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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六章 “郭淡”就是錯

  宋景升走得是河間、大名這條路,因為他不想去衛輝府和開封府,那是郭淡的地盤,但是王錫爵和王家屏是選擇彰德、衛輝府、開封這條路下來。

  他們想順道看看衛輝府和開封府的情況,他們也對此非常懷疑,從郭淡嘴里說出來,賑災就如同兒戲一般。

  當然,他們也沒有聲張,只是暗中觀察。

  來到衛輝府,果不其然,是一點災情的氛圍都沒有,反而比以前更有生氣。

  糧店里面堆滿了糧食,但都沒有人去買。

  完全不像似處于災情之中。

  要不是他們親眼看到大量的雇農在清楚已經剩下不多的淤泥,重建家園,他們還真不想信這里前不久才發生過水患。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不過他們也沒有在衛輝、開封多做停留,畢竟他們此行是要去處理歸德府的民亂。

  就事論事,這閣臣親自出馬,情況當然就不一樣了。

  歸德府邊上的大名府、徐州,都是趕緊將糧食運過來,而且下達死命令,必須要趕在王家屏、王錫爵之前,抵達歸德府。

  他們兩個也不是神,其實中國的神也做不到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去說服那些饑餓得人們,古今中外好像也只有印度的神有這么大的法力。

  不管怎么樣,這糧食一定要先到位。

  否則的話,之后的工作就沒法展開。

  與此同時,歸德府也向百姓宣傳,大家先稍安勿躁,朝廷非常重視此事,都已經派王錫爵和王家屏兩位閣臣前來,一定會解決問題的。

  對于民亂,那是只字不提,也就是說,不會追究這方面的責任。

  那些地主趕緊見好就收,不再繼續煽動百姓。

  故此當王錫爵、王家屏來到歸德府,百姓已經沒有在鬧騰。

  話說回來,這要是不安全,也不會讓他們進入歸德府。

  畢竟是大領導。

  而王錫爵、王家屏進入歸德府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下令,將糧食拿出來,賑濟百姓,但是以鄉村為單位,以每個鄉村得人口多少,來分發糧食。

  目的就是迫使要百姓回家,讓他們沒法聚集在一起。

  這條政令下來,百姓當即就散去了。

  歸德府府衙。

  “大人,下官真是冤呀!”

  陳維恩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這都怪那郭淡使了壞招,才令歸德府險些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是嗎?”

  王錫爵冷眼相待,道:“郭淡究竟使了什么壞招?”

  陳維恩立刻道:“下官遵從朝廷的賑災制度,下令限制糧價上漲,同時希望能夠從那些糧商、地主借取糧食賑災,不曾想郭淡卻在開封府故意炒高糧價,導致歸德府的糧商將大量的糧食都運往開封府。

  同時郭淡又暗中派人在歸德府散播謠言,造成百姓出現恐慌,下官幾番下令嚴禁運送糧食出去,但...但卻屢禁不止,下官為了安定民心,故此才出此下策,讓百姓先去富人家吃糧。”

  一旁的宋景升立刻道:“二位大人,這一點下官也可以作證,的確,這些天歸德府不少糧商將糧食運往開封府和衛輝府,故而那邊立刻得到恢復,同時歸德府也的確有不少謠言。

  下官認為郭淡的確有嫌疑,倘若歸德府賑災情況不如開封府和衛輝府,那么他便可借此向陛下邀功,同時想百姓證明,他比所有的官員都要強。”

  話雖如此,但宋景升心里其實是恨極了陳維恩,但他也沒有辦法,當初他一口咬定郭淡根本就沒有經驗賑災,眼看情況出現這么大差距,怎么收場。

  他必須要維護自己的利益,維護官員的權威,再加上陳維恩一口咬定,就是郭淡干得,他當然選擇支持陳維恩。

  事實是什么,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權力和利益。

  王家屏、王錫爵聽得皆是眉頭一皺,相視一眼,眼中都是憂心忡忡。

  他們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會將責任推給已經回京的郭淡身上。

  但他們都明白,陳維恩得用意。

  之前出現太多事例,只要涉及到郭淡,大臣們就不分青紅皂白,也不講道理,就一味的攻擊郭淡。

  你一個屁民干得比大人還出色,大人還混不混?

  “是嗎?”

  王錫爵突然冷笑道。

  陳維恩唯唯若若道:“下官不敢欺瞞大人。”

  “好!”

  王錫爵點了下頭,道:“本官就當你說得都是真的,郭淡炒高糧價,故意誘使歸德府的糧商販賣糧食去開封府和衛輝府,可問題是,那也得當地的百姓買得起這高價糧食啊!

  如果歸德府的百姓,也能出這個價錢購買糧食,那這糧食也不需要販賣到開封府和衛輝府。”

  陳維恩眼眸一轉,道:“大人,郭淡富可敵國,有的是錢,他以本傷人,下官沒有這么多錢去跟他斗啊!”

  王家屏哼道:“你是沒有郭淡有錢,但是每年官府可都有不少存留糧食,可本官聽說,不到一日,那預備倉的糧食就消耗殆盡,本官問你,預備倉的糧食上哪呢?”

  王錫爵也是沉眉質問道:“據本官所知,郭淡一早就抬高糧價,但當時并沒有糧商將糧食運往開封府,是你先下令讓災民去富人家吃糧,才導致糧商將糧食運往開封府,以至于最終發生民亂。另外,同樣是發生水災,為什么開封府沒有決堤,而歸德府卻決堤了。”

  “下官...下官...!”

