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紅色的光華照徹天地。
海濱之都周邊的諸多移動商艦遭受了意料之外的魔月侵蝕,一道道倉促升起的各色源能隔絕護盾浮現,明亮的半圓光罩閃耀,仿佛是在漆黑的大地上亮起了千百顆明星。
但這實在是太過出乎預料了,魔月帶來的源能干擾是全方位性的,很多低等源能護罩的起效前提便是提前啟用,有不少小型移動戰艦的源能爐心瞬間就被過量激蕩的源能燒毀,整個戰艦在絢爛的爆炸中化作煙花。
“是魔月!快,服用隔絕藥!”
面對一瞬間就充斥整片天地的緋紅光輝,反應速度最快的那些人警戒無比地高呼,將可以短時間隔絕源能侵蝕的珍貴藥物服下——魔化病雖然難以被治愈,但預防卻并不困難。
可即便如此,就這么短短數十秒,魔月的光輝就制造了數以千計的魔化者。
一時間,這些自海濱之都出發的商隊試圖立刻掉頭,回到同樣支撐起巨大城市護盾的移動都市中,這是他們能活下來的唯一方法,艦隊的護盾雖然的確能抵擋緋色之輝,但艦載源能爐心無法承受那種消耗,它被設計出來,就是為了讓艦隊可以在突發狀況下盡快回到安全的庇護城市中,也僅僅是為了如此。
但并非所有艦船都只有這一個選擇。
迷蒙的黑暗中,初耀研究艦急速行駛,破開狂風與光。
魔月突如其來的綻放出乎所有人預料,依照最權威的逐光教團預報,下一次魔月爆發應該是九日后到十五日后的那一段時間。
正因為如此,在海濱之都年終拍賣會結束后,許多商人便催促自己的商艦加速返航,他們要趕在下一次魔月爆發前抵達自己的目的地,需要爭分奪秒。
但一切計劃都被打亂。
初耀研究艦隊的外殼上蕩漾起層層淡青色的輝光,將緋紅的色彩排斥開來,兩者在半空中交錯,綻放出青紫色的亮斑。
和其他返航的商艦不同,得益于初耀圣巖源能爐心的功率和穩定性,初耀艦可以在支撐護盾的情況下,仍然以急速朝著東方航行。
計劃并不會被打亂,他們將會繼續以最快的速度朝著目的地駛去。
但是蘇晝卻并沒有因為初耀艦優越的性能而感到高興。
與之相反,他此刻正一臉嚴肅地伸出手,撫摸著已經昏迷過去的伽沙的額頭。
“高燒。”
他低聲自語:“魔化癥加重了…僅僅是幾秒鐘,就足以造成這種情況?”
此刻,初耀艦原本的實驗室中,已經擺滿了一張張病床,患有魔化癥的孩子們在病床上痛苦呻吟,而其中魔化病最嚴重的伽沙和塞涅卡都已經昏迷了過去。
也幸虧蘇晝早已教導過他們在痛苦和睡眠時也半自主地運行輪轉不朽法和燃燼之火,這才穩定了情況,不然的話,依照燧光大師所說,這很可能會造成突發性的畸變,魔化癥患者會找魔月之光下異變成野獸,譬如說狼人,魔鬼,各種血脈所代表的精怪。
魔化癥的一大癥狀:隱性血脈的顯性化。但是在源能作用下,這一切都不受控制。
而不受控制的力量是最可怕的。
“壓制你們體內的力量。”
蘇晝出手,壓制力量最強,所以受魔月影響也越重的兩個孩子體內的力量。與此同時,他也冷靜地開口,指導以洛亞為首的一眾沒有魔化病,還有意識仍然算是清醒的孩子如何運轉體內的修法,將魔月帶來的大量活性源能消化,變成自己的力量。
“不要恐懼,一切詛咒都有其源頭,魔月造成的異變本質上是過量的祝福,大量人體根本來不及吸收的活性源能催動的進化,但卻無法駕馭,以至于崩潰,靈魂瘋狂,變成了一種詛咒。”
男人的身上釋放出一道道‘明心之光’,這源自于蘇晝新修法的神通第一次使用并非是用來令敵人大腦空空,而是為了讓自己的學生可以明思靜心,不得不說是個好兆頭,實現了蘇晝原本的目的。
“啊…”
“好,好多了…”
在明心之光的影響下,眾多面色痛苦的孩子面色逐漸平緩了下來,雖然他們仍然呼吸急促,可目光卻從原本的混沌空洞,變得有了色彩,源自于靈魂深處和,令人麻癢無比,痛苦不堪的撕扯感開始減緩。
——我好痛啊!但是為什么這么痛呢?
