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像機不能停》的主拍攝地被選在了荒川區一家因資金鏈斷裂,沒有購買原料的錢,欠債要不回來,產品也賣不出去,已經停工數月的機械廠內——現在這種情況很多,基本很難救活了,實際處在等待破產清資中,村上伊織請人吃了頓飯就借到了。
而荒川區更是東京都二十三區內最沒存在感的行政區,比“就是個種蘿卜的農村”的練馬區都不如,擁有大量“陸上孤島”,所以只要不打算一把火把工廠燒了,在這里怎么折騰都行,沒人管。
拍電影僅從流程上來說,和拍電視劇非常相似,村上伊織熟門熟路的組建好了工作組,不過她生性低調又謹慎,沒敢像千原凜人表現的那么信心十足,實話實說,告訴了所有家庭負擔較重的工作組成員,這僅是一部練習性質的獨立電影,制作成本超級低,也無法大規模上映,收益預期并不能確定,請大家謹慎參與——她推動拍電影是為了補貼這幫人,但結果拿不準,不敢承諾一定會補貼,要求大家自愿報名,目前沒薪金,不過未來收益共享。
她這種表現,被這幫人理解成了千原凜人要制作獨立電影提升能力,需要人手幫忙,而大批工作組成員很念千原凜人的舊情,不僅家庭負擔較重的人一口就答應了,其余的人也紛紛主動報名,轉眼間就湊出了一份高達230人的名單,另外還有260余人白天脫不開身,但表示愿意用空閑時間無償幫忙,希望千原專務別嫌棄。
千原凜人長期以來收買人心,對支持過他的人回報以最大的善意,而這種長期積累,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
村上伊織感嘆之余,把這近五百人照單全收,管是不是來無償幫忙的,統統計入了劇組名單,頓時創造了獨立電影史上的小奇跡——五百人的制作團隊,從沒有獨立電影這么奢侈過。
就憑這么多人,只要預算充足,別說拍部獨立電影了,就是再組織一次奪季冠攻勢都不是不可能——也就是拍獨立電影,要是千原凜人宣布的是準備新劇,看看這么大的劇組,四大十有要肝膽齊顫,齊齊動員人手做好防御準備。
而人多就是好辦事,工廠周邊的荒地上很快支起了野營帳篷(沒錢,拖車就別想了),村上伊織還組建了一個廚師組給大家做飯(人實在太多了,沒地方塞了),更有大量的人手開始修繕工廠,布置場景,制作道具。
千原凜人也帶著創作團隊兼“演員”們進駐劇組,開始按照實際情況做拍攝規劃,同時調整臺本。
《攝像機不能停》拍攝難度不高,主要就是前三十七分鐘的一鏡到底有些麻煩,而且拍攝時是套娃式拍攝,僅攝像機布置就要分四層 影片劇中劇里的攝像機要拍,影片里的攝像機也要拍,千原凜人帶領的正式攝制團隊當然更要拍,而此外還有拍攝制作過程的一個小團隊,以便在電影最后放花絮,制造一種劇中劇中劇的效果——超級套娃,看著都頭暈。
等實地考察結束后,臺本整理好,千原凜人大手一揮就把創作團隊轉職成了演員團隊,開始對臺詞以及實地彩排。
“放下你名導演的傲氣,現在你是日暮隆之!”千原凜人拿著劇本很認真的對吉崎真吾說道“吉崎桑,好好體會一下日暮隆之的心情,你覺得日暮隆之是個什么樣的人?”
吉崎真吾覺得很冤,雖然他在多次試鏡后被千原凜人指定為了電影男主角,是覺得有點委屈,但他真沒覺得自己傲氣,他再有名也有名不過千原凜人,怎么著也不敢在他面前耍大牌,實在是不適應——演員沒有想象中好干的,指導表演和親自上場飾演角色是兩碼事,大概和足球教練親自上場比賽性質差不多。
但他也不敢和千原凜人頂嘴,真當自己就是個剛出道的小演員了,在那里沉思了一會兒,說道“就是個平庸的導演吧,沒名氣也沒實力,處處被人看不起,甚至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您是覺得剛才我語氣太強硬了嗎?要把角色詮釋的更軟弱一些?”
千原凜人點了點頭“沒錯,但不能只是軟弱,我還需要一點不甘心。”
“不甘心?”
