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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洪水與弒神

  天空中的巨影,碩大無朋,簡直就像是漂浮在天空中的島嶼。

  “——嗚,嗚————!!!”

  宛如山峰一般龐大的巨鯨高歌著,響徹云霄,祂的吐息在充斥陰云的天空中激起了巨大的動蕩,無數云氣如同波浪一般,被它背部噴出的靈氣洪流推開,然后又在黑暗的蒼穹高處凝結。

  柔軟的水霧,因此化作堅硬的冰雹霜雨,朝著大地呼嘯著墜去。

  這巨大的島鯨,其主干軀體便有七百多米,算上尾部,身軀足足有近千米長,它全身被一層縱橫交錯,散發著藍灰色熒光的厚重甲殼包裹,而三顆巨大的青色晶石鑲嵌在其頭骨處,猶如王冠一般閃耀。

  這三顆晶石王冠,散發著足以影響一地天象的磅礴靈力,而從巨鯨身上噴薄而出的靈力,與無盡冰冷的雨云混雜在一起,它們從天空的最高處開始彌漫,將半片蒼穹都侵染成海水一般的青藍。

  “統領階…”

  大地之上,緊握住手中的神刀,蘇晝站立在冰雹驟雨之中,仰起頭,他的目光穿透重重雨幕,沉默地仰視著天空中的龐然巨獸,那被稱呼為‘水之神’的巨獸。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近神之力——也即是統領階的力量。

  僅僅是出場,便輕而易舉地改變了一地的天象,令半片天空電閃雷鳴,傾瀉冰雨霜凍。

  “天啊,這力量…”

  “這究竟是什么魔獸?!”

  奈瑟爾城中的所有人,無論是城衛軍,還是沒有進入避難所的平民和難民,亦或是自認為在迷宮中見多識廣的冒險者,他們都被水之神的力量震撼了,在這千年間,從未出現過任何近神與神靈的異世界,沒有任何人目睹過如此這般的偉力。

  除了蘇晝之外。

  蘇晝并沒有被震撼,甚至,此時的蘇晝還能憑借自己的臨時,看得出來天空中那巨大島鯨的不對勁。

  “一般的統領階,絕對不可能有這么大,而這水之神雖然看似無比強大,可卻給我一種虛弱的感覺…”

  鼓蕩起自己的靈力,青紫色的靈光凝聚成半透明的護盾,擋住了從天空中墜落的冰雹和雨水,蘇晝眉頭緊皺,目光掃視著水之神身上的每一個細節:“很明顯,它的力量,配不上這巨大的身軀,還有這恐怖的天象變幻!”

  可這也不奇怪。

  蘇晝很清楚,昔日的水之神,肯定要比如今要更加龐大,也更加強大——全盛時期的對方,應該是和天河龍王同階的霸主境界,是足以以一己之力,鎮壓整個世界,稱之為仙神的存在,祂也是這個塔爾塔迪斯世界,曾經唯一的正神!

  可現在的水之神,不過是在世界末日,紀元更替之時復蘇的衰弱神靈而已。一整個紀元的沉睡,再加上還有許多神力被埋藏在地底神殿中,沒有被拿回,所以祂現在只有區區統領階的實力,甚至無法和自己那龐大的軀體匹配。

  蘇晝甚至能猜出來,倘若水之神不能在這次紀元更替之中,奪得下一個紀元的主角之位,那么祂便只能回到迷宮中繼續沉寂。甚至,倘若在這次爭奪中遭受重創,那祂可能連沉寂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徹底消散。

  “但即便如此,也已經非常強大了…”

  蘇晝喃喃自語,對比著巨獸與自己的力量:“我的靈力,已經是一般超凡高階的數倍,迦樓羅的真身靈力也就和我人身差不多——但水之神的靈力總量,是我的十幾倍,幾十倍,甚至更多!”

  “統領階的差距,和超凡階居然如此之大嗎?”

  天空中的巨鯨,并沒有額外花費精力,去注意地面上那正在觀察自己的小小人影。

  被信徒呼喚而來的神明,祂最后得到的訊息,并非是懇求祂為它復仇,獨角鯨人最后的禱告,是希望神明能夠挽回自己令法陣被摧毀導致的陣法缺漏,請求祂親自出手,控制湖水淹沒迷宮,尋找到地底深處那古老的水神主神殿,尋回祂的力量。

  ——嗚————!

