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羅的,你該死!”
望著這生養得的白白胖胖、面態和藹的羅知縣,景天的目中,早已不見人形,而仿佛是見到了一頭披鱗帶甲、猙獰邪惡的魔鬼!
此時此刻,從其口中挖出那些想知之事,甚至是遠超自己想象的種種血腥過往后…
除了毛骨悚然之外,他的胸中已然只剩下了冰冷與殺機!
“你放心,黃泉路上,你不是會最后一個,還有站在你背后與你狼狽為奸的霹靂堂羅如烈,小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似是下達死亡宣判,又仿佛是在立誓為那些無辜的死者復仇,景天言畢,在那羅知縣慘白匠臉已至于失禁下,他毅然上前一步。
隨即一劍遞出,快如電閃,瞬間便割下了那羅知縣的頭顱!
隨后,猶自不知足的景天一劍挑開那羅知縣滿是肥油的大肚子,左手虛虛一抓,在精純真氣的作用下一把提起腸子。
淀即,他快步出門,將羅知縣的腸子乃至五臟,通通掛在屋外某個偏僻之處、一株郁郁青樹的樹枝之上。
他要以此來祭奠亡靈,祭奠被那羅知縣埋葬在這樹下的死者,也要讓大家看看,這這邪惡如斯的羅扒皮是否真的有著一副黑心腸?!
說來也怪,這些事情做下來響動不小,即使是深夜,一縣知縣所在的府邸,也因當有所反應,可他這一番做將下來,
羅府卻全無動靜。
看著月在中天,水銀瀉地般的月華,當空流落在樹枝上,羅知縣的心腸掛于其中,好不駭人。
仗劍殺了此人,做下此事后,景天卻大覺出氣,他嗆哴一聲將劍歸鞘。
“你們的仇,我已為你們報了,往生去吧…”
注視著被埋葬在這株綠樹下的一具具尸骸,還有那本就陰氣深深的綠樹,景天靜默片刻后,輕輕地念了一遍度人經。
旋即,順著來時的路,今天翻身而去,一路無人阻攔,施施然他便離開了羅府,甚至離開了隆縣。
怒火壓抑與殺氣,此時在被宣泄殆盡后,景天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抹暢快之感,夫子有云“十世之仇猶可報也。”
雖然他此行不為報仇,而是替天行道,但此時的他,卻也體會到了那種舒暢之感,還要甚于他昔日武功初成,稍顯鋒芒之刻!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此乃真劍客也,大丈夫當如是!
一夜的時間可以很快,也可以很慢。
若是葉凝在此,一夜的時間內他便可以周游九州四野,可如果是用來打坐參玄,或許在感官中就只是一個呼吸時間而已;
而若是顧子復的話,想來在他身化劍光之后,一夜的時間,穿梭于周圍千百里地界總是沒問題的。
對于修士而言,光陰很珍貴,卻又不值錢。珍貴的原因是人間大修士,也同凡人一樣,沒有能力把流逝的光陰追回來。
不值一錢的原因更簡單,因為他們剩下的歲月還很悠長…
雖然未必是與天不老的道人,但要老死也不會那么容易!
在景天迎著漸漸高升的紅日回到渝州城之時,數日之前葉凝度化云霆的那一尊化身,此時終于再次來到了汴京之外。
相較于去往雷州的迅速,他這一路行來卻是漫不經心,經歷紅塵百態,縱是對他也頗有增益,畢竟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
在急切時,要緩得住,此亦是另外一番難言的心境…
本尊于昆侖天宮靜修,他這尊化身卻是頗為悠閑。
此時一路來此,他不但賞山玩水,甚至汴京雖已遙遙在望,他卻仍未前行,反而是來到了汴京之外的某處錯落有致的亭臺水榭。
這里雖稱不上一花一樹,皆有奇趣,但是信步其中,亦有閑適、曠達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不多時,葉凝便見到了一座八角金絲楠木琉璃亭,坐落在一彎湖泊正中,在這片閑適的環境中,它卻別有一番肅穆,讓人不自覺矚目于此。
行于此處的,雖然只是葉凝的一具化身,但他的修行早已臻至人間巔峰,此時縱然只是化身,其之神目可通鬼神。
在那水亭之上,有文華之氣,片片成錦繡,燦爛如星河,凝而不散,絲絲光芒四射,將這亭外百米如煙云霧氣一般徹底籠罩!
