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虎落平陽
天氣轉涼，已經步入了冬季。
姑蘇城內外一片銀裝素裹。
天還未亮，日出不顯。
普通行人們身著厚實衣物，背負著行囊，拉著大車小車的貨物，從城門守備處通過后，便準備拉往了集市上。
人群里面實力高深的修行者并不多見，大多數都只是靈體一二重，跟大家族的子弟們比起來差的遠了，不過為了生計，養家糊口，他們都是在天還未亮時，便大老遠從各自的鄉鎮村莊遠道而來，期望著能夠將自己的特色貨物多賣些金錢，如果能夠走運的碰到金主，得到靈石的碎珠子就更好了。
人群中，一個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漢子，滿手都是老繭，扛著幾具血淋淋的蒼月狼尸首，也準備前往集市，對方身后還跟著一個被動的瑟瑟發抖的半大孩子，約莫有十一二歲的樣子，稚氣未脫。
“元兒，冷么？”
中年漢子回頭瞥了一眼對方。
“父親，我不冷。”
龐天元鼻子凍得通紅，哈了口熱氣，小臉上仍舊在故作堅強。
“嗯。”
龐風不是個善言之人，聞言后只是點了點頭，隨后躊躇著解下身上的大衣，披在了對方的身上，頭也不回的說道：“走吧，趁著現在集市人還少，我們要趕緊找一個好的地方擺攤。”
“明白了，父親。”
龐天元裹緊了衣服，看著前方擁擠的人群，也沒有感覺到稀奇，因為在往常的時候，他見過比這更加擁堵的人群，再次哈了一口熱氣，緊跟了上去。
姑蘇城，小集市，俗稱貧民之地。
因為除了某些腦子想不開的公子哥以外，大富大貴的人根本不會來這里，他們寧愿去顯身份地位的店鋪，花高價，也不愿意踏足這里，小家族如此，大家族更是如此，他們根本不會看上一眼，哪怕單單是靠近過來，都覺得有些晦氣。
不過今天，這里來了一位‘貴客’。
“來瞧一瞧看一看了，新鮮的五彩龍須魚，取自姑蘇外河，是制作大家族菜肴的極品材料啊！”
一個小販在這里吆喝著售賣。
“老板，魚咋賣的。”
庖丁山扛著大框小框的走了過來，身后跟著幾位沐府的家丁仆從，出于大廚的自覺與知覺，他一眼就相中了那條五彩龍須魚的品相，做成魚湯肯定特別的爽口。
三個月前，沐長歌在府內上下對外提出了閉關，原本以為不用伺候那位爺了，他心里還挺高興，但是沒想到他每天反倒是比平時過的更累了！
就是因為沐乘風那個臭小子，口味無比的刁鉆，對于菜肴可謂是非常的挑剔，總是想著法子來挑他的毛病，而且還有那一只莫名其妙就出現的貓咪靈獸，也是讓他感覺異常的惱火，對方總是趁著他不在的時候，將廚房掃蕩的一干二凈，太特娘的欺負人了！！
如果不是老王一直派人盯著他看，他非得上去把那只貓咪的毛給拔禿了！
“哎喲，這位大爺，您的眼光真是超凡脫俗啊，毒辣的很，您瞅瞅在這集市里，魚海茫茫的，您一眼就挑中了我家翠花。”
賣魚的小販臉上露出狗腿笑容。
“少特娘的給老子廢話，大爺我叫庖丁山，血煞六怪，聽說過沒？”
庖丁山一副流里流氣的惡霸樣子。
“啥玩意兒怪啊？這也沒聽過呀…”
賣魚的小販愣了愣，血煞六怪？那是個啥呀？能吃不？
“靠…這才過了多久啊，我都已經過氣了？”
庖丁山懵了，看著一副老實巴交的賣魚小販，黑著臉說道：“爺是沐府的，這魚多少錢？”
“沐府的！？”
賣魚小販瞬間一驚，然后立馬撈出了那條肥美的五彩龍須魚，裝入魚簍點頭哈腰的賠笑說道：“大爺，這魚送您了！”
沐府啊！姑蘇城的大家族啊！
自從兩個月前，沐云閣的拍賣行新一開張，擺出來的稀奇古怪的珍品玩物，以及道兵符篆，可謂是瞬間驚呆了一眾游客，閃瞎了他們的鈦合金狗眼，聲名遠揚，現如今來往的富豪那可是爆棚滿座啊！
其中最為出名的就是一個名為音樂盒的珍貴物品，相傳是荒古時期流傳下來的，能放出三百首美妙旋律，而且還有天仙美女隨著奏樂伴舞，不知怎么著就來到了沐家族長手中，并且一出場就吸引了諸多豪紳的關照，最終以三十萬靈石的價格，直接豪爽霸氣的給拍了下來！
三十萬啊！那得有多少錢啊？
不過這還只是表面看上去，沐云閣還有一種名為符篆的奇特物品，內涵無數各式各樣的攻擊秘術，相傳根源是取自東旱地域，無需施術便可直接催動使用，在對敵時可謂是一個大的殺招！
前不久就有兩名仇敵勢力的外來修煉者，在姑蘇城內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原本應該是兩敗俱傷的形式，最后卻因為符篆的出現，其中一人瞬間擊敗了對手，獲得了最終的勝利，也讓所有人都開始重視了那些黃符紙張。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一大堆的稀有物品，千奇百怪的說都說不完，看的你是眼花繚亂，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沐云閣做不到的。