  祂不能拒絕自己孩子的愿望。

  所以神明高鳴,令無盡的雨云環繞在周身,在形成巨大的水環時,還在天空的高處帶起急驟的狂風。

  在這一瞬間,漆黑的陰云就像是暴風雨中的海洋一般翻涌,而神明青藍色的靈力化作光環,在天空中閃耀。

  水之神的聲音震蕩蒼穹與大地,令天上的暴雨傾盆,也令地面上的湖泊如同颶風中的海洋那般,翻騰起數十米高的巨浪。

  沒有絲毫遲疑,在巨浪翻騰至一定程度之后,巨鯨便如同操控自己身體一部分那樣,操控這些巨大的湖水浪潮,朝著那菱形的迷宮裂縫涌去。

  祂已經迫不及待的要探索迷宮,找到自己的大神殿,尋回自己的力量,然后,再次帶著自己的子民,重臨下一個紀元!

  這一切,雖然看似和一旁的奈瑟爾城無關,水之神并沒有浪費力量去攻擊它,以至于元素法陣形成的光罩如今依然毫發無損。

  但是,城市距離迷宮實在是太近了,

  這原本應該是絕佳的地理優勢,此時卻變成了令人避之不及的催命符,那些被神明操控的滔天巨浪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就全部涌入迷宮中,它們互相激蕩翻騰的余波,鼓蕩起一陣陣洪峰。

  然后,就這樣,朝著奈瑟爾城的城墻拍打而去!

  “不好!還有很多難民應該沒有進城!”

  遠方,仍在思考自己究竟要如何才能戰勝水之神的蘇晝同樣注意到這一點,他的面色突變,不禁向前踏出一步:“而且,倘若城墻被巨浪摧毀,那奈瑟爾城就完了!這些巨浪會淹沒整個城市的!”

  “不僅僅是那幾萬難民會死,城中的百萬人…一樣會死!”

  眉頭緊皺的蘇晝很清楚,奈瑟爾城的避難所雖然防水,可倘若整個城市都被淹沒,那么不能開門,不能離開的避難所,也不過就是大一點的墳墓罷了,死亡對于被禁錮在避難所中的人們來說,不過是時間問題啊!

  甚至,那樣被禁錮著死去,還不如被淹死呢!

  但實際上,天空中漂浮的巨大島鯨,那位上一紀元的水之神,并沒有特意去控制浪濤淹沒難民,摧毀奈瑟爾城。它真的半點多余的心思都沒有。

  只是…毀滅你,又與你何干?

  強大的存在,僅僅是存在,僅僅是那普通的一舉一動,就能輕而易舉的摧毀弱者的一切。

  “走!”

  沒有時間猶豫了,蘇晝咬牙,那電影明星都無法比擬的精致容貌此時因為焦慮而微微扭曲,在他作出決定的瞬間,肉眼可見的狂風在他周身涌動,二百四十顆嵐瞬間重組,再次化作火箭一般的結構。

  轟!巨大的沖擊波在蘇晝的腳底爆發,泥土巖石如同波浪一般翻涌,而大地因此裂開裂口——蘇晝再次化作火箭流星,他要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歸去,擋住這些足以摧毀城墻的洪峰!

  ——與此同時,奈瑟爾城。

  以前所未有的狂暴之勢涌出的湖水奔騰著,城墻外的農田和漁場,如今都被徹底淹沒了。

  那些自米克爾森堡而來的難民,有一部分進了城了,但是還有更多的難民沒有來得及進城,就被戒嚴緊閉的城門拒之門外。

  而如今,注視著這轟鳴著涌來的巨浪,那些被關在門外的難民都露出了絕望的神色,緊接著,他們便被宛如城墻般推來的洪峰吞沒…最后歸入黑暗。

  能看見,在這巨浪湖水之中攪動的湍急漩渦,輕而易舉地便將沿途掃過的所有的一切都摧毀,無論是農田,農舍,還是難民的馬車,都像是積木一般被拍散,一座座房屋崩塌,建筑它們的材料化作水中飄散的浮木和碎石,成為危險的水中陷阱。

  這漫天傾盆大雨,讓翻騰的浪潮不僅沒有因為跨越漫長的距離而降低,減弱勢頭,反而還讓它涌動的越來越高,越來越澎湃。

  ——奈瑟爾城,城門處。

  早就在埃利亞斯觀察到遠方湖水中的浪潮開始翻騰時,這位小大公便果斷下令,在各地城門入口處緊急架設防水堤壩,用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堵住城門。

  “快,快!加把勁,再快一點,我們可以擋住!”

