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的…”謝寡婦想起季妧之前說有事要讓她辦。
見季妧點頭,她一臉為難“這個…妧丫頭,我不識字,怕是弄不來斯文的。”
季妧笑道“謝姨,這個簡單的很,只需要放一點風聲出去便好。”
雖然簡單,但還是得押后一下,因為夏收到了。
不知什么時候起,仿佛是一夜之間,田間地頭,就從青蔥翠綠,變成了一望無際的金黃。
微風吹拂間似波浪起伏的,不是莊稼,是家家戶戶的希望。
村里、地里,到處都是勞碌的身影。不管是那些做工的,還是外地奔波的,手頭的事能擱都擱下了,全力投入到搶收這件大事。
莊稼不等人,而且這個時節晴雨不定,糧一天不入倉,一天都安不下心,可不得分秒必爭?
胡家現在又沒什么旁的依傍,以后全得指望這小幾畝地,自然視為重中之重。
而且曹富貴的腿都折了,一時半會兒養不好,曹家其他人也得忙收割,暫時出不了攤。對付他們的事可以先緩緩。
在全村人都忙著夏收的時候,季妧反倒清閑了下來。
她南山的幾畝荒地,說省事也省事,說麻煩也麻煩。
因為成熟日期不等,要分批采摘,自然也就無需勞師動眾的連日忙碌,但想一氣完工也同樣不可能。
之前幾批香料成熟的時候,胡家都有幫忙采收,所以這次夏收,季妧也想給胡家搭把手。
謝寡婦卻直說不用。
就三畝多地,良子、大成,再加上她,要不了幾天就能忙完。
而且季妧既要照看大寶,土屋那邊還有個不能動彈的病號,離不開人。
季妧想了想,沒有堅持,卻把做飯的事包攬了下來。
胡細妹要在家帶孩子照看老人,還要抽時間去地里送水送飯,她一個小丫頭哪里忙的過來。
這個時間她倒是能抽出來,反正可以帶著大寶一起。
至于流浪漢,他省事的很,壓根用不著別人多操心。
術后最危險的幾天熬過去后,為了防止大腿肌肉萎縮,同時保持手指和腳趾的靈活性,季妧教了他一些康復訓練的基礎方法,以及靜態肌力的訓練辦法。
流浪漢這回倒是格外的配合,鍛煉的很勤快,時間也把控在季妧的限定值之內。
前兩天,也就是術后第三周,季妧就把他右腿的石膏給去掉了。
還是胡良和史勇幫的忙,特意找了林場伐木的那種大鋸子,和一些旁的工具輔助,花了大半日才搞定,可把兩人累的夠嗆。
季妧過意不去,晚上張羅了一桌酒菜招待他倆。席間史勇還一個勁兒納悶,那鬼東西怎么就那么牢靠。
右腿石膏去掉后,季妧又給流浪漢加了功課,在以前康復訓練的基礎上,加上了腳滾筒的練習。
其實就是找一個直徑十五厘米的筒狀物放在腳下,然后用腳踩住筒身來回滾動,每次活動兩刻鐘,每天要進行三次。
這個方法對增加腳踝跖屈角度以及拉開跟腱,有很大幫助。
“你這兩處的肌腱本來就只傷了表層,經過加固現在外傷也愈合了。但以防萬一,暫時還是先不要大幅度的動作,就做我教你的那些就可以。”
那些原本皮肉翻卷、猙獰可怖的傷口,經過辛子期妙手縫合,如今已經變得平平整整。
只是上面遍布著密密麻麻的針腳,像個附著的蜈蚣。
季妧的目光并沒有在上面停留太久,把飯菜擺到炕桌上,筷子遞給流浪漢“試試左手?”
左手的傷雖然是四肢中情況最輕的一處,但季妧為了穩妥,一直沒讓他動用,不管洗臉還是吃飯,都是和胡大成輪流負責。
但眼下傷口都已愈合,胡大成要忙家里的活,她等下也要去地里送飯,覺得也該讓流浪漢試著自己吃了。
流浪漢接過筷子,試了試,手指有些僵硬,不聽使喚,菜也夾不起來。
季妧便收回筷子,給他換成了勺子。
適應了一會兒,雖然仍有些笨拙,但好歹能把飯送嘴里了。
“右手和左腳的石膏,暫時還不能完全去除,至少要再過一個月零七天。”
流浪漢吃飯的動作頓住,抬頭看她“不是,一個月?”
言下之意,一個月已經過了三周,還有一周就可以拆除了。
他以為是這樣。
“大哥,自己什么情況不清楚?你那兩處的跟腱可是完全斷了,耽擱那么久,能成功縫合已經是大造化,我在你這上面標的一個月,是指長石膏換成短石膏,之后要再過一個月短石膏期,才能徹底拆除,明白了?”
一般的肌腱手術,愈合的時間確實是四周左右。
但特殊部位的肌腱,比如作為全身最大的肌腱,也就是跟腱,愈合時間至少需要六周。
而流浪漢的情況又比較嚴重,所以最少得兩個月。
流浪漢沉默許久,點了點頭。
季妧看他這樣子,又覺得有些心軟。
也難怪他著急,是個人整天被關在這屋子里,時間長了也得瘋。
雖然她經常帶小丁來,小丁也確實挺喜歡在流浪漢身邊鬧騰的,但這家伙有個毛病,季妧走它就得走,完全不肯提供單人服務。
所以大多數時候,還是流浪漢一人獨處。
季妧趁著送飯的時機,倒是也想過陪他聊聊天,順便開導開導。
偏偏這人深沉似海,讓人完全捉摸不透。
往往季妧嘮叨了一大堆,他僅僅一個點頭一聲嗯,就把對話成功給終結了。
季妧能有什么辦法?
她擱這東想西想,人沒走成,流浪漢已經吃完了。
季妧把碗筷收好,想了想,取了之前的拐走過來。
“你現在每天可以抽空練習一下,靠這個輔助,用右腳走路,但時間不能太久,也千萬不能逞強,知道嗎?”
季妧一邊囑咐,一邊扶流浪漢下炕。
教他用左手握住拐杖中間的木柄,仍打著石膏的左腳盡量翹起,不接觸地面,重心放在右半邊身子,右腳著地。
拐杖的支點做為左邊的支撐,一左一右,邁步,雖然很不方便,但總算可以自己行動了。
季妧看著他在堂屋來回走了兩圈,就催他回炕上休息。
流浪漢拄著拐,站著不動,深幽的目光,定定凝結在季妧臉上。
季妧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我…”流浪漢似有些顧慮,但還是如實開口,“想如廁。”
“啊,那個…”季妧磕巴了一下,“要我陪你去嗎?”
剛說完就想給自己一巴掌,這什么鬼話!
果然,流浪漢眉心微蹙,目光變得有些復雜。
但片刻后就恢復了平靜“不用。”
頓了頓,又加了三個字“我可以。”
好吧,你說你可以就當你可以吧,以為我情愿陪一個大老爺們去方便啊,真是…你不愿意我還不愿意呢!
季妧心里嘀咕著,眼睜睜看著流浪漢出了堂屋,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那日她和胡良打掃土屋,屋后的茅房也一并清理了,當然,胡良清理的。
季妧也去看了一眼,農村最老式的那種,她不太敢用,深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之前都是胡大成陪著流浪漢,這會兒就他一個,手腳又沒完全解放出來,萬一一個不小心…
她忙喊了聲“注意著點啊,別掉進去!”
流浪漢的背景僵了一下,腳步繼續,什么都沒有回應。
季妧搖了搖頭“難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