不過其中最為流行的還是一種名為墨鏡的圓形怪異首飾，做工精巧，材質也是采用珍貴的墨玉，特別受到各個家族的年輕一輩推崇喜愛，就連老一輩都在關注，一天都要賣出去無數個，搞得沐云閣的貨源都明顯不足了，想要預訂都得排隊，簡直是火爆了！
可以這么說上一句，在上流高端場所出入，你臉上不帶一副墨鏡，你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哪個哪個家族的，丟人！
今天這魚要是送出去了，以后他是不是只要在集市里說上一句，就連堂堂沐府都得在我這買魚，那豈不是就發財了？
想到這里，賣魚小販就更加的欣喜了，連忙又打撈出來兩條品相不錯的六翅靈魚，裝入魚簍遞了過去，滿是卑微的賠笑道：“大爺，您堂堂沐府執事，能來我這里買魚，那是我的榮幸，啥也別說了，今后只要沐府有需求，魚管夠！”
“…你還挺識相的。”
庖丁山一臉的怪異，擺了擺手示意背后的家丁接過魚簍，滿意道：“行了，今天這魚我不白要，算我記你一功，以后有好品相的靈魚，就送上沐府，報我名！”
說完，轉身大搖大擺的離去了。
“哎！大爺您慢走！”
賣魚小販喜極而泣的揮手目送，剛剛感慨一聲要發財了，回頭就看到占據了自己旁邊位置的一大一小兩道身影，而且那些瑣碎的狼毛掉落一地，看上去還血淋淋的。
他的臉色瞬間一黑，滿是嫌棄的呵斥道：“走走走，你們離我遠點！怎么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來賣啊？有靈獸不送到酒樓，來集市里搶什么生意啊！”
龐風眉頭一皺，不想要惹是生非，便默不作聲的繼續低頭擺攤。
年輕氣盛的龐天元忍不了了，冷哼著反駁道：“那你怎么不去酒樓？就你這幾條半死不活的魚類，也不知道是從哪里挖出來的，昨天我就聽說有人半路劫道，專門搶來往行商的珍品靈魚，那人長的尖嘴猴腮，心胸狹窄，不會就是你吧？”
此言一出，瞬間氣炸了小販。
“臭小子，你特娘的再講一遍？”
小販氣急敗壞的擼起袖子，抽出秤砣，一竿子就打了下去。
啪！！
一只滿是老繭的大手穩穩的握住了魚竿，紋絲不動，小販抬起頭一看，就發現是那個默不作聲的中年人。
對方高大魁梧的身軀往這里一站，眼神尖銳的猶如鷹獸，給予旁人莫大的壓力，立馬就讓他嚇得有些腿軟了，有些慌張的說道：“你…你想干嘛？”
龐風深吸一口氣，放下了桿子，行禮道：“這位兄臺，抱歉了，是我教導犬子無方，這才令他出口不遜惹怒了你，還望海涵。”
說著，眼神直直的盯著對方，語言雖柔和，但卻表達出了一個非常強硬的意思，那就是，我不想惹事生非，你也別來惹我，若是真要來惹我，我便打斷你的狗腿！
“行，算你們有種…”
賣魚小販瞬間慫了，推著小車離開。
“父親，您真是厲害！”
龐天元看著被嚇走的小販，小臉上流露出一副欣喜的崇拜樣子。
“行了，做好我們的分內之事。”
龐風面色沉穩的說了一句，隨后直接席地而坐，看著眼前的人來人往的，滿是自嘲的搖頭一笑。
厲害？如果他厲害，那么他就不可能連一個怪異靈獸都打不過，如果他真的厲害，也不可能被沐府辭退。
離開之時，他拒絕了沐府的辭退俸祿，凈身離去，亦如同當初年輕氣盛的他，一頭扎入了這個滿是污濁的不堪世界，他經驗不足，吃了不少虧，差點餓死街頭，直到被沐府上一任護衛隊長收留，進入了沐府，這才過上了吃得飽，穿的暖的日子…
這份恩情，他將永遠的牢記在心！
至于他堂堂靈體境十二重高手，為何會淪落到織席販履，狩獵賣尸為生，那也是因為迫不得已，因為一般的酒樓根本就不會收像他這種野路子狩獵來的靈獸，他們有更加專業的狩獵隊伍，而且價格也是早已商量好的。
所以說，像那種某小說里落魄的主角，隨便打獵一頭靈獸送去酒館販賣，就立即讓旁人驚為天人，然后跪舔著要收買的劇情，是不可能在姑蘇城上演的…
而他為了面子，也是不會考慮去前往沐家名下的酒樓，男人要有尊嚴，他不可能會為了五斗米折腰，哪怕酒樓里那些曾經熟悉的伙計和掌柜都很照顧他，但是他不能這么做，窮，也要窮的有骨氣！
就好像他經常教導兒子一樣，我們雖然生來普通，但是我們不去偷，不去搶，不做惡事，只依靠自己的雙手來賺錢養家，那樣才對得起良心，至于像那種上一秒還哭爹喊娘的求收留，下一秒卻早已找好下家的人，更是讓他看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