  此時,奈瑟爾城城門周邊已經沒有任何路了,只剩下齊膝的積水,哪怕是有一點魔力的城衛軍在其中行走都步履維艱,每一次邁步,都要和水中涌動的暗流對抗。

  而說話鼓舞士氣的,是一位老頭城衛軍,這位年紀頗大,頭發都半白不灰的老人正扛著比自己體重還要重幾倍的沙袋,大步在積水中移動,他呼喊著口號,帶領著身后十幾位同樣扛著沙袋的年輕人朝著城門快步走去。

  超凡者在這些體力活方面,遠勝于普通人,哪怕是作做著如此消耗體力的行動,早就到該陪孫子孫女玩耍的老城衛軍還能一邊行動,一邊大聲為其他人鼓氣:“加把勁,大家的家人都在避難所里,我們不僅僅是為了自己,而是為自己的家人拼命!”

  這位老城衛軍,便是當初放蘇晝進城的那位,在蘇晝成為奈瑟爾城的英雄之后,他也經常和自己的同事和下屬吹噓這一點,說自己也是拯救奈瑟爾城的工程之一,引得不少人調侃亦或是大笑。

  而現在,那曾經吹起牛來,滿是自信的臉,卻布滿了冰冷的泥水和霜凍,在來到堵住城門的堤壩處時,他用力將自己背負的沙袋壓在早就堆成小山的砂石堡壘上——然后,老城衛軍便抬起手,用自己那粗淺的一手冰魔法凝結冰塊,堵在了一袋袋沙袋和沙袋之間的縫隙中。

  等到身后所有的年輕人都將沙袋放好,并將它們依次凍住后,老城衛軍吐出一口氣,擦去自己臉上的泥水,然后焦躁地注視著仍在不斷溢出泥水的沙袋堡壘,他不禁大聲吼道:“該死的,其他城衛軍和冒險者呢?!就我們這么十幾個人不可能建筑處那么堅固的堤壩啊!”

  “在其他城門那里。”一位看上去頗為忠厚老實的憨厚年輕人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他才剛剛放下沙袋,臉上滿是疲憊和雨水:“還有的在避難所那邊加固庇護大門,免得意外漏水進去呢。”

  這的確是非常合理的理由,老城衛軍當即就被噎住,只能惱火的站在積水中來回渡步,罵罵咧咧道:“該死,避難所優先,是這個理——但是城門難道就不重要嗎?!等會浪來了,這點沙袋石頭是肯定擋不住的!”

  此時此刻,從半空中俯瞰整個奈瑟爾城,能看見,城中的一隊隊冒險者們正在拆毀房屋,并用它們為材料,堵住一個個城墻出入口。

  而在其中,也有大量的施法者,他們為沙袋和石袋施法,將其在短時間內變得更重更堅固,也有一些土系和水系施法者施展化土為石以及凝冰術,加固防水壁壘。

  所有人都在為抵擋洪水做準備。

  但是,奈瑟爾城實在是太大了,而超凡者又太少了,他們的行動不能說是沒有用,但真的是杯水車薪,一隊隊人不斷忙碌的來回奔走,四處救火,簡直像是忙碌的螞蟻。

  但是,就在這所有人都焦頭爛額的時候,更壞的情況出現了。

  ——大浪已經來了。

  轟隆隆隆隆…遠方席卷而來的浪潮,聲音就像是雷鳴。

  城墻之上,負責觀察情況的城衛軍和冒險者們面色蒼白,因為隨便挑選眼前場景的一角,便是幾百上千噸的浪潮在咆哮,這是菁英階的職業者也難以以一己之力擋住的攻擊。

  浪潮所經之處,城市外側的護城河和一些堡壘塔樓全部都被摧毀,沖垮,而沿途的樹木更是被連根拔起。甚至,因為浪頭力量太大,一些過于粗壯的樹木甚至被浪潮直接打斷。

  城墻之外,之前那些茍延殘喘的難民哭喊聲,一下子就熄滅了,而城內,那些運氣好,速度快,得以進城的難民們也后怕的看向已經被各類沙袋石塊和冰塊堵住的城門。

  可此時,那些防水堤壩的縫隙,正在不安地迸射出一道道水流,令他們也不禁驚恐的睜大雙眼。

  第一波巨浪拍打在城墻上,城墻雖然穩固,看上去還能承受,但是城門頓時就像是被巨錘轟擊一樣,出現劇烈的震蕩。

  臨時堵住的堤壩,此刻搖搖欲墜,不過還算是堅持住了第一波——但浪之所以被稱之為浪,正是因為它總是有第二波的。

  轟!轟!

