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御福地,東元境。
莊氏商行。
“公子,掌印府尊大人到了,不過…”
“不過怎么?”
“身邊還有一人,但衣著華貴,氣度不凡,與掌印府尊大人并肩而立,不像是隨從。”
“一并請進來罷。”
莊冥這般應了聲,偏頭說道:“多備一副碗筷。”
與掌印府尊大人一并前來的這位,顯然不是尋常身份,也有入席的資格。
陸合親自來迎。
封論老道亦是滿意,點了點頭,看向身側的景王。
景王殿下未敢自恃身份,低聲道:“老師先請。”
封論老道微微點頭,也不推托,無論從年紀還是修為,其實他都高于景王,從身份上,太元宗道承長老,也非等閑之輩。
只是,這畢竟是當朝皇子,楚帝嫡系血脈,他接任三府掌印府尊,也算大楚臣子,禮數上還是須得客套一下。
莊冥已站在正堂之前,等侯來人。
“封老。”
“十三先生。”
兩人相對而立,各自施禮。
而旁邊那位景王殿下,也同樣施了一禮。
莊冥回禮,旋即問道:“這位是?”
封論老道當即回應:“此為八皇子,景王殿下。”
莊冥聞言,臉上露出驚訝神色,旋即露出敬色,行禮道:“原來是景王殿下,適才不知殿下身份,失禮了。”
景王忙是回應道:“先生客氣。”
莊冥微微側身,做出一個請勢,道:“莊某今夜設宴,多謝二位賞光,請入座…”
他這般說著,目光復又掃過這位景王。
他可以確認,陸合取回來的冠帽,便是這景王的。
至于這位景王,今夜赴宴,倒也不算多么匪夷所思。
畢竟封論老道,雖執掌三府,但這三府歸根結底,還是大楚王朝的疆土。
前次處理事情,封論老道也談不上嚴謹,甚至談不上多么公正,而今莊冥邀他赴宴,加上莊氏商行近日行事的風波,不免令人遐想連篇。
封論老道而今不再是高于世外的道承長老,而是世間掌印府尊,總也該避免一些無端的猜測,便也邀請了景王隨行。
至少他一言一行,今夜與莊冥之間的事情,可以不瞞這位楚帝嫡親血脈,便也可算是問心無愧。
這或多或少,可以減去朝堂以及皇室對他這位新任掌印府尊的猜忌。
這讓莊冥稍微有些意外,不過那也只是讓他言談之時,需要稍加注意罷了…至于正事,本也是可以攤在明面上的,倒也不忌諱這位景王殿下。
美酒佳肴,擺滿食桌。
以莊氏商行的財力,自然不缺大廚,也不缺珍貴食材,但封論老道是世外高人,而這位景王殿下更是大楚皇室出身,因此這一桌美酒佳肴,便也只算尋常。
先是一番客套,該有的場面話,也都說過了一遍。
旋即便是靜了一下。
莊冥笑了聲,正準備提起正事。
“聽聞先生,是從海外來的?”
景王忽然出聲,神色平淡。
莊冥怔了下,旋即點頭道:“不錯。”
他身邊的陸合與霜靈,也感到有些古怪。
對他們來說,天御福地便是海外。
但對于景王來說,天御福地之外,才是海外。
“先生來我大楚境內,不知想要游歷多久?”
景王含笑道:“小王暫不急著回去王城,若是時日出入不大,或許小王可以伴先生游歷幾日,權且一盡地主之誼。”
莊冥混跡世間多年,與那些精于算計的各方人物勾心斗角,當即便聽出他話中深意。
景王第一句才是重點,第二句不過是客套話,免得讓這番話過于生硬。
但實際上,已表達了他的意思。
這位大楚王朝的景王殿下,并不愿意看見他這么一位來歷神秘,而又讓掌印府尊極為忌憚的人物,繼續停留在大楚王朝的疆域之內。
“會游歷一段時日。”
莊冥端起酒杯,飲了一口,緩緩道:“我本修行人,本該逍遙自在,游歷八方,但而今肩負一座商行,手下數千人,他們養家糊口,生計著落,皆系于我身,也該為他們,定下一番根基。”
景王默然不語,只是看向掌印府尊。
封論老道停頓了一下,方是說道:“先生要在老夫的轄地之內,擴展生意?”