——我要好好思考一下為什么這么痛的原因,不過在此之前,應該先定義一下痛苦的具體定義…
——道理我都懂,但是為什么還這么痛?
無盡放飛的思索減緩了痛苦帶來的干擾,燃燼之火這一心法開始再次起效,再加上初耀艦的護盾已經完全撐起,隔絕了魔月的影響,讓孩子們的情況開始好轉。
甚至,還能加速修行。
看見情況穩定下來后,蘇晝也松了一口氣——這是他,包括遠身斯維特雷教授在內幾十年來第一次在城市之外遭遇魔月,不得不說,這確實危險無比,很難想象那些商人平日是冒著怎樣的危險在一座座城市間行駛貿易。
“究竟是怎么回事?”
確定所有孩子的情況都穩定下來后,蘇晝便離開了療養室,讓沒有魔化病的孩子還有大嬸去照顧其他人,他來到了艦橋處,語調嚴肅道:“這也是圣日異變的一部分嗎?”
很有可能,斯維特雷教授。
在此之前,燧光大師正在和拂曉進行激烈的討論,他們身前的光幕中懸掛著圣日和魔月的模型,兩人討論的范圍包括整個埃安世界的源能分布表,有著天體運行的軌跡,還有諸多和瀑布一樣流動的算式和數據。
他們經過了一系列繁復的計算,最終得出一個結果:但也不僅僅是圣日的影響——魔月的爆發不同尋常,絕對有極大的外力影響了它的綻放,而這個影響點不一定是圣日,還有可能是‘封印之月’,亦或是…人為的力量。
“斯維特雷教授,這可能只是前奏,未來的魔月爆發,我們很可能都再也無法預測了。”
這是一個徹底的壞消息。
封印之月,黃昏之龍所在的封印點,昔年諸神因為無法擊殺代表著‘黃昏’的天災,故而只能以埃安大陸的一部分將其封印,升入空中,化作月亮。
東海那星羅棋布的島嶼,據說就是封印遺留下來的殘片。
歷史上,也的確出現過封印之月異變,造成魔月異常爆發的現象,從道理上,這是解釋的通的。
但解釋的通并不能解決問題。
蘇晝走到艦橋的邊緣,他抬頭凝視高空的紅月。
在連村莊都沒有的荒野上,冒險者只能自己挖掘深達數十米的洞窟規避危險——但這依賴預告,沒有預測魔月爆發的情報,心光下的職業者不可能在幾秒內就打出幾十米深的洞,而心光階已經可以憑借自己的心光體抵抗魔月的影響了。
僅僅是幾秒的時間,艦內的魔化孩子都痛苦的失去了意識,倘若魔月無法被預測,那么人類對外界的探索和行動能力都將被封鎖,每一個離開城鎮的人都將生活在恐懼中。
甚至,是死亡。
漆黑的小鎮一閃而過,但蘇晝的視力卻能敏銳地將其捕捉:初耀艦的行駛路徑上有不少臨時村鎮,為大量路過的商艦提供補給以及娛樂活動,平日也算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常。
但現在,村鎮中漆黑一片,所有源能設施都被破壞,街道上滿是死者。
他們沒有在第一時間開啟城鎮護盾,肆虐的源能還有狂化的魔化病患者殺死了所有人,蘇晝甚至看見在一棟房屋內,有一團渾身是血的,看上去像是某種巨狼的怪物正在撕咬一個女人的身體,但是這巨狼身上還有童裝的碎片。
并不僅僅一個。
用來休息的村鎮在海濱之都周邊要多少有多少,這座東南海域最大的貿易城市單單是貨運這一部分,就養活了超過不知道多少人口,漆黑的大地上,漆黑的小鎮中,陰影的內外,有著根本無法數清的尸體。
注視著這一切,蘇晝面色依然平靜,他早已見過太多死亡,再怎么凄慘的尸體和慘狀都不足以令他動容。
但緊握的雙拳足以證明無論多少次,他仍然無法習慣這種事情。
總會有人活下來的,生活在大都市旁的村鎮戒備不夠高,傷亡反而慘重,那些位于荒郊野嶺的村鎮反倒是更容易活下來,因為他們隨時隨地都處于危險之中。
燧光來到了蘇晝的身旁,他嘆息著注視著窗外的一切,而就在此時一艘打著逐光教團旗幟的商艦殘骸從窗外一閃而過,其中已經沒有任何生命氣息,令老者更是長嘆一聲:自信自己的技術,結果卻被突發狀況殺死,唉…
“…魔月會持續多長時間?”