  巨大的沖擊聲響起,這又是一個巨浪撲來,劇烈的拍擊在城外側的城門處。

  然后,城門就被沖垮了——渾濁的浪潮在一瞬間便將所有沙袋和石袋沖開,此時的城門簡直就像是失控的水龍頭,狂暴的水流從中噴涌而出,涌入城市。

  “完了,全都完了…”

  洪流奔騰而來,就像是大魔法‘激流葬’的沖擊一樣卷過街道。而街道上的巖石,還有旁邊的房屋瞬間就被摧垮,化作廢墟和碎片,之前拼命的城衛軍們躲避在水勢較小的區域,絕望的注視著這一幕。

  “全都是白費功夫…”

  他們看見自己的勞動成果居然連幾次沖擊都擋不住,登時臉色發白,而天空中巨大島鯨的高鳴,更是令他們絕望無力。

  “啊啊啊!救命!”

  水是擋不住了,只能暫時撤退,看看能不能在內城區再次建設其幾個緩沖區。

  但是一位之前加固防水堤壩的憨厚城衛軍卻一不小心被一道水中的暗流打亂了平衡,登時就被沖走——幸好在真的被卷入急流前,他恰好拉扯住了一處被淹了一般的房屋窗沿,沒有直接消失在水中。

  可能看見,這房屋本身也在水流的沖擊下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會倒塌。

  “過來,拉住繩子,我把你拉過來。”

  水流比較平緩的安全區域,焦急的老城衛軍抬手拋出一根繩子,讓憨厚的年輕人拉住——以超凡者的力氣,拉住一個人還是沒問題的。

  “謝謝,謝謝老隊長救命!”

  大難不死的年輕人急忙抓住這個救命的稻草,他一點點拉住繩子,將自己扯回安全的水域——可此時,又有意外出現。

  一根隨著巨浪轟擊而來的浮木,從城門處噴出,簡直就如同炮彈一般,斜斜地朝著老城衛軍所在的水域沖來!

  ——可以擋住!

  但是倘若要擋住的話,一定要雙手齊上,也就是說,要松開手中的繩子!

  在這電光火石之間,老城衛軍作出了選擇——他怒喝一聲,最后一次全力發力,直接將年輕的城衛軍從水中拉起,飛在半空,整個人朝著和緩的水區落下。

  而就在同一時間,他自己卻被浮木撞到。

  短短地一瞬間,老城衛軍就沒了聲音,沉入水中,被水流沖走。

  “隊長?!”

  從半空再次落入水中,脫離那暗流,恢復行動能力后,年輕人第一時間便是瞪大眼睛,尋找那位救了自己一命的老城衛軍。

  但是老隊長已經被沖走,他再也看不見對方了。

  水中,老人一時間,還沒有立刻死去。

  而就在這渾濁急促的水流之中,老城衛軍隱約能聽見許多聲音。

  避難所中,緊張的討論聲…城市中,難民婦孺的呼救,更多絕望的哭嚎聲…城衛軍和冒險者們焦頭爛額的呼喊和施法聲…

  沉入水中的老人,此時不知為何,突然就能聽見整個城市的悲呼,以及其他人,在這絕望情況中的奮戰聲。

  “也沒什么不好。”

  他并不懼怕死亡。說實話,這是老城衛軍的真實想法——反正要末世了,那自己早死晚死,似乎也沒什么區別。

  “但是,可惜啊。”在意識消散的中途,老人不禁有些遺憾地想著:“我本來想再多活一段時間,看看那所謂的世界末日究竟是什么玩意,而那玩意又會用怎樣的方法殺死我…這下提前死了,看不到了。”

  “可惜啊…呵,列夫你個臭小子,你還年輕,老頭子我救了你一命,倒是不虧。”

  “不過,一定要記得,幫我看看,看看這個末世,究竟會,把這個世界,怎…么樣…”

  思緒漸漸地斷絕。

  他的氣息消散了。

  與此同時,天空之上。

  一道青色的流星撕碎雨幕,劃破大氣。它從天而降,帶著一道長長地弧線,直接撞擊在城中的積水中,激起一層層巨大的波瀾。

  這一次,有著水層緩沖,以全速趕來的蘇晝并沒有浪費多少儲備,便修復了身上的傷勢,恢復了行動能力。

  “死了嗎…”