“是的,日暮表面上是個得過且過的平庸導演,性格軟弱,很好說話,被演員反復質疑也不敢發脾氣,被制作助理說兩句就會改變主意,甚至演員想假哭都能同意,但我還需要他身上有些不甘心,想拍出好作品的不甘心,想對得起觀眾的不甘心,想成功的不甘心…這些你要通過表情、體態和語氣傳達給觀眾,只是表現的軟弱,只能說中規中矩。”
吉崎真吾表情有些為難,他又不是專業的演員,這要求對專業演員來說都有些高了。
千原凜人沒放棄,繼續開導他,輕聲道“吉崎桑也是導演出身,以前也有過迷茫時期,有過困難時期吧?想來更見過無數郁郁不得志的導演,現在你就是那些導演的化身——我們想拍好,哪怕遇到了極大的困難,也想拍好,哪怕結果注定不好了,我們仍然會堅持拍完,盡最大努力還是想拍好。”
“這是一部拍給電影人看的電影,你要把這股子感情傳遞給他們,這是對他的激勵。”千原凜人拍了拍吉崎真吾的肩膀,認真說道“想想那些人,想想日暮隆之為什么堅持不放棄,我不希望觀眾把他這種堅持理解為受到了工作壓力,只是在對工作負責,我更希望主角始終表現出那種潛藏的不甘心勁頭,哪怕夢想被現實摧殘過了,已經向現實低頭了,但只要受到了刺激,還是會重新展現出來——這樣才能讓反轉合情合理,才能升華影片,讓影片擁有核心思想,不再僅僅是一部創意式的反轉電影。”
吉崎真吾默默點頭,感覺千原凜人說得有道理,情不自禁陷入了沉思,腦海中像放電影一樣回憶起了過去自身的經歷,以及看到過聽到過的類似經歷,鼻頭情不自禁的開始發酸。
他離開千原凜人主持過午間劇,可惜結果不太好,當時他一度感到極度失望,深刻懷疑過自己的能力,而現在這種感情再次涌上心頭,讓他忍不住握緊了雙拳,當時那股極度不甘心的勁頭重新鮮明起來。
他一直感受了很久,好像把握到到一點什么了,自己真有了點日暮隆之的感覺,剛想抬頭和千原凜人再討論一下,發現千原凜人已經去看道具了。
“這斷肢還好,無頭尸體做得太真的,血也太像了,要再改改。尸體要再粗糙一點,血跡要比廉價血還要淡,像是紅墨水的那種感覺就好。”
道具師們面面相覷,村上伊織吩咐過道具湊合一下就行了,他們以為村上伊織在說客氣話,感念千原凜人過去的恩情,哪怕無薪也加班加點用了百分之一百二的力氣,結果…
原來不是客氣話嗎?專務真不用這么好的道具?
你的獨立電影,我們愿意幫忙啊,不需要和我們客氣的!
千原凜人不管他們怎么想,強調道“我不知道村上小姐怎么給你們開的會,但你們當自己是業余道具師就行了,這些道具主要是前三十七分鐘要用,前三十七分鐘我們要拍大爛片,道具太專業了反而不好。”
道具師們表示明白了,就是別好好干唄!那好說,現在在電視臺就整天磨洋工,沒想到到了這邊還要一樣磨。
他們返工去了,千原凜人則又抓過了準備客串迷糊制作人的村上伊織,給她講起了戲,而吉崎真吾這會兒反應過來了,揉了揉鼻頭——千原指導演員的能力好強,言語間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直達人的內心,竟然可以勾人思緒。
他這是怎么做到的?
難道這就是自己和他在導演能力上的主要差距?
不管吉崎真吾怎么困惑,在彩排了兩天后,準備一切就緒,千原凜人一切從簡,一聲令下就直接開拍,套娃拍攝正式開始。
近衛瞳穿著運動裝,一身很假的血跡,手持利斧面對正慢慢逼過來的喪尸版三田智久(他飾演劇中劇的男主角神谷和明),顫抖著說道“健醬,不要…不要…”
三田智久畫著喪尸妝,但看起來更像是煙熏妝,青著臉越逼越近,而近衛瞳表情越來越恐懼,小步后退,大臉上的表情已經脫離演技范圍了,更像是顏藝,身體不自然抖動著,吶喊道“醒醒啊,健醬,醒醒啊!”
她眼淚都滋出來了,大臉上五官扭曲,三田智久蹣跚的步子一頓,翻著白眼歪頭看向近衛瞳,表情也不是特別自然,不像是喪尸,倒像是吸d過量…
拍攝現場寂靜一片,男主角吉崎真吾用手提式攝像機在拍攝,假劇組的攝像機也在拍攝,真正的劇組更是把拍攝現場圍得如同鐵桶一般,而千原凜人用導演監視器查看著鏡頭內容,主要是看有沒有穿幫的地方,比如采音器有沒有出現在多個鏡頭之內的情況。
他正看得專注,美千子小聲慚愧道“對不起,師父,我沒能指導好阿瞳姐姐,這么多次了,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真的對不起,我…”
哪怕沒要求有演技,但你好歹自然點啊,鼻涕都冒出來了是什么鬼!這演技真是慘不忍睹,都成了顏藝了,導演殺了她都應該。
千原凜人倒覺得效果還行,至少放在這一段娛樂效果滿分,擺了擺手示意美千子不必自責,更不要打擾他,繼續拍攝這個三十七分鐘,一鏡到底的鏡頭——這鏡頭是不能剪,只能一次拍完,但沒說只能拍一次,現在已經在拍第七次了。
其中失敗了四次,成功了兩次,他準備多拍幾次,挑效果最好的那個用,所以只要還能繼續就接著往下拍,能不能用晚上對比過再說。
當然,抓緊時間還是要抓緊的,畢竟早一點上映早一點拿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