雖然聽上去像是詢問,但實際上蘇晝很快就從斯維特雷教授的記憶中挖掘出了答案:“一般不會超過七天,但也有過超過十天以上的大爆發…現在這情況,完全稱得上是大爆發了。”
只有移動都市才有這個能力支撐護盾,也只有移動都市可以尋找安全的地方規避。
燧光顯然也在剛才與拂曉的討論中算出了這一點,所以他的語氣頗為焦慮:蘇晝,初耀艦雖然能支撐,但是我們最好還是回海濱之都,等到魔月結束后再出發吧…現在的情況根本無法預測!
“確實。”拂曉也勸道:“孩子們需要休息,我們雖然購買了大量的藥物和食物儲備,但…”
蘇晝抬起手,打斷了兩人的話。
“繼續向前。”蘇晝沉聲道:“向前走,可能還能救到一兩個幸存者,但倘若回頭走,就什么都辦不到。”
蘇晝才是初耀艦的引領者,他的言語就是命令和方向。
拂曉聽從蘇晝的指揮,移動戰艦繼續以全速朝著東方行駛而去。
這一走,便是數日。
在這數日中,因為突發性源能活性化而昏迷的孩子們逐一醒來。
他們看向窗外,那連太陽光輝都遮蔽了的緋紅月光是如此可怖又美麗,所有人都敬畏地仰視著天空,然后比起以往更加努力堅定地修行燃燼之火,他們唯一一種可以對抗魔月之光的修法。
在路途中,沒有半點生機的村莊廢墟數不勝數,這也是為什么埃安大陸上,除卻移動都市外,荒野中的絕大部分建筑都是廢墟和殘骸的緣故:不僅僅是天災,哪怕是魔月的光輝,都會殺死大量的人口。
值得慶幸地是,正如同燧光大師所說,并非是所有人都會因為魔月之光死去。
初耀艦行駛的時候,他們看見了許多隊正在護盾的支持下艱難朝著幾個仍然支撐著護盾的村鎮走去的流浪者隊伍,他們大多都是戰艦和村莊中稍微有些積蓄的人,有著自己的單人抗源能飾品和源能道具。
他們通過循環充能,挖掘洞穴休息來前進,一步步朝著村鎮走去,尋找堅定可靠的庇護所。
這些人大多疲憊,恐懼,即便蘇晝愿意對他們伸出援手,可在知曉蘇晝等人的目的是要前往東部沿海地區后,卻都恐懼地拒絕了好意,如若不是蘇晝強行要給,他們就連一些食物和尋常源能物資都不肯收下。
因為蘇晝為初耀艦購買的生態循環模塊,艦內并不缺糧食——畢竟在蘇晝的教導下,希光結社成員,包括燧光大師在內人均德魯伊。
不,依照能力來講的話…德魯伊眾所周知,人稱小神木。
“大人您真的不是軍方成員嗎?那邊已經成為了好幾個大勢力的軍勢對峙區了…”
其中有幾位比較年輕,膽子也比較大的人在交易物資時和蘇晝聊了幾句。
他們察覺到蘇晝平易近人的本質后,便松了口一氣,稍微詳細地解釋了一下如今的情況:“聽我一句勸吧,別過去了,那些大勢力的部隊占據了我們的城鎮,改造成前線要塞,隨便分發了一點搬遷費就要我們離開…結果沒想到,因為離開時準備還算充分,我們活的時間反倒是比那些沒有遷移,卻因為魔月之光被迫轉移的人要長。”
這些人言辭誠懇真摯:“千萬不要靠近東方了,他們誰都打,誰靠近就打,天知道他們要爭什么東西,整個紅礁海都被源能法陣覆蓋,半個平民都沒有…回頭吧,大人,您這艘商艦只要一靠近,他們就肯定會擊毀您呀!”