  趕向被巨浪破開的城門旁,他看向老城衛軍被卷走的方向,不禁低聲自語了一聲。

  蘇晝認識那位老城衛軍,對方就是當初放他進入奈瑟爾城的那位。這家伙好為人師,喜歡教導那些年輕的城衛軍人生經驗,無論是魔法技巧,還是看人敲詐的技法都是如此。

  他自然不是什么善人,經常會利用自己的職責敲詐過往的來客和商隊成員,平時遇到自己,更是會跑上來打招呼套近乎,還隱隱以奈瑟爾城的功臣自居,臉皮極厚。

  蘇晝本來并不是很喜歡這位老城衛軍的,不過,他也知道,這才是正常的人類,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故而也會正常的和他說說話,聊聊天。

  但是現在,今天,就在此時此刻。這位不辜自己職責的老人,用自己的性命,救了一位年輕城衛軍的性命。

  這位有著子女和孫子孫女,本來可以順利在末世來臨前度過一生的老人,作出了他的選擇。

  轟隆,雷霆炸響——天空之上,雷蛇狂舞,蒼白色的閃電光芒照耀全城。

  沉默的蘇晝能夠聽見,整個城市充斥著無數哭喊求救之聲,冰冷的瓢潑大雨和炸響的雷霆更是加劇了這情況。

  沒有進入避難所的普通人大多都在房子頂部,看著城內愈發洶涌高漲的水流瑟瑟發抖,不知如何是好,而絕大部分超凡者都在城墻周邊加固,沒有人有時間幫助他們。

  “誰能幫助我們…”這是一個男人絕望的聲音,有女人和孩子抽泣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

  “救救菲娜!救救她,嗚嗚嗚,救救我的菲娜…”這是一個中年女人絕望的哭泣。

  “媽媽,媽媽!”這是一個孩子的哭喊聲。

  這些聲音,仿佛都響徹在蘇晝的心中,令表面上還保持著平靜的他不禁握緊雙拳。

  ——明明都和他毫無關系…他不認識這些人,他蘇晝甚至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這些人無論是死還是活,未來究竟如何,和他都沒有任何關系。

  理論上來說,的確如此。

  可是,為什么,明明自己很清楚這一點,為什么自己還是會這么難過,還有…憤怒?

  “這個鬼世界究竟怎么回事?!”

  焦慮,暴躁,以及對自己力量不足的不甘,在這時,蘇晝的心中充滿了無盡的疑惑:“都他媽的末世了,還要互相殺戮,還要互相斗爭——這種世界!”

  “為什么?!”

  ——為什么?

  不知道為什么,蘇晝的內心深處,那屬于御五極神雷真法的那一部分惡魂殘渣,早已被吸收掉的國師傳承中,流露出一種和如今蘇晝一般無二,仿佛共鳴一般的疑惑。

  ——為何不降雨?為何有蝗災?為何會有暴雪暴雨,會有洪澇海嘯?為何這世間總是有苦難?

  天地不予…便只能奪取嗎?

  蘇晝無法理解,那代表天地的意志究竟想要干什么,祂是神嗎?還是說構造這一世界的偉大存在,名為寂主的家伙?無論是誰,祂為什么要設計出這樣的世界,祂的目的究竟是…

  沒有時間多想了。

  因為又是一波大浪從城門的缺口處襲來,就像是撲面壓來的渾濁墻壁,急速襲來的水之巨獸。

  “該死!”

  而蘇晝也作出了自己的選擇——他早就作出,這一次,不過是徹底放棄思考,不在迷茫。

  ——我就是無法坐視不理,就是無法放手不管!

  再也按捺不住,在這漫天大雨,奔流的洪水的正對面,蘇晝怒吼一聲,他身軀一閃,整個人直接來到城門的正對面,那奔涌而來的洪水前方,然后渾身青紫色的靈光一轉,登時化作深藍色的粼粼波光!

  蘇晝張開雙手,胸口的五靈彩鱗正在急速運轉,將他的一身靈力轉換為水靈之力,他的雙眼中亮起刺目的藍色光暈,雙眼和胸口形成了三角形的靈光紋路,磅礴的靈氣從中噴涌而出,就像是從深邃的海淵中提取而出,散發著無盡的深寒和水汽!