葉凝見了這番光景,卻是無畏無懼的淡然一笑,當下提步行于正中,筆直向著水亭而去,卻是欲要去會一會亭中儒者。
真正的大儒不念過去,不求來世,平生之事只在于齊家、治國、平天下、安世濟民,這數字之中,追求天道人道之間的奧妙。
從這片交織的文理之氣中…
他便知道前方應有一位將諸子文章解析得相當透徹的儒家高人,他立身于此,方才有性靈之光,文華之氣,形成而今這般鼎盛局面。
葉凝走到近前,第一眼便見到了亭中端坐的那位老者,老者年紀看起來約有六、七十歲,仔細一看,卻又仿佛只有五十歲。
他手上拿著一卷書冊,兩只眼睛分外溫潤,帶著點書卷氣,大袖中所露出的手略見干枯,但并無什么老年斑。
其頜下那幾縷長長的胡須,被梳理的一絲不茍。
當葉凝的目光從那老者身上移開,于第二眼方才見到了此亭的牌匾,上面大書‘太虛’二字。
真論書法,這‘太虛’二字倒也談不上登峰造極。
可是其筆畫間勾連一氣,隱然間有光澤流轉,若仔細觀看,便會漸漸忘掉上面的字,甚至忘掉心中紛亂的思緒…
一切空空如也,清虛自在。
何謂太虛?
太虛便是道貌,也就是道的外在,它既可以是大道虛空,也可以是世間萬物…
書寫這二字之人得了大道虛空之真義,自是儒家非同一般的大儒人物,在此候葉凝久矣。
離了雷州之后,葉凝在這人間行走之時并無遮掩,也無意變化身形,如此這般,他的身影自是落在了大宋王朝之尊龐然大物眼中。
這亭,這湖,乃至于這附近的花草建筑…
葉凝上次來此之時并未有之,顯然應當也是那名儒家高人又或其背后的勢力,專門為他搬移而來,做守株待兔之事。
悠然自如地行到亭前,葉凝輕振道衣,施施然直接踏入了水亭。
這里四面通風,陽光自周圍宣泄進來,地板并不陰冷,只帶著一絲冷潤,反而令人頗為舒服。
葉凝進來的時候,本在看書的老者忽然轉首,目視著他。
在老人的目光下,葉凝將那老者之氣勢視若無物般大步行至,最后淡然自若的坐在老者面前。
老者目光微動,當下劈面而問,道“何謂太虛?”
他聲音并不大,但其中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語速快而干脆,卻又讓人聽得清清楚楚,不至于聽不清在說什么。
不用說,這老者十有便是當今儒家領頭人物——王安石了,此人雖未修行,但觀其精神使已然可以比諸道家陽神人物,確實厲害。
可以說,此人一旦出行,所到之處,剛形成的鬼魅邪祟恐怕都不敢露面,甚至靠的近一些,且心有惡念的鬼祟,
不消片刻,就得被這文華之氣震得煙消云散!
王安石并未修行,他的氣血早已轉向衰敗,但在如今之新法推行下,他的精神卻是從那衰敗之中,蛻變得愈發清明。
葉凝來此,一見便知,此人若是愿意修道的話,只須隨意一門道法,他便可以立刻轉修凝結陰神,度過雷劫,煉化純陽。
這樣的大儒,人間的確稱得上難得一見,也值得他一見!
此時面對著王安石的發問,葉凝從從容容的表情一如既往,此時只將他當作清風拂面,毫無波瀾。
“道大而虛靜,太虛便是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是故亦可以說是萬物,但萬物卻非太虛。”
王安石靜靜地聆聽著夜鶯的話語,神色漸漸有所松動,終于緩緩吐了一口氣,道了句“好一個道德之士。”
不同于自己,葉凝的解釋著眼在于道,而非儒,這便是點明他根基見識在道家,而非儒學。
儒家的太虛,卻是張橫渠所言的‘太虛無形,氣之本體,其聚其散,變化之客形爾’。
“你也不錯,讀書明性到你這地步,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葉凝緩緩開口,雖然此時的王安石于他而言,縱劍可殺,但這位終究是尊大儒,可視做同行路人。
這太虛亭中的二人,一個平生坎坷,最終卻執掌變法之大權的飽學大儒,一個則是穿梭世界、經歷玄奇的道家神仙中人…
二者一言一語間,皆有玄妙。
至少在無數隱于四方又或汴京皇城,從中投出視線的各家大人物眼里,二者均是深不可測。
能隔空窺見此處光景著,當然也能看到這太虛亭之上,一條如匹練一般的澄澈劍氣,在那王相公的文華之氣中到處游走。
這位王相公如今再受神宗皇帝重用,以變法試驗所學,以權柄填充其能,以龍氣為用,此時所顯現出來的文華之氣,在古今大儒之中也是一流。
然而其眼前那位道人所顯化出的一道劍氣,在靜候于此早有布置的文華之氣中,不但沒被限制,反而游走如電,左突右沖。
若不是在這汴京附近,王安石的性靈之光,能夠在極大的程度上得到汴京龍氣的支援…
再加之,
以他平生之坎坷經歷磨練出來的心境堅韌不移,恐怕這時候,其一身積累的學問、所獲得的道理,便要被那無雙劍氣給沖散了!
時至此刻,
關注于此的無論是道家、佛家還是皇宮大內,又或神道乃至山野散修,都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道者,著實已經走到了人間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