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尊樓。
江地正令大人的宴席上。
終于還是動了刀,見了血。
這一尊武道宗師,在凡塵俗世中,堪稱巔峰的存在,就此身亡!
“他怎么敢?”
眾人無不驚呼,難以置信。
場中的氣氛,凝滯到了極點。
而鄭元山更是如遭雷擊,無法置信。
莊冥背負雙手。
有一道細如發絲的影子,鉆入了袖中。
正是他以蛟龍之力,鎮住袁濤的氣血,并撞了他一下。
陸合順勢抽刀,一位強大的武者,便身首分離。
“大膽!”
副令大人怒視陸合,喝道:“你好大的膽子,敢在本官面前殺人?”
而在此刻,眾多公差,均已圍了上來。
在這大楚境內,有資格擔任公差的,均是凝就勁力,武道登堂入室的人物。
此刻圍上來的,不乏二重境界,且明面上的宗師級強者,便有六人。
這在東勝王朝,便是聚集了大半個武林的底蘊。
但在這里,只是一地官府的公差,而且…到場維持正尊樓秩序的公差,只有江地境內公差的二成人數。
“他要殺我,我總不能束手待斃罷?”
陸合收刀入鞘,道:“我是自保,在場之人,皆是見證。”
副令大人沉聲道:“自保不自保,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拿下!”
眾人盡都圍上,準備動手。
陸合看向莊冥,略有詢問。
莊冥微微伸手,道:“副令大人,這江地境內的律法,是大楚王朝定下的,可不是你定下的罷?”
眾人的目光,愈發感到驚異。
來到江地接替福老鬼的,究竟是什么人物?
初來乍到,便敢在江地正令大人的宴席上,當場殺人?
更敢當場頂撞副令大人?
如此膽大包天,莽撞至極?
“你…”
副令大人臉色冰冷。
他也受過福老的好處。
說到底,莊氏商行再勢大,也就是民間商行。
此人來接替福老鬼,竟敢如此頂撞他?
自古民不與官斗,商者也是民之一。
“論起律法,即便自保,但涉及兇殺,須得細判。”
就在這時,有一人徐徐而來,年過花甲,他腰間掛著一令,赫然是正令。
眾人紛紛施禮,口稱正令大人。
莊冥亦是微笑道:“這位便是正令大人?”
花甲老者說道:“是我。”
莊冥略微拱手,道:“我名,莊冥,是為莊氏商行之主。”
江地正令露出異色,不單是他,那位副令,以及其他人,均是露出驚異神色。
他們都猜測,這年輕人是莊氏商行在其本土的掌權人,或許是真正主人的后輩,或者是身份更高一級的管事,未曾想到,竟然真是莊氏商行之主?
數年之前,他才幾歲?
福老鬼和鄭元山,岳廷與死去的袁濤,都是他派來的?
“真是年少有為。”
江地正令感慨了聲,又看向地上的尸首,近前去,低聲道:“有魄力,夠狠辣,可惜魯莽了些,不如福老弟沉穩。”
莊冥含笑道:“正令大人以為如何?”
江地正令緩緩說道:“你的人當場殺了袁濤,我江地官府,有權將他緝拿入獄,徹查此事…若查實故意殺人,當斬!若不能查實,可放!徹查此事,限期為一年!”
也即是說,雖然是自保,在場眾人皆知,但若較真,按照律法,江地官府,依然可以將適才殺人的陸合,關押一年。
莊冥只是笑了聲,卻沒有回應。
江地正令負手而立,道:“不過,既然眾目睽睽之下,都知曉他是自保,本官便也不收押了。”
莊冥徐徐說道:“正令大人,秉公執法,亦能法外施恩,正法亦有人情,著實佩服。”
眾人聞言,紛紛附和回應。
江地正令目光微凝,又道:“收拾一下。”
副令大人忙是點頭應是。
而鄭元山臉色蒼白,看著當場被殺的袁濤,此刻心中已是震撼無比。
當年的故人不多了,而袁濤是唯一站在他這一邊的。
也是他最信任的宗師。
但是公子到此,便先殺了袁濤。
而且不是他想象中那種暗中埋伏,抹除線索,死無對證的襲殺舉動。
而是大庭廣眾之下,眾目睽睽之下,在正令和副令兩位大人的面前,便殺了袁濤這么一尊宗師!
如此凌厲的手段,完全不像是公子往日的行事作風。
但卻又讓他更加感到心寒。
他更加看不透這位公子。
可又更加深刻認識到,公子的心狠手辣。
在場之內。
氣氛極為凝滯。
“杜氏家主…”
“別提了,別提了。”
只見這中年人苦笑了聲,略帶自嘲。
適才莊冥來之前,他便收到消息,自家名下的藥館,被人買盡了學府的療傷藥,但莊氏商行的藥館,卻都出現了療傷藥,價格僅存一半。
他頓時便明白了這是莊氏商行的手筆。
福老鬼只剩半口氣,岳廷不是做生意的料。
事情發生在今日,而今日岳廷又接來一位掌權人!
