先手逃之夭夭。
“好,我這就去。”刀疤應了一聲就準備往外走。
“撲通”外面傳來一聲什么東西落地的聲音,雖然聲音很小,可神經時刻緊繃的‘大哥’和刀疤等人還是聽到了。
‘大哥’一把抓住準備出門的刀疤的手,又朝其他人示意不要出聲。眾人也知道事情不好,都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側耳探聽外面的動靜。
果不其然,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
眾人心下一緊都知道大事不好,可能他們被堵了。
“咚咚咚。”就在眾人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在幽靜的暗室里猶如一聲炸雷,把幾人驚得渾身一抖,有人差點一個跟頭蹦起來。
“誰。”那‘大哥’穩住心神問道。
“我。”外面傳來一個完全陌生的聲音。
“你是誰?”
“我呀。”
“你到底是誰?”
“我。”
就在這毫無營養的對話中,那‘大哥’已經完成布置,有人負責開門,有人負責往外扔桌子,有人負責拿刀子捅人…
就在他給刀疤示意讓他開門的時候,身后的窗戶紙被捅破,接著三四個半尺長的竹筒被丟了進來,這些竹筒一落地就開始冒出滾滾濃煙。
他還在胡思亂想,刀疤看到那冒煙的竹筒卻睚眥欲裂,嘶吼道:“催淚煙,這是黑皮狗的催淚煙,爛蛇他們就是倒在催淚煙上,快拿布堵住鼻子。”
只是他的提醒還是太晚,或者說催淚煙的彌漫速度太快,他話音剛落濃煙已經布滿的房屋。
“咳咳…咳咳咳…”嗆人的氣味順著鼻腔傳遍五臟六腑,每個人都劇烈咳嗽起來,恨不得把肺都給咳出來。
有人聽他的話用衣服堵住鼻子,卻一點用都沒有。
“咳咳…我…咳咳…受不了…咳咳…了。”
“我…咳咳…要出去…”
“快開…咳咳咳…門…”
那大哥一聽此言也急了,連忙大喊道:“別…咳咳…出去,出去…咳咳…就…咳咳…就是死。”
“勞資…咳咳咳…寧愿去死,也不想…咳咳…被…咳咳…嗆死。”
然后們不知道被誰給打開,好幾個人帶頭沖了出去。
剛跑出門口還沒來得及看清外面的情況,幾張大網當頭落下把他們蓋在了下面,隨后就是幾個叉子一樣的東西把他們叉在了地上無法動彈。
“別亂,里面還有兩個人,里面還有兩個人。”
“盾甲組盾甲組趕緊頂上來小心他們狗急跳墻。”
“第三組的馬盾就陰溝里翻船被人給捅了,你們可別步了他的后塵啊。”
外面正是身穿黑色睚眥服的六扇門捕快,此時他們正忙而不亂的抓捕從屋里逃出來的犯人。
等把逃出來的人全控制起來押到一邊,眾捕快用濕毛巾纏住口鼻,在盾甲組的帶領下沖進了屋子。
剛進屋就見門后沖出一個人臉上有刀疤的壯漢舉著一把狗腿刀朝他們砍來,可惜迎接他的是一面一人高的裹鐵皮大木盾。
他非但沒有砍刀人,還被大盾給狠狠的撞飛出去老遠,落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這群六扇門捕快并沒有著急去控制那個犯人,而是警惕的打量四周,發現另一側門口也倒著一個人。
等確定除了兩人再也沒有別人之后,眾捕快才分工協作把兩人給控制起來。
在同伴控制罪犯的時候,幾名盾甲組成員始終保持警惕不見松懈,直到把所有人都控制好才一起退出房間。
這都是作訓部重點教的技能,昨天有人不按規定操作被犯人抓住機會給捅死了。有了前車之鑒,這些捕快再也不敢忽視這些技巧。
那‘大哥’也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想拉個墊背的,可惜被那股煙熏的肺都要咳出來了,失去了所有戰斗力,只能任由自己像一塊爛肉一樣拖出去。
等他好不容易緩過勁,就聽頭頂傳來一個充滿快意的聲音:“蔡丙蘭,你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這個下場吧。”
那大哥也就是蔡丙蘭,聽到這有些熟悉的聲音抬頭望去,當看到那張熟悉面孔的時候頓時咬牙切齒的道:“衛淳,原來是你。”
衛淳大笑道:“哈哈…對,是我。我說過你會遭報應的,只是沒想到這個報應會是在下親自還給你的,實在是大快吾心吶。哈哈…”
蔡丙蘭怒視著他道:“我真恨,當初為什么不殺了你。”
衛淳臉色一冷,道:“正義是殺不盡的,你殺了我自會有別的人來終結你罪惡的人生。”