  天池龍王傳承——溟涬化龍法!

  這昔日一界天池海域之主,龍王的傳承,一瞬間被蘇晝運轉到了極致,他能感受到,自己周圍的水流突然變得無比地親近,在水助的幫助下,青年感覺自己可以輕易地控制自己周身數十米內所有的水流。

  但是,不夠!相比起蘇晝常用的風助,雷光還有本命的青紫色魔火,哪怕有著水助相助,蘇晝也覺得自己對水流的控制實在是太不熟練,范圍也實在是太小了。

  此時,蘇晝都有點后悔自己那喜歡破壞的性格…如果有不是因為水系術法少有那種直接破壞摧毀的能力,以至于他沒有太過認真的去學習,并將自己絕大部分的精力都投入到其他方面的話,憑借水助,他一個龍血龍裔,絕不至于只能控制這么一點水流。

  甚至,要不是奈瑟爾家族擅長水系魔法,乃至于整個書房都是水系魔法書,這一次蘇晝,還真的未必能提起多少興趣去主動學習它。

  “給我滾回去!”

  面對狂涌而來的巨浪,蘇晝大喝一聲,雙目徹底轉換為龍瞳,而他周身灰白色的熒光龍鱗,更是瘋狂地吸收周圍水流的沖擊。

  能看見,在溟涬化龍法和水助的操控下,同樣澎湃的水流巨浪正在他的身前成型——并非僅僅是水法,二百四十顆嵐種同樣正在全力運轉,鼓動狂風。

  風助水勢,蘇晝控制的巨浪和城門口處的巨浪轟然對撞,發出了勝過雷鳴的轟鳴!激流互相交錯著,形成無數漩渦。

  甚至,這由人發起的浪潮,掀起逆向的水流,它不僅僅直接擋住城外巨浪的再次涌入,甚至還反向沖了出去!

  “還不夠!”

  但是蘇晝知道,自己傾盡全力,不過是擋住了一波巨浪罷了,而這樣的浪潮近乎無窮無盡,想要真的擋住,還需要做更多事情!

  而其他城衛軍和冒險者也都發現了這邊城門處發生的事情,頓時發出驚喜的呼喊。

  “是蘇晝大人!他什么時候回來了?!”

  “有救了!本來看見城門口沒堵住,我都絕望了…”

  “蘇晝大人,請您一定要救救我們,讓我們度過這次劫難吧…”

  甚至,已經有人開始對著蘇晝禱告祈禱。

  但是現在的蘇晝,什么也聽不見。

  全力運轉水助和風助,溟涬化龍法和周天嵐甲,操控周圍的所有流水和狂風,蘇晝此時一心多用,擋住了一波又一波充滿了木頭泥沙和石頭的浪潮。

  他渾身青紫色的靈力,早已全都在五色彩鱗的轉換下化作深藍色,而溟涬化龍法的全力運轉,更是令蘇晝的頭頂和脊背處,有一層層仿佛是龍鱗,又仿佛是其他的什么東西正在緩緩凸起,長出。

  簡直,就像是龍角和龍脊那樣。

  倘若是正統的修行者,因為過度運轉功法,導致變化,這一過程,會被稱之為走火入魔。而倘若是擬道,更是會被斥責為非人異道,不尊人身。

  但是,倘若是為了更好的守護人類,為了得到力量,而令出現變化——那么還有什么東西,能比這種變化,更加值得稱頌嗎?

  而這便是修行‘真身’的意義。

  過于狂暴的靈力在體內運轉,天人循環為其添磚加瓦,更進一步,而這過度運轉功法的力量,甚至連蘇晝那般堅固的都無法承受,需要不斷地再生才能支撐。

  嗡!一聲輕響,蘇晝的身體表層,泛起了流暢的云水靈紋,他目光漠然地從腰中武裝帶中抽出一塊玉髓,直接咬碎吞下,補充靈力,再生。青年專心致志的操控水流和狂風,而在他的周圍,一層半透明的水層出現,這完全由靈力組成的水流構成了一層牢不可破的護盾,與嵐甲交錯,形成了風水混雜的圓環。

  風助和水助,此時突破至了全新的境界。

  “起!”