莊冥沒有否認,點頭說道:“正是。”
封論老道端起一杯酒,低聲道:“今日之事…”
莊冥淡然道:“凡人犯我,自當懲之,但自此之后,府尊大人執掌三府,想必會約束各方,如今日之事,便再也不會發生。而我莊氏商行,一向奉公守法,繳納稅收,做的都是正經生意。”
封論老道放下酒杯,目光掠過景王,旋即說道:“如能奉公守法,不犯大楚律令,自無不可,我大楚境內,三百六十行,俱都興盛,商賈一道,也是一樣。但是先生…”
莊冥笑道:“凡違禁之物,凡違禁之事,我莊氏商行絕不觸之。我之本意,不過賺些金銀錢財,能在凡塵俗世之間,不為錢財所困,如有心儀之物,如皆能以財取得,又何須以武強取?”
封論老道和景王,皆對視一眼。
大楚王朝的違禁之物,有七成以上,屬修行之類,唯官府獨有。
要么是大楚王朝高層所需,供與皇室、大臣、武將、以及萬千精銳士兵的諸般所需。
要么則是五大仙宗,上至長老,下至弟子,一應修行用度,以及日常所需之物。
這才是他們所在意的。
“先生所言…”
“一言九鼎。”
莊冥正色說道:“二位皆為修行人,也無須用凡塵俗世的場面話,互相試探,今日莊某便也直說。”
封論老道正色道:“但說無妨。”
莊冥站起身來,負手而立,徐徐道來。
“偌大的王朝,古老的仙宗,所需修行用度,一應消耗,巨大無比,故而須得掌控天下,以各地官府,世間人力,搜羅無窮物事。”
“然而我莊氏商行,除我之外,與凡塵俗世間任何一家普通商行,亦無區別。”
“至于我莊冥本身,所需修行用度,也不過一人而已,莫非我一人之需,能截了大楚王朝與五宗所需?”
“一年之前,我莊氏商行于第八府‘永’地,豢養馬匹而為己用,但開出礦物,為赤鐵礦石,底下便是一條‘赤晶’礦脈,屬大楚之禁物…當日便上報官府,歸列為官府所有。”
莊冥看了過來,說道:“兩位若查閱卷宗,便能知曉其中真假,而我莊氏商行,得了大楚三萬兩的賠償及獎賞,也一樣不虧…”
兩人俱是沉默不語。
莊冥繼續說道:“我所經營,非是一座修行仙宗,只是一座民間商行,不過,因我本人被二位重視,才有今日二位之忌憚,但究之根本,這是凡間生意而已。”
“我若需要天材地寶,聚我莊氏商行財力,向你太元宗,高價買來,不也一樣?”
“雖說仙門之物,高于世間俗物,而價值連城,但也未必無價,我商行管事,也曾用十萬兩,換得一瓶上等丹藥,如此,又何須再有違禁之事?”
“若有人取出數百萬兩,向景王殿下買一件法器,想必景王殿下也不會拒絕罷?”
他看向了景王,輕笑著說道。
景王沉默不語,他經營麾下勢力,也不可能都是修行人,賜予的也不可能都是什么至寶,什么仙家靈丹。除此之外,而修行人也有凡塵牽掛,金銀俗物,雖是俗物,然而于世間,卻也并非無用。
封論老道起身來,施禮道:“如商行奉公守法,老夫自然歡喜,但這不值得先生邀老夫前來罷?”
正如莊冥所言,論起根本,莊氏商行,也就是民間商行,而非修行宗門。
即便沒有今日莊冥解釋,他也不會忌憚,同樣不會打壓。
但莊冥邀他赴宴,如此解釋,顯然要的,不是如今的局勢。
“莊某陳述此事,只是恐怕誤會而已。”
莊冥笑著說道:“不過,既然兩位到了,便也想借兩位權勢,與我莊氏商行,少許方便。但凡官府諸事,如有需要,我莊氏商行能做的生意,便莫要忘了,例如這三府之地,官差公人的衣靴,我莊氏商行便有布行及裁縫,每日的餐食…”
封論老道沉默了下,旋即應道:“只要不違背大楚律法,可行。”
莊冥頓時含笑點頭,他舉例的生意,在修行人眼中,似乎微不足道,但對于莊氏商行而言,便是穩固的生意。
而且,他舉例的是小生意,官府何曾短缺過大生意?
“此外,我莊氏商行,如需擴張?”
“律法之內,可行。”
這次回應的是景王,他看向莊冥,說道:“只要行事,不犯大楚律法,便也可行!只是,先生之力,高于世俗,如仙神在世,雖以凡犯神,可懲之,然而…”
莊冥含笑點頭,應道:“如無其他外力干涉,我亦不以仙神之姿,武力威懾鎮壓,而大興風波,全憑商行勢力,正經手段,遵紀守法,擴展商行。”
景王與封論老道,均是對視一眼,神色間均是極為復雜。
莊冥舉杯,飲了一口,心中想到了那塊異鐵,想到了福老收集的諸般奇物,笑意吟吟。
誰說凡塵俗世,官府禁物之外,就沒有其他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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