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著楊廣眼底的兇光,歧暉心中暗暗高興,當下毫不猶豫的在這根稻草上,再次加上了最后幾個沉重的砝碼。
“佛門想要建立地上佛國之心,眾所周知,陛下可知其底氣和本事究竟從何而來?”
楊廣雙目微瞇,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歧暉,方才道:“道長請直言,朕且在此聽之。”
“佛門之強,在于三個方面,分別是武力,勢力和影響力。佛門之武力,絕不可小覷,昔日四大圣僧之名天下皆知,
如今雖已隕落于師弟手中,但佛門中的高手仍是層出不窮,如慈航靜齋之主梵清惠,凈念禪院之主了空,還有曾經竊取我道家機密的佛門護法——真言…”
歧暉快意的一連說出數十個在宗師這一層次之中,卻算得上是頂尖的佛門高手,這才緩緩收住語勢。
“佛門之勢力,當真可謂是扎根天下各地,天下間各處有名一點的正規寺廟,根據前朝統計,最少也有五千余間,而寺廟中的僧人幾十、幾百,甚至上千,若是將這些寺廟之中的和尚統合起來,怕是有著十萬之眾…
佛門之道統,又不似我道家這般講究精英,他們的基礎功法可是流傳各地,這些和尚泰半都修煉有一定的佛門禪功,他們平日里除練功外也無需做其他之事,因此只需稍做準備,就是數萬相當精銳的僧兵!”
看著雙眉緊皺、暗中計量的楊廣,歧暉卻是心下暗笑,佛門僧兵看似極多、威脅極大,可實際上這些寺廟遍布天下,是很難合到一起的,無法合到一起,他們最多也就幾百之眾,算不得什么。
不過身為堅定的反佛斗士,歧暉自不會在這個方面提醒楊廣。
“陛下,這還僅僅只是經過正規手段辦理的寺廟,天下間其它的山野小廟數不勝數。在每一地,與這些寺廟有關聯的香客、佃戶和信徒更是數不勝數!”
“因此,對于這天下的話語權方面,佛門影響力確實極大,大到僅次于儒門!”
歧暉一臉憂心忡忡的道:“陛下可知慈航靜齋?”
楊廣眸光一冷,旋即沉聲道:“慈航靜齋之名大名鼎鼎,號稱江湖白道代表,朕自然聽說過,當年南陳的傳國玉璽,便是被這群號稱與世無爭的女尼所竊走的!!!”
“慈航靜齋雖然號稱修天道,與世無爭,可實際上這慈航靜齋所收徒的一大重要要求便是需有絕色之姿!而這些帶發修行的女子在行走江湖之時,與很多人的關系,可是不清不楚…”
“據老道所知,慈航靜齋本代齋主梵清惠與其師妹就與鎮南公宋缺、寧道奇、李淵、王通等人有著諸多關系。
而慈航靜齋的傳人絕不會只有她們,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天下又有多少梟雄、英雄會與她們有關?”
歧暉精心準備的佛門這最后三大罪證,終于令楊廣變色了,實力、勢力、影響力…再加上慈航靜齋遍布天下的人脈關系,這佛門,確實有了建立地上佛國的資格和本錢!
而知道這個就夠了!
楊廣很清楚,估計他看佛門之人很不爽,佛門看他更不爽,或許前些日子被他平滅掉的亂賊之中,就有佛門支持之人!
在過去,楊廣對于佛門勢力的警惕之心,一個是來自于他對于佛門的仇恨;另一個則是始于自己對佛門的制衡和打壓,卻是一直收效寥寥,朝廷內外,與佛門有瓜葛者數不勝數…
可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距離北周武帝滅佛不過短短數十年,佛門之勢力竟然再次膨脹如斯!
如此之勢力,如此之手段,當真恐怖如斯,佛門,不當人子!
楊廣那狹長的雙眸之中,此刻已是將佛門的威脅,提升到了史無前例的第一位…
對于他而言,不論佛門是否要準備造他的反,無論如何,佛門擁有造反的實力,那就是大逆不道,罪該萬死!
“佛門之禍,竟已蔓延如此,朕雖已知其欲謀不軌,卻是未想其勢竟致如斯!不知兩位道長,可有抑佛之策?還望不吝指點!”
葉凝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當下向前一步,沉聲道:“佛門勢力雖強,但對于陛下、對于大隋而言,卻未必如此,就看陛下愿不愿意忍一時之痛,滅百年之禍了!”
“哦?”
楊廣轉過身,目中難掩驚訝的望向葉凝,大道之路,貴于恒一,這位大宗師級別的年輕道人,竟然在這方面也有所知?
