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舒步子微頓,緩緩撂下一句便往前走,神色安然如常。
“皇上西去,父親需留皇宮,和眾臣料理后事。”
管事面色陡然急變,呼吸跟著窒住,他確定沒有聽錯。
大小姐說,皇上人沒了。
帝王歸去,新皇上位,大齊的天,頃刻間變了。
他又想到大小姐被請進宮去,幾個時辰間,他根本不知經歷了什么。
現在云淡風輕的…
“大小姐,奴才給您燉安神湯去。”
這種事,放在哪個閨秀身上不害怕?即便大小姐再鎮定,在皇宮這幾個時辰,肯定受了驚嚇。
秦云舒剛想說不必,就見管事急急走去。
已經過了子時,夜色早已深了,燉湯可不是一時半會。
她站在大道上,看著管事迅速走遠,凝神片刻,就朝云院走去。
先前院中丫鬟就得了大管事吩咐,很早就歇了,院內一片靜悄悄。
秦云舒放輕腳步,透著紗窗,里頭搖曳昏黃的燭光。
必是柳意知她入宮,特意點上一盞燈。
她雙手抵在門上,輕輕推開,卻在剎那,盤坐在地背靠門睡的一道嬌小身影,猛然跌落。
腦門直接砸在堅硬的地上,柳意眼睛立刻瞪大,抬手揉著發疼的額頭,睡意尤在,惺忪不已。
“柳意,你怎么睡這?”
熟悉的聲音傳入耳畔,這時候,她才猛的回神,忙起身。
“大小姐,奴婢在等您。”
看著額上迅速騰出的紅包,秦云舒不禁上前,抬手替她揉著。
“就算等我,也不能睡地上,盛夏雖熱,地上寒涼。”
說罷,她放下柳意的手,徑自入了內寢,打開柜子從里頭拿出一盒膏藥。
視線偏轉,恰見放另一側的小盒藥膏,眼神微頓,這是上回她被杖責,謝凜送來的。
論藥效,比軍中藥膏還要好。
想到他,眉頭擰起,片刻后她放下原本拿的那盒,直接拿了這一小盒。
“我給你涂涂,明日一早就好。”
柳意一瞄,對這盒藥膏記憶猶新,“大小姐,奴婢這點小傷,用不著這么好的藥,別浪費了。”
那藥效,堪稱神奇,哪怕皮肉都翻出來,也就幾天時間。
最重要的一點,根本不留疤。
“畢竟額頭上,落下點什么,不好看了。”
秦云舒輕聲說著,動作很快,指尖黏了一小點,伸手而上。
剎那,柳意額上清亮一片,秦云舒手還沒離開,她就不疼了。
“給你,日后磕了碰了,就涂。”
話落,那盒藥膏被強行塞給柳意。
“大小姐,奴婢不能要。”
柳意的手都在抖,手心里更有些發燙,這盒藥在她眼里,比宮中生肌膏都要好。
她怎敢要?
“既給了你,你就拿著,出去吧,早點休息。”
秦云舒不聽她說話,揚臂推著她的背,直將她趕了出去。
吱嘎——,輕輕一聲,屋門緊閉。
柳意站在門前,低頭看著掌心中的小小藥膏,思緒萬千。
大小姐賞了她不少東西,姑娘家最喜歡的首飾胭脂,她屋里有不少。
有時候她想去哪里,只是好奇,或是府里呆久了無聊,每次求小姐,幾乎都帶她去。
哪怕小姐自己不感興趣,但為了她,還是去了。
對她的好,無法訴說難以言喻,心潮涌動。
夜風襲襲,她竟差點落淚。站了良久,她才拿著藥膏走了。
這盒藥,她不用,暫且放在她這里,她會好好保管。
一夜寂靜,后半夜風吹陣陣,天快亮時瞬間變小,到太陽升起,已經無風,伴著蟬鳴,十分悶熱。
秦云舒起身后,先吩咐柳意備水,去洗身屋,半個時辰后,換了件純色直綴白衣。
沒有花樣,款式很簡單。
“大小姐,您也穿太素了。”
秦云舒沒有說話,去了云院正廳用早膳。
皇上昨日去了,從今天起,七天內,全京城的百姓都要穿白衣。
到第八天,只要后妃皇嗣穿白衣,一年內不能穿紅紫色,其他顏色,太鮮艷的也不行。
廳內,秦云舒遣了所有丫鬟,一人坐在椅上,緩緩喝粥。
當最后一勺白粥入腹放下勺子,她就見柳意氣喘吁吁跑來,一張臉因為驚訝和急切,通紅不已。
“大小姐,皇上他竟然死了,滿城百姓穿白衣,不許任何喜樂聲。就連酒館茶館,七日內都關門了!”
柳意說的急,眼睛瞪的很大。
秦云舒嗯了一聲,然后拿了帕子擦嘴。
“新皇是四皇子!誰會想到,竟然是他!還有皇后,和皇上感情深啊,子時自縊,百姓都說,效仿開國帝后呢!”
秦云舒放下帕子,眼神悠長。
大齊開國帝后,感情深厚,現在這位不是,趁著皇上龍體不適,掐著時辰,只為助兒子奪取帝位。
當然,周國使臣還在,為穩固局勢,不可能將皇后的真正心思公布于眾。
“帝后在同一天前后去世,靜北王痛心疾首,請求新皇下旨,前去皇陵守孝。”
聽到這,秦云舒眸色微變,沒有削去王爺頭銜,也沒有收回封地。
可這些,對一個在皇陵的人來說,又有什么用?
這一去不是一兩年,怕是終身,一輩子就在那,清苦孤獨。
“大小姐,宮里來人了,是孫公公!”
忽的,府門管事急急而來,到了跟前,聲音都有些急。
就算昨日他已知皇上沒了,可今天一早聽到的,仍叫他緩不下神。
孫公公是伺候先帝的大太監,又一早投誠四皇子,現下新皇確立,該守在楚凜身邊才是。
怎入秦府了?
秦云舒立即出了廳門,不一會出了云院。
到府門時,她看到了孫公公,更有一輛宮車。
“大小姐,雜家領皇上命令,帶柔姑娘的母親入宮,見她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她距離生產尚有一月,不留在皇宮,和靜北王一起去皇陵?”
孫公公搖頭,走近一步壓低聲音,“子時一過,柔姑娘忽然腹痛,早產,孩子頭大,太醫費了不少力才保住,她卻…”
秦云舒明白了,這最后一面,不是秦柔要去皇陵,而是快死了。
“皇上仁慈,才派雜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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