  最后,又是一聲低喝,蘇晝口鼻處隱約有靈血溢出,然后,他凝聚全力踩踏大地——登時,狂暴的靈力帶著數百噸的力量,精巧地傳導入大地之中,能看見,一層層泥土同樣波浪般鼓起,向前凸顯,在城門甬道內構成了起伏的波浪形結構作為緩沖,擋住了水流涌入的速度。

  緊接著,他又用嵐種控制狂風,摧毀了旁邊的一棟房屋。蘇晝全力使用狂風,運載這幾百噸的房屋殘骸塞入城門中——很快,他又摧毀了第二棟房屋,第三棟。

  能看見,數百噸的泥沙巖石被蘇晝當成玩物一般在空中晃動,這簡直就是非人之力,超凡階的力量,他已經抵達了極致,再也不可能有其他超凡階,可以做到像是蘇晝一樣的事情。

  漸漸地,隨著蘇晝狂暴的將房屋的廢墟堵塞在城門處,水流緩慢了下來——城門被重新堵住了。

  又過去了一段時間,再也沒有水流從彼端過來。

  浪潮被徹底堵住了。

  “…我辦到了。”

  站立在已經平緩下來的水中,雙手都在顫抖的青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他注視著眼前的城門口,目光閃動著名為喜悅的光。

  ——此時,蘇晝體內的再生儲備,為百分之三十五。

  天空之上。

  巨大的島鯨,在操控三湖之水探索迷宮時,敏銳地察覺到,在地面上,似乎有人正在反抗自己的力量,擋住了一部分的浪潮。

  所以祂好奇的投下目光,看向對方所在的方向。

  然后,水之神便發現了,那個擋住祂浪潮的存在,正是那個殺死祂信徒的人類——一時間,怒氣上涌,好奇的心在一瞬間轉換為憤怒,和想要殺死對方的決心。

  但是,祂畢竟是神,祂明白,自己信徒的犧牲,正是為了讓祂恢復力量,他生命最后的禱告,就是為了讓祂前來完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自己絕不能讓對方的犧牲白白浪費,殺死這小小人類的事情,還是等辦完要事再說。

  到時候,祂會用這一桌城市為自己的信徒陪葬!

  ——嗚!!

  一聲高鳴后,水之神壓抑住自己的怒氣,繼續探索迷宮。

  而就在喜悅的蘇晝和憤怒的水之神都沒有注意的地方。

  奈瑟爾大公府,地底密室。

  元素法陣控制區入口前。

  “真的要這么做嗎,大公。”

  保護著埃利亞斯·奈瑟爾來到此處的一位侍衛神色復雜的半跪在地,他對眼前的灰瞳少年微微俯首,低聲說道:“逆轉元素大陣…大公閣下,這種事情,做了可就沒有回頭路了!”

  元素法陣,便是庇護大陣。它是可以維持一地范圍內,令元素轉換速度變得正常的巨型法陣,也是塔爾塔迪斯世界中的人類,之所以能在末世存活,保持文明,甚至建立庇護所城市最大的原因。

  它的原理,就是人為地控制,加速或者減速元素轉換的速度,保證作用范圍內的元素數據正常,是昔日至少近神強者才能建造的神級陣法。

  而逆轉元素大陣,說白了就是放棄維持穩定,而是推行混亂,這帶來的自然就是純粹的錯亂,以及末日一般的毀滅。

  逆轉大陣,一般被用于法陣自毀,免得被其他人奪取這件事上。但是,它也能用來攻擊,發射出大陣內淤積的所有元素力量。

  只是無論是那種功效,相關城市的元素大陣,都只有相關掌控大陣的家族的人能夠啟用——這也是各地掌控庇護所城市的家族,維持自己統治最重要的權威。

  侍衛其實很清楚,在這種天災來襲的情況下,奈瑟爾城的元素大陣有沒有都差不多了,絕大部分人恐怕都等不到死于元素失調,既然如此,倒還不如將其轉換為攻擊,為將毀滅帶給城市的那頭巨鯨來一下狠的。

  但是,自毀是一回事,控制元素大陣逆轉發起攻擊所需要的負荷,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控制那樣的攻擊…

  “您會死的。”

  如此說道,侍衛不禁抬起頭,看向一臉平靜,但是手臂和小腿還是有些顫抖的埃利亞斯,他真的有些難以理解:“大公,您明明只需要逃跑就好了,您不是有保命的傳送卷軸嗎?您的年紀還小,逃跑的話,我們都不會責怪您的。”

  “可我不會原諒我自己的。”