但這一切卻成了反效果。
“你是說,他們征用平民的城市,強制他們離開故鄉?”
蘇晝瞇起了眼睛,他在大廳中將雙手束在身后,語氣平靜,可卻令人戰栗:“這可是十幾萬人,幾十萬人,甚至上百萬人流離失所啊…他們就沒有想過會死多少人嗎?”
“大概是,之前也沒想到魔月會突然爆發吧…”
聽到這個問題,代表瀏覽著的那兩位使者面色古怪地對視了一眼,然后苦笑著搖頭道:“嗨,大人,想這么多干什么?起碼我們都活下來了。”
“至于其他的…我們又怎么敢多想呢?”
當人知曉,他們永遠也不可能報復成功的時候,他們就會放棄這個無意義的念頭,去考慮一些更加實際的東西。
比如說,活著。
僅僅只是活著。
這群流浪者離開時,燧光大師和洛亞已經為他們維修了所有隔絕源能的屏障裝備,雙方揮手道別,眾人目視著這群流浪者消失在遠方的沙塵之中。
而蘇晝此刻站立在初耀艦的甲板上之前,他閉上了眼睛。
“我們可以救幾百人,數千人,乃至于數萬人…”
“但不管怎么救,都只是一部分罷了。”
“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我不知曉的地方,有更多的人死去。”
他低聲喃喃,男人睜開眼,看向那些流浪者遠去的方向,他目前無力去幫助的方向。
他們支撐起了薄薄的,就像是一層泡沫膜般的護盾,阻擋魔月源能的侵蝕…是啊,這的確有效果,他們活到了現在就是明證,但作為代價,他們整個隊伍都如今都患有魔化癥,
只是現在看不出來而已。
即便是真的抵達了新的城鎮,只要檢測出這點,他們也會被當成野人和禍害驅逐出去。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他們在抵達之前,就會因為魔月而死去 想要解決這件事,只有一個方法。
在蘇晝的眼中,人心眾欲,乃至于內心陰暗的想法都清晰無比,宛如掌上手紋。
怨憎,憤怒,絕望,恐懼…這些情緒是如此浩蕩,如此龐大,乃至于早已習慣觀察愿力的蘇晝也不禁嚇了一跳。
但是,蘇晝卻并不在意這點。
這些被各大勢力的軍人趕出家園,茍延殘喘,他們有資格去憎恨這個世界,乃至于沉淀在這片埃安大陸上的憤怒和仇恨共鳴,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
而這份力量…正在呼應,正在輕聲訴說一些事情。
倘若是其他人的話,即便能感知到愿力,恐怕也無法知曉這些愿力究竟在說些什么吧。
但是蘇晝卻知道。
——那是愿望。
一個希望公義得到伸張,正義得到實現的愿望。
“為什么?為什么我們要遭遇這些痛苦呢?我們沒有犯錯啊…”
那些聲音哀傷地自語:“為什么會有魔化病,為什么魔月會侵蝕和靈魂?為什么我們要被同胞驅趕離開家園?他們不是守衛我們的軍人嗎?”
“為什么,聆聽者啊,為什么呢?”
永無止境地疑惑,向世界萬物詢問為什么。
但這世界上,很多為什么都是沒有答案的。
它就是那么操蛋。
也正是因為如此,需要有人去創造一個回答,一個答案。
所以。白發的老者向前跨出一步。
“因為他們錯了。”
蘇晝平靜地說道,他赤色的雙瞳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燒:“所以需要一個正確的答案。”
魂魄的光輝在他的身上閃耀。
東部沿海,莫格拉城。
東海貴族聯軍駐地。
青藍色的城鎮護盾之下,一列列精銳士兵正在緊張地行走布陣,運輸大量珍貴的源能器械。
魔月的突然爆發,影響到的不僅僅是平民,還有整個東部天龍貴族為了爭奪初耀圣巖而設定的整體戰略——如今全世界源能活性化,原本預定的攻勢被迫停止,給予了敵人喘息之機,這讓負責初耀圣巖爭奪戰的提莫拉少將感覺異常惱火,他覺得自己丟掉了一個大捷的功勛。
“和預測的不一樣,魔月不應該這個時候來!”
