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元境,第八府,江地!
光芒劃破長空。
剎那一頓,便又繼續前行。
“糟了。”
封論老道進入了第八府,掌握的第八府之府印,給他更為強烈的感應。
雙方的爭斗,不但讓方地的法令為之顫動,連府印都遭受到了更為強烈的震動。
如此震動,便也代表著,爭斗愈發激烈。
封論老道不知莊冥本事多高,也不知其蛟龍本領又有多強,但他自問,若是自身在那里與東洲人杰榜上的白離一戰,怕是不能斗到這般地步。
從府印的反應,以及他金丹上層級數的感知,他已經可以斷定,此時前方斗法的雙方,所展現出來的本領,其氣機之糾纏,劇烈之震蕩,都勝過了他本身數百年的道行所能展現出來的本事。
“一個是聚圣山弟子,一個歸元宗真傳。”
“誰生誰死,都是一件大事。”
“如若問責下來,老夫作為此地掌印府尊,難辭其咎。”
“都怪楚帝太過看重老夫,賜下三府之地,他若只給一府,老夫怎會又鞭長莫及之感,到此刻都未能趕到戰斗之所在?”
“上任未滿十天,大事接連而發,這莊冥簡直是個災星。”
“早知如此,哪怕受罰百年,也不能在這凡塵俗世間來當什么掌印府尊。”
“希望沒死…”
封論老道長嘆一聲,遁光愈發快速。
方地之中。
天空變色,光芒閃爍。
劍嘯聲起,又伴隨龍吟。
天氣時而熾烈,又時而清冷。
莫說飛禽走獸,家養牲畜,便是這些各地百姓,也都惶然不安。
“大人…”
“你們速去鎮壓各地亂象,安撫民心,不得再有變故。”
方地正令吩咐下去,但話說一半,卻又閉上眼睛,嘆了一聲。
這些官府的公差,習練過武藝的公人,也都惶恐不已。
他們能夠自制,已經甚為難得,如何還能安撫民心?
今日的震動,仙神爭斗,宛如天災一般。
雙方本領盡出,強得可怕!
正令與副令,光芒不斷閃爍,警示之兆,無比強烈。
“等掌印府尊大人前來罷。”
方地荒野之外。
莊冥伸手召回了滿是血色符文的白玉尺。
他本身雖然具有真氣,但也只能在體內游走,舒活經絡,推行氣血,延年益壽。
未能凝就道印,未能凝成法力,體內之真氣,便也無法離體,難以施行道法。
但是這白玉尺,屬于法寶之流。
他借用了聶平留下的符紙,上面有聶平殘存的法力。
他以自身之血,依附真氣,落于白玉尺之上,借符紙燃燒之力,暫時催動。
這一記白玉尺,勉強發出,比天機神弩更強三分,隱約能比江地正令借用府印之時的那一刀并肩。
雖不能誅滅白離,但卻能影響對方。
正因為對方揮劍抵擋,才給了蛟龍吞食漫天火焰,而施展混元一氣劍的機會!
混元一氣劍,貫穿長空。
虛空扭曲不已。
劍光散去。
對方不見蹤影。
但莊冥知道,并不是對方被化作了灰燼,而是對方還未有隕落。
“適才蛟龍吐息,化作一柄火劍,威勢強悍無比,可不單是蛟龍之力,更是借了他的法術。”
“此劍以蛟龍法力,借用此人劍訣,得雙方之力,兩相疊加而成,他正面經受此劍,居然還未殞滅么?”
“歸元宗真傳弟子的保命之法,果真非同尋常。”
莊冥手執白玉尺,立身原處。
在他袖中,有鱗甲一塊,只如銅鏡大小。
此刻蛟龍卻還未有回護本身。
他有把握自保,以自身為餌,引白離來襲!
但頃刻之間,十里之外,只見一道光芒,瞬息閃過!
昂然龍吟聲起!
蛟龍騰飛!
但白離已然在莊冥身前百丈余現身,衣衫殘破,鬢發散亂。
莊冥目光一凝,但下一刻,卻浮現出錯愕神色。
只見白離驀然轉折,直奔南方而去!
南方地上,陡然炸開!
一塊鱗甲,擋住了他的去路!
白離面色驟變,驀然回劍。
但天空陡然一暗。
蛟龍從天而降,宛如山岳壓落!
轟地一聲!
一爪擒落!
白離躲避不及,被壓入地下。
但見數十丈長的蛟龍,一爪探入地底,連同大片巖石泥土,盡數捏住,緩緩抬起。
而在爪間的巖石泥土當中,便是被擠在當中的白離,只露出一個人頭,鬢發散亂,滿面焦黑,不復先前的意氣風發之態。
“早知你是家養的,本以為只是依附于凡夫俗子,未想如此厲害…”
白離苦笑一聲,帶著自嘲之色,道:“只聽神奇異獸,天賦異稟,具有神通,沒聽說還會道法的…”
今次若不是反應及時,用劍蓮護身,又有法袍護持,借了遁術逃命,恐怕剛才就沒了性命。
但未有想到,還是沒法逃出生天。
不是他本領太弱。
而是這蛟龍太出人意料。
就算觀火長老在此,怕也要目瞪口呆。
誰能想到,一頭蛟龍,如野獸般的妖類,除身軀強悍,法力渾厚之外,竟然還如此精于斗法,而且…竟會道術!