他本是十分氣憤,此人手段太陰毒了,正要在這里會一會他。
可見了這個場面,如何還敢會一會他?
宗師級數的袁濤,當場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那鄭元山已驚得臉色發白。
而現在江地的正令大人,連最基本的收押審問,都省了下來…這豈不是對莊氏商行,釋放善意的意思?
“這年輕人,不按常理行事,當場就敢殺人,不能打交道。”
杜氏家主神色復雜,如果今日是福老鬼,他倒是全然不懼,但心里會十分忌憚。
可是這個年輕人,他倒是真的畏懼。
只不過,一個如此沖動的年輕人,卻也不如福老鬼沉穩。
逞一時之氣,怎能長久?
“過剛易折,他遲早完蛋。”
宴席的氣氛,在殺過人之后,是完全不同的。
但莊冥似乎完全不覺。
江地正令也是談笑如常。
而岳廷與陸合,卻也都有些心緒復雜。
岳廷最初來到東元境,視袁濤為同伴,互相扶持,只在今年,卻開始忌憚對方,隱約生出敵意,但終歸曾是并肩前行的同伴。
而陸合與之,關系甚好,今日又是親自殺了對方,同樣有些不大好受。
“福老弟今日如何?”
“福老恢復得不錯。”
莊冥說道:“他老人家傷得重,不過我莊氏商行的醫師造詣高,這東元境的寶藥也甚多,逐漸恢復當中,今日已經能夠下床行走,想必這兩日便能完全恢復。”
江地正令神色異樣,卻也只是點頭,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他目光掃過了鄭元山的所在,掠過一抹復雜神色。
莊冥神色不變,只是飲了杯酒,放了下去。
而在他心中,微微沉了些。
這位江地正令,反應有些不對勁。
他袖中的蛟龍,收斂了氣息。
但依然能夠感應到,從那正令上傳來的壓迫感。
這是一件頗為不凡的法器。
鄭元山坐在那里,神色依然恍惚。
公子這一手,太出乎意料之外了。
江地正令的反應,也同樣太過于出乎意料了。
“數年不見,莊冥竟然一改往日作風。”
“他初來乍到,什么都不熟悉,憑什么會有這么大的膽子?”
“只是為了立威么?”
“以雷霆手段,殺雞儆猴,用袁濤的人頭,來震懾江地各家商賈?”
“可是…”
他心中有太多的迷茫,然而到了最后,終究化作了兔死狐悲的凄涼。
與他同行的袁濤,終歸是死了。
莊冥行事素來曲折,陰謀計深,此次以雷霆之勢,如此凌厲,必有依仗。
既有深沉謀劃,又有凌厲手段,他愈發看不透這位曾經的主人了。
他也愈發…懼怕…
“力不如他,智不如他,早年更效力于他,我已被他此舉,震潰了心氣…”
鄭元山微微閉目,深吸口氣,心道:“唯周家,能保我!”
本以為在更為廣闊的大楚王朝混跡數年,眼界高過了東勝王朝,并已高過了莊冥。
但今日的莊冥,卻在大楚王朝的土地之上,動此雷霆手段!
他驀然醒悟過來,在數年之前,便派遣他們來大楚的莊冥,眼界何曾局限于東勝王朝?
瞬息之間,不由苦澀。
此時此刻,江地正令大人,與眾人規劃今后的商機生意,侃侃而談,似乎全然忘了適才的場面。
只是他目光偶爾掃過莊冥之時,仍有一分悸動。
就在袁濤被斬之時,他的正令,動蕩了一瞬。
江地的正令,與江地境內諸事,均有關聯。
但先前動蕩的一瞬,似是代表著…有強大的力量。
“袁濤如何膽大包天,敢在此處動手?”
“堂堂武道宗師,若真要動手,何至于被人一刀斬殺?”
“這人不是魯莽沖動,而是他有著極強的底氣。”
“能夠讓福老鬼和鄭元山都聽命于他,岳廷服氣,袁濤驚懼,怎么可能只是個年少輕狂之輩?”
“可惜他來自海外,難以探清他的底細,不能探查他的事跡與過往。”
“但此人…不但本事高,且手段神鬼難測,下手也狠,若他長久接替福老鬼,在我江地境內,確實要慎重了。”
江地正令這般想著,此次宴請的表面正事,已到了尾聲。
美酒佳肴,均試過一遍。
莊冥輕輕放下筷子,平靜道:“宴會快散了,咱們準備回去了。”
岳廷錯愕道:“不是要拜會正令大人么?”
何止是拜會正令大人?
既然公子親至,要親自過問本地的生意,與本地的其他商行,也總該要留個印象才是。
如何此刻便要準備回去?
“回去再說。”
莊冥神色如常。
這老家伙,城府太深。
卻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明顯偏向他莊冥。
但真的是偏向么?
莊冥輕拍了下衣擺,心道:“江地的法令,分量輕了些,不足以讓我動太多心思。我倒要會一會,那執掌十地的掌印府尊,且看他的官印,有多沉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