啪啪的的聲音響起,戰地會議桌上,他憤怒地拍了下椅子的扶手。
這位有著藍龍血脈,頭頂龍角閃動著明亮電光的天龍貴族此刻語氣無比惡劣暴躁,仿佛就像是一塊沒有引信的源能炸藥。
這也不怪他,畢竟情況的確非常令人惱怒——現在的情況對于天龍貴族們而言,就像是大優的情況下被人掀了棋盤。
提莫拉此刻幾近于咬牙切齒:“圣石教會和逐光教團…還有延霜軍!這些千里迢迢跑過來搶走我們的初耀圣巖,這些該死的混球!”
“攻勢被迫暫停,我們之前付出的犧牲都毫無意義!”
會議室中的參謀們都沉默不語,因為少將閣下說的的確沒錯。
魔月綻放不結束,各大勢力就不可能真正地一決勝負,拉鋸戰還要持續十天以上的時間,而原本依靠地利和援助得到較大優勢的東海貴族一方不得不暫停進攻,將大好局面拱手讓人…而十天后,他們的優勢就不再,甚至還要處于劣勢了!
哪怕是先祖保佑,他們贏了,單單是打撈初耀圣巖就又是一段漫長枯燥的時光。
這可真糟糕,他們還指望能早點打完這場仗,在年終前回老家吃大飯呢。
至于被占據了家園,被迫離開的,亦或是被就地征兆,成為勞工的居民能不能吃上大飯,并不在這位將軍和他幕僚的考慮范圍之內。
反正,又不是他的領民,死了就死了,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不關他事啊。
而就在提莫拉少將無能狂怒,在會議室中來回渡步之時。
懸掛在將軍腰間的通訊器中,突然響起了緊急軍情才有的尖銳鳴叫。
“什么情況?”
微微一愣,提拉莫立刻將通訊器打開,而還未等他詢問,遠方偵察兵急促的聲音響起:“報告將軍!西部方向有重大異常狀況!天災級的源能反應正在急速靠近!”
“什么?!”
一臉驚愕的提拉莫本還想要繼續詢問幾句,但通訊已經中斷了,他在第一時間就離開會議室,來到屋頂用望遠鏡眺望遠方,看向之前偵察兵傳訊指引的方向。
然后,他震驚地張大了嘴巴。
在遙遠的地平線所在之處,有一縷光芒自天地的彼端升起,它龐大的簡直就像是一座山峰,形狀卻類似于盾牌,又像是巨傘,擋住了那個方向所有魔月傾瀉而下的光輝。
強橫無比的源能波動,從那擋住了魔月之光的盾牌源能護盾處傳來,這確確實實是天災一級的力量。
“這究竟是什么情況?”他茫然地自語,連帶所有下屬都露出疑惑地表情。
答案很快就揭曉。
沉悶,但是傳遞地極其悠遠的轟鳴聲自大地深處傳來。
蘇晝行走在大地之上,他周身覆蓋著一層層由神木根須和完美金屬組成的堅固鎧甲,令他看上去就像是從遠古傳說中走出的自然之衛,移動的小山。
而在他的身后,大地正在逐漸被金屬取代——位于地脈深處的礦藏,在全力以赴地蘇晝神通之下,從地底深處拔地而起,在他的身后形成了一根根粗大高聳,直通天際的巨型鋼柱。
這些柱子直抵天空,上面銘刻有古老但卻強大的符文,釋放著庇護的波動,支撐起了一個個盾形的庇護所,令周邊所有幸存下來的流浪者都得以喘息幸存。
元素,正在分離。
在蘇晝的意志下,硅晶體,金屬,有機物,無機物,石灰巖都開始自我分解,大地和巖層在他的意志下分崩離析,進而開始純化重組。
而這些晶體,金屬,混雜著被龐然源能加熱,融化成金紅色的鐵水,在蘇晝的身后飛舞,隱隱約約勾勒出了一個龐然大物最基礎的形狀。
這形狀的虛影就越過了云層,三個隱約被金屬填充,由源能凝聚幻影的頭顱正在俯瞰著世間,它沉默地凝視著這片大地,宛如山脈一般的體型令它僅僅是跟隨蘇晝的身影,就令周圍的源能發出支離破碎的顫鳴。
“那究竟是什么東西…”
注視著這個可怖的虛影,即便是作為神意階的強者,提莫拉少將的語氣也不禁開始顫抖,他戰栗著拿著望遠鏡,顫動地凝視著遠方的那個怪物:“不,不可能吧…”
“怎么會有這么夸張,這么夸張的東西…”
他已經知曉那幻影究竟是什么,但正因為知道,所以提莫拉才不敢相信。
那個正在邁步行走的三頭有翼巨龍,是一個人的附屬產物。
它是一座由源能,靈魂構成的山脈。
它是一個巨大到不可思議的心光體!