他的南明離火劍陣,被蛟龍擊潰了不說,更被吞噬了火焰,從而化為己用,以此反擊,簡直不可想象!
都說水火不容,蛟龍屬水,何以這頭蛟龍,居然能夠吞火而己用?
這哪里是尋常的大妖所能辦到的?
眼前這一頭,究竟是什么妖孽?
莊冥靜靜看著那青年,吐出一口氣來。
天下之間,蛟龍并非獨一無二,但蛟龍之類,翻江倒海,興風作浪,皆近于水。
但他的蛟龍,論起根本,乃屬真龍一類。
五行具備,均衡轉化。
水也一樣,火也一樣。
世間真龍絕跡,他這又是蛟龍形態,不怪對方如此難以置信。
“罷了…”
莊冥心中一動,蛟龍驀然松開。
巖石泥土盡數散開。
內中那人,砸落在地,悶哼一聲。
白離本就重傷,此刻摔得七葷八素,腦袋空白。
過得片刻,才見他杵著法劍,從泥塵中坐起。
法寶級數的衣袍,已經殘破不堪,臟亂無比。
“你不殺我?”
白離的目光,直視近在眼前,遮掩了視線的蛟龍,露出難言的復雜之色。
但他聲音才落,便聽得身邊傳來另一道聲音。
“那你又為何棄我而去?”
“你…”
白離的目光,從蛟龍移開,落在了莊冥的身上。
這是個修為淺薄的年輕人,借助了外力,借助了符紙,動用了一柄法寶,讓他分了心,才被蛟龍趁勢扭轉了局面,讓自己落得慘敗的下場。
適才他本想殺了對方,但終究作罷。
“我殺你一個凡夫俗子作甚么?”
白離呸了一聲,吐出帶著塵土的渾濁唾液,道:“滅了北淵那蠢貨的,是這一頭蛟龍,就憑你這點道行,插手都沒有資格,有你什么事?冤有頭,債有主,老子才不殺無辜…剛才你雖襲擾于我,但我白某人要是拉你這道行微末之輩來陪葬,豈不是掉了身份?”
莊冥微微點頭,道:“原來如此。”
人身屬于根本,真龍未成之前,他人身若是身亡,那蛟龍也將煙消云散。
適才他已有了準備,這青年若是當真對他人身出手,也殺不了他的人身。
只不過,為保人身不滅,蛟龍與之爭斗時,須有忌憚,不能盡力。
也即是說,若此人剛才對他這人身出手,雖不能得手,但卻有更大的逃命機會。
“事到如今,我白離便算栽了,不過我也服你…”
白離完全沒有將莊冥放在眼里,轉頭看向蛟龍,一手悄然伸入法袍中,緩緩道:“死在你這么一頭善于算計,精于道術,且蠻橫無恥,全然不講規矩,數沒完就開打的蛟龍手上,白某死得不冤,你動爪罷!”
莊冥神色冷淡,心中念頭萬千轉動,終是吐出口氣,道:“饒你一命,走罷。”
白離斜了他一眼,道:“有你什么事?就你這點道行,它還能聽你的?這是白某跟它的事…”
莊冥未有多言,伸手一招。
數十丈長的蛟龍,迎空一游,瞬間變小,落入他的手中。
白離頓時一怔,愕然道:“你不是被這蛟龍豢養的奴仆?這蛟龍當真是你養的?”
莊冥看著狼狽不堪這位金丹真人,平靜道:“在我沒有反悔之前,就此離去,否則以你金丹,入龍腹為食。”
白離握住了劍,按著法寶內的令牌,心中微動,莫不是是假作放他離去,背后出手罷?但從明面上看,蛟龍適才殺他,不過一爪的事,何必如此?
“為何不殺我?”
“念你殺性不重,放你一回。”
莊冥這般說著,他輕輕撫著蛟龍,眼神幽暗。
若殺此人,金丹入腹,修為必能增長一大截。
但此人…不好殺!
其一,莊冥隱約察覺,此人還有保命的手段。
其次,對方背后,有著一尊真玄級數的老祖。
此人年紀不大,但已是金丹上層修為,且本事如此之高,底蘊亦是沉厚,尤勝于封論老道,必是仙宗真傳。
殺了一頭大妖,談不上什么無可挽回的仇恨,但若是殺了這樣的傳人,仇怨深種下來,對方背后的真玄老祖,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此人能追索上來,那位老祖也能追索上來。
他聚圣山的身份好用,但也不是肆無忌憚。
例如真玄級數的老怪物,也未嘗不能借刀殺人。
既然沒有把握誅殺對方,又忌憚于真玄級數的老祖,與其繼續惡斗一場,被他就此逃去,仇怨糾纏不休,不若賣個人情。
果然,當聽得莊冥此言,白離神色一正。
“敢問道兄,尊姓大名?”
白離躬身施禮,道:“在下歸元宗真傳弟子,明火劍白離,謝道兄寬宏大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