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聞季妧受傷,尉大管家立刻趕了過來。
季妧倒地時,手掌心被木地板上的倒刺給戧破了層油皮,流了點血,幸而大夫在,直接就給上藥包扎了。
尉大管家目光落在那片白紗上,陡然轉身看向狄嶸,厲聲道。
“不成想竟是救了個白眼狼回來,來人,把這個不知道好歹的小畜生給我送回去!”
看到季妧掌心血跡時,狄嶸就冷靜了,又或者說是被嚇住了。
但這怔愣只是暫時的,他很快就挺直了脊背,用一種復雜的目光看著季妧,并沒有任何道歉的意思。
聽到尉大管家要把他送回去,瘦骨伶仃的身子無意識瑟縮了一下。
顯然,他很怕被送回去,懼怕無比,但他看了一眼季妧,立刻緊握了拳頭,硬忍著沒有求饒。
這就有意思了。
季妧不知小紈绔究竟遭到了什么樣的社會毒打,看剛才他肯跪地叩頭,好歹也算知道了點人間疾苦,也能看懂點旁人的顏色了。
但既肯服軟,怎么見到她又突然長出“傲骨”來了?
給別人下跪就行,給她就不行…季妧稍微琢磨了一下也便明白了。
落難的小王子還是小王子,怎么能對一介村女下跪呢?何況他跟自己一直不對付。
尉大管家見季妧不說話,以為是同意了,直接叫來兩個下人,要把狄嶸扭送出去。
狄嶸被反扭住雙手,臉上閃過一絲恐慌,快被推出門檻時,他回過頭死死盯著季妧。
又是這種委屈摻雜著憤恨的視線。
季妧不明白,他跟自己委屈個什么勁兒呢?該委屈的是她好吧,好心一回還被弄傷了。
還有,他對著自己憤恨什么?他有今天難道是自己害的?是自己把他推鐵籠子里的?
“算了。”季妧瞥了眼眼眶通紅但死犟著不開口的小紈绔,扭頭對尉大管家道,“留下來吧。”
尉大管家也算看出了一些端倪。
“小姐認識他?”
季妧并未否認:“有些過節。”
尉大管家一聽,猶豫了:“既是有過節,留在身邊,終究不妥。”
“沒事,你們都出去,我這就跟他了結一下。另外,煩請尉大管家幫我做件事…”
人全部退下后,小舟守著門口。
季妧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的喝茶,并不看狄嶸。
果然,小紈绔還是那般沉不住氣。
他看著季妧,嘲諷問道:“你是哪門子小姐?”
季妧挑眉:“你管我哪門子小姐?我倒要問問,你現在是哪門子少爺?”
這話本意是想提醒小紈绔,落魄鳳凰不如雞,人在屋檐下就別那么猖狂。
何況以他眼下的狀態,說是乞丐也不過分,確實跟以往的少爺模樣不沾邊。
不料狄嶸臉色驟變,似乎被刺中了心事一般。
季妧若有所思的打量著他。
堂堂伯府公子,為何淪落至此?飛揚跋扈不再,變得陰郁且沉默。
難道是沒落了?不至于呀,萬府還好好的呢。
“你被拐子拐了?”
狄嶸緊抿著唇,不語。
季妧又問:“你那個傻白甜小廝——是叫三泰對吧?他人呢?”
狄嶸猛地抬頭,沖她吼道:“跟你無關!不要你管!”
季妧瞥了眼他微微顫抖的拳頭,點了點頭。
“行,既是跟我無關,我也就不問了。說實話我也懶得多管閑事,尤其是好賴不分的人的閑事。但既然做了好人,那就好人做到底,我等下讓人把你送去官府,你有什么就對官府說罷,官府自會抓拐子,亦會送你還家,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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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我不要去官府!”
提到官府,狄嶸臉都白了,竟比要把他送回百技班子時還要恐懼的樣子。
季妧心中疑惑更甚,怎奈這小子脾氣死硬,除了頂嘴,其余的一句也不肯多說。
“百技班子你不回,衙門你也不去,怎么?真要留下來給我當小廝?”
狄嶸陰沉著臉,答案都寫在臉上。
季妧本就不是個十分有耐心的人,尤其是對著個與自己無關的人。
既然這么不配合,她也懶得浪費時間,起身便要朝外走。
狄嶸倉促開口:“我要去京城,你帶我去京城!但是你不要告訴他們我是誰!”
這個他們,顯然是指尉大管家等人。
小紈绔還是有幾分聰明的,事實上季妧正打算出去問問尉大管家,京城的誠意伯府究竟發生了什么變故…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季妧反問。
狄嶸緊抿著嘴,用一種難解的眼神看著她,又不說話了。
季妧很有撫額長嘆的沖動。
不管是落魄前還是落魄后的小紈绔,不討喜的特質真是一樣一樣的。
算了,也是她自找的。
見季妧一言不發,伸手就要開門,狄嶸略有些緊張的追問:“你要去哪?”
“等會兒就要出發了,你和小舟同車,到了京城自便便是。”
這…是同意不趕他走了?
狄嶸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過了許久,用臟污的衣袖往臉上狠狠一抹。
季妧前腳回到自己房間,尉大管家后腳就來匯報。
“那百技班的班主確實不是拐子,他是從一個人牙子手中買下的,一應文書手續俱全…”
季妧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
想打聽一下誠意伯府的事,轉而又想到小紈绔的驚慌…畢竟也算答應了他,而且事實證明,多事總歸不是好事。
“你去忙吧。”
“欸!小姐你先歇會兒,飯菜馬上就好,吃罷咱們再啟程。”
尉大管家走后,季妧讓小曲把躲在后院曬太陽的老道士揪來。
“神棍,到你表現的時候了…”
用過午飯,啟程上路。
既是同路,季妧和景明珠又要好,兩家干脆并到了一起。
出宛丘縣城之前,聽見街道上有許多人議論,說是百技班子的老虎突然不見了。
“那么粗的鐵鏈,也不知怎地就斷了,老虎被他們虐打的不成樣子,又餓了太久,突然兇性大發造了反,當場就把馴獸師給咬死了…”
“他們班主也折了只胳膊,活活疼死過去,小班主急的跟什么似的,親爹都顧不上,生意也做不成了,到處找呢!”
“畢竟是搖錢樹,丟了這只,再想抓下一只可就難了…”
“抓到了也不好馴呀…”
“也是作孽!活該現世報…”
季妧掀起車簾,看向有馬車不坐,非要騎頭驢作怪的老道士。
“不錯呀。”季妧意味深長,“只不知這回是放生還是殺生?”
老道士捋了捋胡須,搖頭晃腦道:“放生亦是超度,殺生亦是超度,都是超度…”
季妧笑了笑,放下了車簾。
大概是怕再被雨水困住,車隊中途很少再歇息,就這樣緊趕慢趕,又過了四五日光景,京城已然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