——究竟什么心光可以這么大?哪怕是災境也不一定需要這么龐大的心光體啊!
而就在敵人的疑惑和恐懼中,蘇晝屹立在大地之上。
他沉默地行走,朝著軍隊駐扎之地進軍。
究竟如何才能幫助那些無家可歸的流浪者?
那自然是制造出一個安全的地方。
但蘇晝并沒有時間,打造一座足夠堅固的城市亦或是堡壘,為那些無家可歸者帶來庇護——他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辦。
所以,他凝聚了所有流浪者,乃至于這片大地上傳頌苦難的力量,實現了一個‘愿望’。
蘇晝,吸收了那些愿力,凝聚出了屬于自己,屬于這個世界的,那個早就被他構思完畢的心靈卡牌,屬于他自己的心光體。
然后,以心光體之力強化神通,制造出一根根具備庇護之能的鋼鐵巨柱。
這些巨柱能持續數十年,庇護一整條走廊都不受到暴亂的活性源能影響。
但這些都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罷了。
——沒必要偽裝下去了。
此刻的蘇晝,已經有了直面埃安世界任何強者的底氣。
緩緩向前邁步,專心致志,一心進軍的蘇晝凝視著前方的城鎮。
漆黑的惡意正冉冉升起,宣判著那座城市中所有人的‘惡’——他們全部都該死,無一人可稱義。
這可怕嗎?很可怕。
但是,更可怕的,是整個埃安世界中,那升騰而起的漆黑色彩。
這片大地無可救藥,漆黑就是它的顏色,從古老的時代直至如今,都是如此。
“攔住他!”
哪怕是本能也能知曉,憑借正在叫囂的靈魂預警,提莫拉大聲呼喝著自己的軍隊,他憤怒的語氣帶著心虛,讓他必須以更大的聲音下達命令:“不要讓那個怪物靠近!”