  陳維恩當即支支吾吾的。

  他這真的強行抹黑,是經不起推敲的,怎么可能瞞過王錫爵、王家屏,就連宋景升都知道他是在欺瞞。

  王錫爵突然一拍桌子,“真是豈有此理,事到如今,你不但不知悔改,反而還想推卸責任,污蔑他人,欺上瞞下。來人啊!將陳維恩給本官拿下。”

  “大人,冤枉啊!下官是冤枉得。”

  “大人。”

  宋景升也連忙站出來。

  王錫爵冷眼一瞥,道:“宋侍郎,你糧食都已經安排好了嗎?”

  宋景升一怔,點頭道:“下官這就去安排。”

  待宋景升出去之后,王家屏便感慨道:“看來如今人人都知道,只要將責任推給郭淡,就是犯下再大得錯誤,也能夠避免受罰。”

  王錫爵道:“但是這種情況必須要制止,這么下去,大家都有恃無恐,這一次我們決不能就此妥協。”

  其實他方才下令拿下陳維恩,就已經說明,他這回不想妥協。

  王家屏問道:“不知你打算怎么做?”

  王錫爵嘆道:“近年來災難頻發,但官府救災卻是屢屢不順,就好像這回一樣,到最后朝廷還要花更大的代價來賑災,天災雖然不可阻止,但至少要杜絕這人禍,其實人禍的危害是遠遠大于天災。”

  他就一直都在勸說萬歷,近年來災情比較多,一定要改善賑災制度,他一直都想在這方面進行改革,他也一直都在研究災情。

  但問題是他希望能夠減少稅賦,萬歷這個財貨就不太情愿。

  王家屏是深表認同道:“我朝建國初期制定的那一套賑災制度,已經是名存實亡,要是再這么下去的話,我大明遲早會敗在這賑災上面。”

  王錫爵道:“但是當務之急,是決不能讓陳維恩的陰謀成功,我們必須馬上上奏陛下,說明事情的原委,同時表彰郭淡在開封、衛輝的賑災,也可以以此來說明改革的必要性。”

  他知道,如果不趕緊說明事情的原委,到時這事又會變成黨派之爭,一旦演化為政治斗爭,這事就會變得非常復雜。

  王家屏沉吟少許道:“目前彰德府得情況,還是不容樂觀,民亂導致那些沒有受災的地區也變得是一團混亂,我們也可以借助郭淡才能在幫助歸德府恢復。”

  如果讓郭淡來幫忙,其實也是間接承認郭淡的成功。

  可惜為時已晚。

  陳維恩早就上奏朝廷,將責任全部推給郭淡,同時寫了一些密函給朝中大臣。

  蘇煦對于官場研究得是非常透徹,他知道王家屏、王錫爵可能不會照顧陳維恩,但擒賊先擒王,主戰場是在朝廷,而不是在歸德府,只要朝廷內部支持陳維恩,向皇帝施壓,那么王錫爵、王家屏也無可奈何。

  皇家馬場。

  萬歷坐在辦公室內,面無表情地看著申時行,問道:“卿家如何看呀?”

  申時行躬身一禮,道:“臣有罪。”

  萬歷怒哼一聲:“郭淡立下大功回來,朕不但沒有犒賞他,還被迫地將他軟禁起來,可是那些人卻仍不肯放過他,如今好了,朕又變得騎虎難下。”

  他可不傻,一看這奏章,就知道對方在玩什么花招。

  在郭淡這個問題上,已經沒有是非對錯,沒有青紅皂白,更加沒有什么道理可講。

  申時行立刻道:“陛下,此事決不能再退縮,如果此事再讓他們得逞,到時下面那些官員即便犯了過錯,也可以推卸給郭淡,臣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他如今和稀泥和得真是心累啊!

  當初就是他提議軟禁郭淡,主要還是為了顧全大局,以犧牲郭淡一點點風光,來維護官員的威信,這是很值得的,可不曾想,對方卻要倒打一耙,顛倒黑白,情況也變得更加復雜。

  這可就非常過分了。

  申時行也是忍無可忍。

  萬歷沉默少許,突然又嘆道:“其實卿家也沒有過錯,卿家也不過是想維護官員的顏面,畢竟朕治理國家,還是得依靠官員治理國家。”

  他氣歸氣,但是他當時答應申時行,也是因為他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如今這個問題是依舊存在。

  他指得騎虎難下,是在于他為郭淡做主,朝廷威信將會受到重創,不利于他的統治,他不為郭淡做主,那郭淡真的會成為眾矢之的,今后什么臟水都會往郭淡身上潑。

  申時行瞧了眼萬歷,也明白萬歷的無奈,道:“陛下,微臣認為,以郭淡現在的地位,決不能再僅僅是一個商人。”

  萬歷雙目一睜。

  這句話可真是一針見血啊!

  如果追根溯源的話,其實所有問題的根結都在于郭淡只是一個商人,這里面涉及到階級問題,其實明朝并反對商人為官,但也你要去當官呀!

  如果郭淡是一個官員,那么這些問題就都不會存在,說不定還有不少官員會支持郭淡,朝廷也理所當然的可以論功行賞,大人能力出眾,那是應該的,不然的話,為什么是我統治你,不是你統治我。

  可你這倒過來了,那就大家就很尷尬。

  你比我強,我卻統治著你,這邏輯可就說不通。

  如果事情證明商人比大人出色,同時大家也都承認這一點,那么必然就會有人認為,為什么不讓讓商人來統治這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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