“狗官,你不要得意,等我出來…”蔡丙蘭想恐嚇對方幾句泄憤,然而他話才說一半“啪”的一聲他身旁的一個捕快伸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
這一記耳光實在是狠,蔡丙蘭半張臉都腫了起來。
打完之后那個捕快才笑著對衛淳道:“衛科長和這種畜生說那么多做什么,只會臟了自己的耳朵。”
衛淳失笑不已,朝這位捕快拱拱手道:“兄弟謝了,把他們帶走吧,咱們趕緊去下一處。”
“好嘞。”眾捕快馬上歡天喜地的押著一眾人犯返回六扇門。
六扇門賞罰分明,執行任務成功就有獎勵,像這種抓捕罪大惡極的團伙犯賞金比俸祿都高。他們這一小隊二十來人,每人都能分到一枚中銀。
中銀就是中號銀幣,價值五十文錢。
這對他們來說這已經是一筆可觀的數額了,豈能不高興。
此類的事情京畿之地到處都在發生,不查不知道這個年代人販子是多么觸目驚心。可以這么說,任何一個團體都有可能是人販子。
地痞流氓團伙、叫花子團伙、一些商販、甚至某些平時老實巴交的泥腿子機會來了也不介意客串一把。
原因很簡單。
長安城此時的人口大約有五六十萬,這可是唐朝的五六十萬,堪稱世界第一大城。
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本就容易出事兒,再加上這里是天下中心,流動人口非常多。在刑偵技術極度落后的情況下,出個什么案子想查出來太難了。
破案率連百分之一都不到。
在這種情況下,有人動了邪心是很正常的。
尤其是那些整天游手好閑的地痞流氓和要飯的花子,一大半的人口販賣都可以算在他們頭上。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是很難查出來的,岳山也是在過年時候從衛淳那里得知人販子猖獗,就命令六扇門私下調查。
這小半年鎖定了很多犯罪團伙,掌握了許多證據,這才能在一夕之間把整個京畿之地清掃一遍。
在京畿之外的地方行動估計不會這么順利。
六扇門干凈利落的行動也著實鎮住了所有人,誰都沒想到岳山的行動力度會這么大。
大街上游手好閑的人一掃而空再也見不到一個,橫行霸道的地下幫派更是老實的和乖寶寶一樣,就連平時無所顧忌的紈绔子弟二世祖們都收斂了許多,生怕被逮起來。
百姓們就高興了,往常見到官差都和見了瘟疫一樣,現在見了穿著黑色睚眥服的都像是見到了親人。
一開始大家還有些遲疑,害怕六扇門也是做做樣子,當發現他們是真的重拳出擊之后,一個個都成了免費的探子。
幫忙打探消息,盯梢,協助抓捕…六扇門抓人這么順利他們居功至偉。
“督帥,形勢大好啊。兩天的功夫我們總共抓了一千七百余人,大牢都裝不下了。”陳煜喜上眉梢,跑過來報喜道。
“一千七百人,這么多?”即便知道這個年代略買人口成風,他也被這個數字給驚住了。這還是京畿一地啊,才只行動了兩天。
要是全國掃一遍,那要有多少人。
“你們不會把別的罪犯也抓回來了吧?”
“嘿嘿…”陳煜訕笑著辯解道:“摟草打兔子嗎,反正都是害群之馬,一樣的一樣的。”
“你們…”岳山氣結,指著他好半天才無奈的道:“可以一起抓過來,但判的時候一定要甄別清楚,不要搞出冤假錯案來。”
陳煜拍著胸脯道:“您放心,大理寺的孫正卿抽調了提刑司最精銳的力量組成審判團專門跟蹤負責此案,保證不會出錯。”
真不會出錯?岳山是不信的。二十世紀嚴打都不知道有多少無辜之人因此喪命,更何況是封建社會大唐朝。
雖然六扇門是他親自組建,但他也毫不懷疑這個機構里充斥著庸人爛人。
有些事情真的沒有辦法細究,否則什么都別做了,每天挑刺都能把人給累死。只要手下鬧的不是太過分,很多時候他都要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行動的時候一定要小心,最好有確鑿證據在動手,尤其是針對那些高門大戶的時候。今天已經有數百人彈劾我六扇門行事猖獗,以打拐之名行劫掠之事。”岳山道:
“以后彈劾我們的人會更多,你們誰要是真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過,別怪我不客氣。”
陳煜心下凜然,收斂笑容道:“喏,我會叮囑好他們的。”
見他確實聽進去了,岳山才轉移話題道:“兄弟們有沒有傷亡?”