  而埃利亞斯,這位繼任還沒有一個月的小大公笑了笑,他語氣淡然地回答道:“更何況,這又不是必死——而且,反正都是世界末日了,不是嗎?早死晚死,也沒什么區別。”

  雖然話是這么說,但是侍衛也能聽得出來,對方的語氣,帶著一絲難以抑制的恐懼和緊張。

  但是…人之所以為人,就是因為,人會因為某些事情,去堅定地做令自己恐懼的事情,一次又一次。

  “而且說到底,我畢竟是奈瑟爾家族的成員。”如此說道,埃利亞斯深呼吸了一次,直到這時,他才終于恢復真正的平靜。

  少年微笑著轉過頭,大步走進了核心控制區:“我可是,被你們稱呼為大公的人啊…我也是奈瑟爾家族的成員啊!”

  ——父親,作為暗子的我…也是辦得到這種事情的!

  而侍衛注視著對方的背影,這位在奈瑟爾城生活了幾十年的男人站起身,深深地對少年的背影鞠了一躬。

  一切都發生在數分鐘之內。

  ——洪水朝著奈瑟爾城撲擊,它一開始沖破了一處城門,但是隨后又被一個人擋住。

  緊接著,城市的庇護法陣光芒黯淡,如同狂風中的燈火一般熄滅。

  大陣的光芒,黯淡了。

  ——嗚——?

  哪怕是天空上的水之神,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祂有些奇怪,因為自己還沒有開始出手摧毀這個城市,既然如此,元素大陣應該沒這么快被洪水破壞才對,它可沒那么嬌氣。

  但是,就在巨鯨疑惑之時,極致的危險感傳來。

下一瞬  一道熾白色的光柱拔地而起,貫穿了蒼穹——霎時間,光柱中蘊含的磅礴能量甚至短時間地改變了這一地的天象:陰云驟然退散,原本布滿陰霾的天空,竟然一下子變得晴朗起來,顯出背后黯淡的星月之光。

  轟!!!!

  通天徹地的光柱,就這樣轟擊在巨大的島鯨身體之上,而對方藍色的靈光護盾,和一層層厚實的甲殼,在這道熾白色的光柱面前就和火把面前的奶油墻壁無聲消融。這白光橫掃過天空,元素大陣的力量令天地黯然失色。

  ——嗚嗚——!!!1

  過去了數秒,毀天滅地的沖擊波才從島鯨的身上爆發而出,它哀嚎著從天空中緩緩墜落,在翻騰的波浪上蕩起巨大的洪濤。

  而就在水之神隕入水中的瞬間,大地震蕩著,仿佛要地震那樣,這過于劇烈的震蕩影響到了避難所中的眾人,令他們心慌不已,不知發生了什么。

  “統,統領高階,甚至是巔峰?!”

  而正準備前往其他城門,繼續援助其他人的蘇晝,也同樣看見了這個從城市中心爆發出的明亮光輝,感受著這一道攻擊的蘊含的力量,他不禁震驚的睜大眼睛——他卻是短時間內想不到,這一擊的力量,卻是庇護大陣多年來的積蓄,以及毀滅前的最后爆發:“雖然解氣,但這攻擊究竟從哪里來的?!”

  不過,也沒有很快,他聽見了一個靈魂傳訊。

  那是埃利亞斯的虛弱的聲音。

  “蘇先生,這真的是很自私的請求”

  仿佛從遙遠的彼端響起,灰瞳少年輕微,仿佛是呢喃一般的聲音響起:“能,請您,殺了那位神嗎?”

  ——愚蠢的請求。

  “傻小子”

  聽見這個聲音,蘇晝一瞬間就明白剛才那道光柱究竟是誰搞出來的了。

  他擦去口鼻中,因為之前過度運轉功法而溢出的血,龍瞳中,流動著屬于狂人的狂意。

  蘇晝低聲狂笑道:“不要去拜托一個人,做一件他本來就要去做的事情啊!”

  ——周身嵐甲,嵐種再次重組構造!

  再一次,它再一次重組成了那令人熟悉的構造。

  于是,在第一道光柱出現之后的第五秒。

  第二道相較于之前,頗為黯淡的青紫色光箭出現了——它帶著長長地尾焰,急速飛馳向已經墜入水中,正在掙扎翻騰的巨鯨。

  那正是蘇晝化身的火箭之光。

  然后,伴隨著巨鯨又發出一聲凄厲的痛嚎。

  蘇晝直接撞進了巨鯨的身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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