“請青玄道長指教。”楊廣雙手一拱,卻是拿出了他十來年未曾用過的禮儀姿勢。
“佛門雖是胡教旁門,但傳入中原之地已久,根深蒂固,若想一時半會就根除之,實在不易。”
葉凝看著暗暗點頭的楊廣,淡淡的道:“想要對付佛門,首先便是要嚴格限制佛門度牒之數量,從這個方面限制佛門的擴張。
其次——整頓寺產,規定每所寺廟的免稅田畝數量,而所有寺廟都必須到當地官府登記報備,否則一律打為淫祠,依法取締!”
“第三——如今正在給寺廟耕種的佃戶,只要來官府報備,除了寺廟的免稅額度之外,其它一切田畝全部均分給佃戶,而且收稅比當地寺廟少上幾成…”
“第四…”
歧暉擦了擦了冷汗,心驚肉跳地恭送著心滿意足的楊廣離開臨朔宮,直到楊廣消失在雙眸余光之外,他才跳起來尖聲叫道,“師弟,你,你…你這膽子也太大了吧!”
“師兄,不是我膽子大,而是你膽子小。”葉凝啞然失笑,“佛門又如何?難道他們還對付得了我們樓觀道嗎?有師尊在背后,莫說是佛門,就是楊廣又如何?!”
以樓觀道如今之勢,天下間除非再誕生一尊天人,否則,無人能夠將之壓制!
事實上,葉凝的那幾策,還真不是很毒,真正毒的,他還沒說呢。
就比如——后世的某條策略,大致是:嚴格管控鎧甲、戰馬、武器,任何非官府軍隊之處,只要搜出一副鎧甲,當即以謀反論處,株連之!
這才是真正打中佛門乃至于道門的死穴,因為無論是佛門還是道門,蓄養兵甲者皆不在少數,這也是佛道在某些方面敢于制衡皇權的一些底氣…
在后世傳說中十三棍僧救秦王什么的,這都是以訛傳訛,即便是在大唐雙龍傳這個武道世界,可光憑一身單薄僧衣、一根木棍就想打天下,那是扯淡!
只要武功沒有練到傳鷹的那般破碎虛空之境,數百棍僧,沒有鎧甲、沒有戰馬,被大軍一圍,萬箭齊發之下,最終只有變成蜂窩一種可能!
因此不論是道家的道兵,還是佛門的僧兵,除了習練武功之外,大多都是有著全套鎧甲、兵器裝備森嚴…
而除此之外,能夠用于對付宗教勢力的手段,葉凝還知道不少,只是這些手段對付佛門固然能夠大起作用,可反過來用來對付道門,卻也同樣是一把利劍!
楊廣是什么人,葉凝或許比他自己都清楚,有朝一日若是道門擋在了他的前面,他可不會吝嗇于施展手段!
而葉凝之前提出來的策略,雖然在某些方面同樣也能對道門造成一定的影響,可這種影響并不大,無論是度牒還是土地什么的,對于現如今崇尚隱修的道教而言,都不過是切膚之痛而已。
“師弟啊師弟,此事哪有你說的這么簡單,你這是在挖佛門的根基啊,他們能不和你拼命嗎!”
歧暉苦笑,限制佛門免稅之土地,分化給佛門佃戶…這招又毒又辣,不僅是打到了點子上,更是狠狠的一刀捅到了佛門身上。
對于楊廣的不滿,佛門想要造反之心,可謂是路人皆知,然佛門要造反,憑借一個寺廟幾十個,數百個武僧,怎么夠?
因此在造反的時候,他們必然要煽動佃戶,發動周圍百姓,才能形成數千上萬的起義軍,以數量壓倒質量,農民壓倒精銳。
而葉凝現在卻是釜底抽薪,一舉將寺廟原本的依仗剪除了!
很多佃戶都是佛門的信徒,可他們說白了都是租種寺廟的田產,但若是能將良田收歸己有,甚至收稅還比交給寺廟的少,那如何不愿?
就算以后不能拜佛陀了,還可以拜拜天尊嘛!
小民百姓,即便有信仰,也是極其淡薄的,他們無不趨利而動,更不用說這次還有著官府給撐腰了。
縱使各處寺廟還有幾個死忠信徒能與僧眾勾結,那也是極少數,即便有武功在身,可又能成得了什么氣候?
自家這個師弟,這手段…他的成長的還真是快啊…
他雖然是在自己眼底成長起來的,可如今不論是眼光、境界、道行還是實力都遠遠超過了自己!
此時此刻,歧暉對于不久之后的未來,已經有了一定的預感,自五胡之亂以后,其勢難壓、席卷天下的佛門,終于要遭到一場傷及根基大難了!
這讓歧暉在欣喜之余也有些感慨,自己苦苦努力了幾十年都沒做到的事,放在自家這個妖孽師弟的手上,
卻是如此的簡單,如此的一擊致命…
“師弟,你老實告訴我,你如今是不是已經開始在修地仙道果了?”
搖了搖頭,將與佛門之間那點狗屁倒灶之事扔到腦后,歧暉目光炯炯的盯著葉凝,難掩激動的高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