陳煜臉色變得沉重起來:“有,還不少。輕傷百余人,重傷二十四人,犧牲兩人。”
岳山嘆了口氣道:“犧牲者每人獎勵良田百畝,重傷殘疾活動不便者獎金幣十枚,并調到后勤部從事輕體力勞動的職務。”
陳煜感激的道:“屬下替兄弟們謝督帥大恩。”
岳山擺手道:“都是自家兄弟,說這些見外的話做什么。他們為國捐軀負傷,我們不能讓他們流血又流淚啊。”
打拐工作有序展開,但岳山卻一點都不輕松,主要是越往深處查牽扯到的人就越多,很多背景深厚到連他都沒辦法。
一家兩家還好說問題是牽扯到的權貴太多,他要是敢強行往下查,連李世民都兜不住。除非來一次徹徹底底的大清算,否則想把所有的人販子都抓住根本不可能。
就以賭場和青樓為例,這兩者可以說是略買人口的重災區。
賭場經常把欠他們賭債的賭徒的妻女抓走賣錢,青樓經常花錢買女子為娼妓。這兩種都是違法的,尤其是賭場略買賭徒的家人這一點,法律命令禁止。
但在實際生活中根本就沒人管,就算報官也沒用。家主對自己的妻子孩子有絕對的處置權,他想賣誰就賣誰。
而且賭場、青樓背后站著的都是權貴或者一方土豪惡霸,他們有權有勢也不怕別人查。
遇到這種情況就需要岳山親自做決定,是繼續查還是就此放過。
這種選擇對他來說非常痛苦,眼看著一個個該千刀萬剮的人就這樣被他親手放過,他內心非常煎熬。
但有些取舍必須要做,人要先適應環境才能活下去,才有機會慢慢的改變環境。
他不是那種頭鐵的人,有時候可以堅持原則,有時候必須要妥協。
就在他拿著名單思考該放過誰,該拿誰殺雞儆猴的時候,一名屬下匯報:“戶部尚書張鴻來訪。”
張鴻?他來做什么?岳山驚訝的想到,同時起身到大門口迎接。
“岳候,冒昧來訪還請勿怪。”張鴻很客氣,未語先堆三分笑。
“張尚書哪里的話,你能來,真是讓我六扇門碰壁生活啊。請進。”岳山客氣的道。
兩人進入大廳分主客坐好,張鴻東拉西扯了幾句就挑明了目的:“我來是有件事情想和岳候合作,或者說是希望戶部和六扇門合作。”
岳山驚訝的道:“哦,何事?”
張鴻道:“我想對全國進行一次人口清查,只是阻撓太大靠我戶部無法完成。六扇門在全國打拐,必然會清點出大量的黑戶隱戶…”
“我以為我們兩部門可以聯合行動,六扇門協助戶部清點戶冊,戶部也能通過清點人口摸清哪個地方的人口有異常卻是,從而幫助六扇門更好的開展打拐工作。”
岳山眼睛一亮,忍不住重新打量起張鴻來。
這個戶部尚書他完全陌生,前世沒有在任何史書上看到過他的名字,不知道是沒有出仕合適被歷史掩蓋了,這一世也幾乎沒有打過交道。
他比較熟悉的是之前的那個戶部尚書戴胄,可惜戴胄死的早。接替戴胄的是一個姓齊的官吏,六扇門剛組建那會兒岳山沒少問他要錢。
可惜這位齊尚書幾個月前被外放了,原因很搞笑,據說是沒有辦法從內庫要錢,幾位宰相一商量就找個借口把他換了。
然后就不知道從哪個旮旯里把張鴻給找了過來。
岳山大致了解過這位,也是官宦世家出身,最早可以追述到北魏時期,他父親是前隋刺史。
李淵攻占長安后他就降了唐,李建成和李世民相爭的時候他誰都沒支持,屬于支持皇帝的一派。
李世民當上皇帝后他逐步爬了上來,幾個月前被提拔為戶部尚書。
這位非常清楚上一任戶部尚書為啥被拿下,上任后就干一件事情,哭窮。天天找李世民哭窮,然后從內庫要錢。
他上任后戶部倉庫一天比一天充實,幾位宰輔做朝廷預算的時候都比以前闊氣了許多。
岳山對他的印象也就這些。
本來以為這位張尚書也就那樣了,可現在看來,這位也是個不甘寂寞的人啊。
不光不敢寂寞,還是真的有想法有膽量。
大唐立國近二十年,別看國力蒸蒸日上,其實內部有很多戰亂時期留下的窟窿還沒有堵住。
其中一個就是人口清查。
是的,朝廷到現在都不知道國家有多少人,連個大概數字都沒有,只有一個估測數值。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估測數值和真實數據差距很大,但沒有人敢去搞普查,連戴胄只有清廉正直的官吏都不敢。
原因很簡單,大量的隱戶黑戶都掌握在權貴和世家豪強手里,誰敢查就是得罪這些豪強。
黑戶隱戶是不需要交稅不需要服役的,他們就是豪強權貴的私產,同時也是世家豪強對抗地方官服的依仗。
亂世的時候輕松的就能組建一支強軍,不管是自保還是投入哪一方諸侯,都能繼續保持家族的榮華富貴。
誰敢動這些隱戶黑戶,誰就是世家豪強的眼中釘肉中刺,會被群起而攻之瘋狂報復。
有幾個官吏敢無視這種威脅搞人口清查?
現在張鴻居然說要做這件事情,岳山如何能不驚訝,如何能不對他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