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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誰都有秘密

  晚飯是關山做的。

  季妧右手包著東西,左手又不太習慣,就想隨便弄弄算了。

  結果關山直接把她按坐在了灶門前,把火引著,柴塞好,只讓她看火。

  季妧看著洗手作羹湯的關山,心里愈發疑惑。

  她之前猜測過,關山的出身應該不低,但大家子弟的話,不都講究什么君子遠庖廚嗎?

  別說大家子弟了,就是市井百姓,也都奉信這個理。

  拿本村來說,一多半的人家,男子都是不進灶房的。飯做好他們吃,吃完碗筷一撂,男主外女主內嘛,女人的活計就該女人做。

  即便女人既主內又主外,這些活也還是她們的。

  胡良算是個另類,那也是因為早些年謝寡婦要外出做工,他留在家照顧弟妹和小侄,不做飯不行,總不能等著餓死。

  關山卻似乎沒有這個概念,每次飯后都會接過刷鍋洗碗的活,現在更是連飯都接過去做了…

  季妧想,難道自己猜錯了,關山其實也是苦出身?

  但隨即又否定了這種猜測。

  識文、懂禮、能文、善武,這哪里是一般人家能培養出來的。

  或許…常年在外從軍,總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會些必要的生活技能沒什么稀奇的,聽說當兵的基本都會自己縫補衣裳,做飯應該也不在話下…

  她這邊胡思亂想的當口,飯已經出鍋了。

  關山煮的是咸菜粥,便捷又省事。

  季妧嘗了一口,濃稠適中,不咸不淡,雖然也沒有特別美味,但已經大大出乎意料。

  沖關山豎了個大拇指,很捧場的喝了兩碗。

  關山垂眼看著埋頭喝粥的季妧,緊繃的神情逐漸松緩,昏黃的燈光下,眼底也映了一片暖色。

  大寶就沒那么捧場了。

  他吃慣了季妧做的飯,挑食的厲害,尤其這次還是關山做的…皺巴著臉,故意用勺子把碗碰得叮當響,被季妧瞪了兩眼,才勉強喝完一碗。

  不過關山也不在意就是了。

  收拾洗漱好后,季妧回到自己屋,坐在圈椅中歇了會兒,正準備換藥,關山敲門走了進來。

  “我來給你換。”

  季妧一愣“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傷的又不是夠不著的部位。

  然而關山那句顯然是通知而已。

  他接過季妧手中的藥瓶,替她把紗布解開,從已經打開的醫藥箱里拿過棉棒——季妧給他處理傷口時經常用這個,所以他知道怎么用。

  大掌攥上她的指尖,讓她抻平。

  季妧有點尷尬,只能催眠自己,之前自己照顧他時尺度更大,上個藥而已,也沒什么…

  棉棒蘸上漆黑色的藥膏,小心涂抹在傷處。

  涂完后,沒有立時用新紗布包起來,一直盯著腫的老高的掌心,眼眸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拇指微動,輕輕撫了下那個地方“疼?”

  聲音有些低啞,再加上這么個動作…那種怪怪的感覺再次從心底升起。

  頭一次,季妧有點不敢直視關山的雙眼。

  關山又問了一遍“疼不疼。”

  季妧習慣性想搖頭的,但不知為何,卻是輕點了下頭。

  “疼,但是還好。”

  關山垂眼,將她四根指尖緊緊攏在掌心。

  他從未將權勢二字放在心里,直到今日,鄴陽街頭,季妧被人欺負卻只能一再忍讓,他因為某些顧慮也只能點到而止。

  季妧的退讓,不止是怕惹上麻煩,更多的是擔心曝露了他。

  若他有個光明正大的身份,若他仍舊權勢在手,誰還敢給她這種委屈?

  權勢、身份…

  關山的臉色越來越暗。

  “關山,我們談談如何?”

  季妧干凈的嗓音將關山從迷障深處拽了出來,他抬眼,似乎知道季妧要談什么,卻還是應允了。

  “那馬是你的坐騎?”

  關山點頭。

  “你在軍中的職位不低?”

  關山頓了頓,再次點頭。

  “校尉?總兵?參將?偏將?”

  季妧對軍銜了解不多,但她琢磨著,能有專屬坐騎的,怎么著也得是中層以上吧?

  關山沉默以對。

  好吧,看來這個問題不想回答。

  “那,你認識韓文廣將軍?”

  關山沉默了一下,道“我認識他,他未必認識我。”

  那便是不熟了。

  “我今日去糕點鋪子時,聽兩個人議論,說這個韓文廣將軍是兩朝元老,德高望重,就連寇將軍當初從軍時也是在他麾下,由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想必是個有卓識有智慧的老者…”

  季妧敲了敲下巴“我還想著你若是認識他的話,是不是能私下找他談談…不過,不認識也可以試試吧?跟他說說你的苦衷,說不定他愿意主持公道,處置掉害你的兇手,這樣你以后也就不必東躲西藏,活得像過街老鼠了…”

  關山截斷她的話“我沒有苦衷。”

  季妧噎了一下,沒有苦衷能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那咱們聊聊你的傷?依我之前的猜測,你傷成那樣是因為私仇,你也沒有否認。我只想問,傷你的人是否是你的同僚?若是的話,那人又是否還在關北軍中?”

  軍隊時常會有調動發生,但若當初傷關山的人一直都在關北,那么以后關山外出就得謹慎了。

  這個問題關山回答的很干脆“不是,不在。”

  “那他在哪?他是誰?”

  關山再次沉默。

  于是季妧便知道,談話沒必要進行下去了。

  還以為關山肯將馬的名字告訴她,就是想向她徹底敞開的意思。

  原來不是。

  能說的,他不會撒謊,不能說的,他一個字也不會多說。

  關鍵他不能說的那些,才是她真正想知道的…

  季妧怎么也想不明白,別人將他害的那般慘,他為何還要包庇兇手。

  到底有什么不能說的?

  還是不能跟她說?

  她心口有些堵,從圈椅中起身。

  “不聊了,你回去睡吧,我也困了。”

  在她轉身的時候,關山拉住她的手腕。

  默然半晌,低聲說了八個字“知道太多,對你不好。”

  季妧想了想,也對,如果終究只是過客,確實無需知道太多。

  “行,我以后再不多問。”

  她閉緊嘴巴,做了個貼封條的姿勢,看上去一如往常,甚至還有點俏皮。

  然關山知道,她不高興了。

  吹了燈,躺在炕上,季妧也覺得奇怪,她有什么可不高興的?

  每個人本質上都是座孤島,誰都有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就像她自己的來歷,不是也無法告知于人嗎?

  可…道理都懂,卻還是翻來覆去,直到夜半才睡著。

  黑暗中,關山單腿屈膝坐在床上,背靠著墻,仰首盯著房梁,眼前浮現的是季妧最后那個勉強的笑。

  他閉上眼,也發出一聲嗤笑。

  季妧又哪里知道,陰溝中的老鼠,便是有冤也無處訴的。

  他要的東西,只能靠他自己。

  至于為何會若有似無透露給季妧一些東西,也許是出于自私,也許…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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