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來了。”
隨著這聲通傳,等候在前院的詹事府屬官紛紛躬身行禮。
滕秀見小主子并無說話的意思,開口笑言:“諸位大人不必多禮。”
屬官們謝過王爺之后,重新分成兩列站好,場面跟著就靜了下去。
小主子不開口,滕秀不能總代他說,不然難免有僭越之嫌。
這個沉默的空檔,屬官門也心思各異。
最近幾年,朝廷里亂象叢生,賢良之臣屢屢獲罪遭貶,奸佞小人卻居于高位邀寵獻媚,此種情況下,多數人都選擇了明哲保身,暗地里卻是拉幫結派之風日盛。
某方面說,詹事府也是個小朝廷,也需要站隊今天來給閔王授課,就是一次站隊。
不出意外的話,閔王將會被冊立為太子。給未來的太子授課,這是個機會,更是場風險巨大的賭博。
那些沒來的,要么找理由、要么尋門路,原因無外乎只有一個若是此時來了閔王府,當了閔王的授業恩師,來年鄭貴妃腹中的皇子降生,絕無可能再用他們。
說白了,他們想給真正的太子授課,但他們并不看好閔王。
便是來的這十數人中,也并非全是出于自愿。
正統又如何,人走茶涼,終究形勢比人強。
靠前的屬官借著身高之便打量了一下站在正前方的少年,發現確實是鐘靈毓秀的人物。心里暗道一聲可惜,便垂下了頭。
有人心懷忐忑,有人心懷期許,亦有人心如止水。
大寶抬起眼簾,目光在每個人臉上逡巡而過,接著停頓在了倒數第二排的,一個仿佛入定般的年輕官員身上。
他伸手,指了指那個官員。
滕秀有些意外,小聲提醒道:“那是左春坊的宋大人,他奉的是別的職,今天給主子授課的是楊少詹事,就是前頭那位,要不要…”
發現小主子還是盯著那個宋大人不放。
滕秀頓了頓,笑道:“請宋大人上前回話。”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看過去。
年輕官員仿若感知不到一般,神情沒有任何變化。
出列上前,行禮抬頭。
“卑職宋璟,現任左春坊左中允一職,見過王…”
后面的話戛然而止。
宋璟其人,才華橫溢,風姿特秀,又背靠個好岳丈,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
怎奈這人十分老成,讓人抓不住錯處不說,還極擅化干戈為玉帛,平素也不愛管閑事,很是四平八穩的一個人。
但今天這樣的場合,眾目睽睽之下,他竟然失態了?
滕秀也覺出不對,輕咳了一聲作為提醒。
愕然、驚疑、凝重等情緒從宋璟眼中飛速掠過,他回過神,又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垂首掩去滿臉復雜。
“下官失禮,請王爺降罪。”
大寶問滕秀:“你不是說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滕秀點頭:“自然。”
大寶驀地指向宋璟:“殺了他。”
季妧既說了不見人,又有“難纏丫頭”與“兇神惡犬”守門,當真無人敢擾。
不過即便沒有這些,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人來擾她就是了。
尉大管家忙著滿京城尋人,順道還要去接漢昌侯歸府。
至于住在長虹院的韋氏,她又怎么會想見季妧呢。
季妧落得個耳根清凈,不過她也不可能一直坐著干等。
聽聞季妧要出去逛逛,尉大管家并未阻攔,只讓她多帶些人。
季妧想想那前呼后擁的陣仗就頭大。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她同意帶兩個隨從,不過隨從要跟她保持一定距離,也就是說暗地里保護。
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自己則帶了頂幃帽,這才攜小曲出門。
“咱們要不要去找那個景小姐,叫上她一起?我瞧她很喜歡熱鬧。”
關鍵她對京城熟啊,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肯定都知道。
“對了,京城人見面之前好像要先下個什么帖子,她怎么沒給你下帖?是不是不當你是好朋友了。”
小女孩的思路果然直來直去。
季妧心知,景明珠大抵也是在等消息,等漢昌侯府認女的消息正式對外公布。
否則以季妧現下的身份,不管是邀她去國公府,還是景明珠自己過府來玩,都是徒增尷尬,甚或會添麻煩。
這里面的門道,講給小曲聽小曲也未必會懂。
“她拿不拿我當朋友不知道,但是你再多嘴,就回去替了小舟來。”
小曲趕忙捂住嘴。
她做夢都想看看京城什么樣的,才不要回去看那個小紈绔。
季妧并沒有明確的去處,直接去了東城最熱鬧的金水街。
一上午,逛了首飾樓,逛了了胭脂鋪,也逛了綢緞莊,總之哪里人多就往哪里鉆。逛累了就去茶館歇歇腳、聽聽書,轉眼就到了中午。
從一家文房四寶店出來,小曲捂著肚子喊餓。
季妧想起留仙樓就在金水街,找路人打聽了一下,正要帶她去,目光突然定住。
距離她們所在位置不到二十米的地方,是一家酒樓。
酒樓門口,一個二十多歲、滿臉都寫著精明的小年輕,正低頭呵腰的跟一個華服公子說著什么。
還沒說兩句,那華服公子就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然后直接進了酒樓。
小年輕沒有跟進去,和另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候在門口。
“貞吉利…”
“什么吉利?”
季妧沒有回答她的話,抬腿朝斜對面走去。
“我說你這人,臉皮可真夠厚的,不過幫了我家公子一回,這就賴上了?”
“瞧你這話說的,我只是為聶小將軍的風采所折服,當然了,誰不想跟著聶小將軍吃香喝辣…”
“可你未免也太殷勤了些,人家都叫我們狗腿子,我看你比狗腿子還狗腿子,想搶我們飯碗不成?”
“那不能,那不能,還指著哥幾個提攜呢,改日我做席,請哥幾個吃酒…”
季妧走到二人面前時,貞吉利臉上還掛著諂媚討好的笑。
“貞吉利。”季妧喊了一聲。
小廝撞了貞吉利一下:“找你的,什么人啊?”
貞吉利側轉過身,季妧將半邊幃帽撥開。
四目相對,貞吉利神情微滯,隨即若無其事的轉了回去。
“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