軍隊聽從將軍的命令,登時,便有漫天炮火震鳴的轟炸聲響起,被改造的城鎮已經成為了一座堅固的要塞,伴隨著符文閃爍,源能涌動,膨脹的能量帶起弧光,在大氣中構成了源能的通道——隨著提莫拉少將一聲令下,便有上千發顏色各異的源能術法和煉金炮彈猛地激發而出,如同雨水一般朝著蘇晝飛馳而去。
這還不是結束,第一波炮彈仍在半空中飛馳,而第二波已經成型,數以千計的源能光點在半空中劃過長弧,意圖在自己的目標頭頂綻放出最危險也是璀璨的光芒。
但這一切都太慢,太弱,太過微不足道。
面對這這些朝著自己落下來的‘灰塵’,蘇晝沉默地向前伸出手,在他的身前,大地正在板結,巖石,砂礫和地底深處的金屬正在聽從號令,從地脈的底層涌出,化作一條筆直的道路。
而如今,就在這條金屬大道的盡頭和最中央,有一面銀光璀璨,倒映著青紫色光輝的大盾正在從中浮現。
這盾牌自地心深處而起,由源能和大地的怒火鍛造而生,它的盾面上勾勒著七首大龍的紋路,赤金色的光輝仿佛熔巖流淌。
不,并非是仿佛,那的確是熔巖在流淌,熾熱的光輝點燃了空氣,令火焰無聲地在蘇晝周身燃燒,而因為大氣被燒灼成真空,以至于天地間都寂靜一片。
蘇晝握住了盾牌的把手,這盾牌沉重,那是由最堅固,最珍惜,最沉重的源能鋼鑄就的神兵——而在那七首大龍的紋路上,只有三首閃動著更加璀璨一點的光輝。
暴怒,貪婪還有嫉妒,罪惡的氣息正在蔓延。
七首大紅龍的光輝比魔月的緋紅之光更加深沉。
蘇晝將其舉起,一抹微弱的紅色光輝微微閃動,漫天來襲的源能術法和煉金炮彈便被憑空引爆,它們爆炸的沖擊波甚至來不及靠近,就被這面巨盾的庇護領域消融于無形。
大地顫動轟鳴,金屬之路凝結成型,在蘇晝的周身,雷光和火焰越來越熾盛,他背后的三頭巨龍也愈發真實…倘若此刻有人能理智分析的話,或許就能知曉,眼前此人的境界不過是區區心光中階,他的心光體還沒有具體的形態,只有一個勾勒而出的靈魂虛影。
但很快,這境界便作廢了,因為蘇晝的心光體已經開始實體化。
他成為了心光高階…強大到不可思議,堪稱史無前例的心光高階!
轟,大地隆起,巖殼崩裂,隨著灼熱的氣息與金屬的鐵銹味一同在大氣中擴散,有什么東西正在從地底迸發。
那是頭顱,一只實體的巨龍頭顱,很快,就是三只了。
蘇晝以自己的力量賦予了自己的心光體暫時的實體,由金屬,熔巖和泥土構成的三頭有翼巨龍正在仰天咆哮,而男人就站立在中間那顆頭上,從數百米的高空俯視著遠方的移動堡壘。
大龍,就是古蛇,又稱魔鬼。
斯維特雷教授體內,那屬于魔鬼的血脈,開始在蘇晝極致的挖掘下,顯化出自己真正的形態。
——他不演了!
“聽見了嗎?”
出現在眾人眼前后,蘇晝第一次說話,他的聲音震蕩靈魂,即便是位于遠方要賽中的提拉莫少將也能清晰聽見,這位將軍原以為蘇晝是在對他講話,便顫抖著思考究竟怎么回話才能不丟天龍貴族的氣魄,但這不過是自作多情而已。
“這片大地的聲音。”
眺望者大地與遠方的海,蘇晝的目光悠遠,主動溝通腳下這片大地的記憶,令他仿佛能看見八萬年來,所有紀元生命在這片大地上遭遇的一切——他聆聽到了屬于這個世界的苦難,活著本身就令人茫然的悲痛。
——活著,為什么要活著?活著本身就比地獄還要痛苦,為什么要掙扎著活下去?這明明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生命并不是因為自己需要,才誕生于世,生命不過是父母的需求,不過是一場意外,生命自己從未祈求過自己的降臨和誕生。
源自于古老過去的聲音正在竊竊私語。
“沒人知曉活著的意義,甚至死去比活著更痛苦,但這并不代表你們可以隨意剝奪其他人遭遇更多痛苦的全力。”
萬古之前的呼聲正在男人的耳畔徘徊,對于這些茫然之余,更多是痛苦的回聲,他并沒有悲傷,也沒有同情,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堅定。
“而且,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才要創造出意義。”
輕聲自語,蘇晝凝望著遠方。
他伸出手,從巨盾中抽出了一把長刀,銀色的刀身上燃起了赤紅色的火。
在這瞬間,不僅僅東海天龍貴族的堡壘,不僅僅是提莫拉少將,所有正在東海區域爭奪初耀圣巖的組織和勢力都感覺到了一陣沒由來的恐懼,戰栗的預感通遍他們全身。
蘇晝舉起了刀與盾,站在三首大紅龍的頭頂。
他將刀抬起,指向前方。
公義的戰爭即將打響。
該戰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