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明連連苦笑,他兒子和兒媳婦也是一臉的懊惱。
此時他同楊玉英交過手,更不要說兒子,兒媳在人家手底下一招都沒過去便被制住,心下也清楚,這位小姐是手下留情,并不是他們要埋伏的那人。
周方明看了看天色,又見旁邊正好有一家肯德基店,連忙請楊玉英一起進去坐下說話。
就是他手里一邊提一個人,進門的時候好些客人和售貨員都盯著他看。
周方明根本就不在意,只當沒看見,把兒子兒媳婦往椅子上一擱,招呼楊玉英坐下。
“我和小兒目前在燕城修行協會工作,昨日有人托人情托到我這兒,說是他們兒子昨天晚上吃著吃著飯,忽然就傻笑了幾聲,當即倒地不起,送到醫院,大夫只說陷入深度昏迷,各項指征都很不好,卻查不出病因,正好他們家了解一點我們這個圈子的事,就托人求到我這里。”
周方明眉頭緊蹙,“我一開始沒去,讓我兒子帶著媳婦去看了看,我這兒媳婦自小家學淵源,精通祝由術,沒成想百般手段皆出,都沒能喚回那孩子的魂魄。”
“不光如此,我這把老骨頭親自出馬,術法也被屏蔽遮蓋,好似這天地間已無他這一號人物,這等奇怪的事一出,我便告知幾位好友,這才知道原來不只是一人出事,就這半個月內已經有六個人出事,這還只是協會目前查到的人數,真正出事的,恐怕只多不少。”
周方明一邊說,一邊拿出手機,登陸了個賬號給楊玉英看。
這居然是修行協會的官方網址,里面內容非常豐富。
“國內百分之七十的修行門派,異類協會都有登記,有這么個網站,大家想要互通有無之類的都很方便。你看看論壇,上面有出事人的情況,其中有兩個人都是娛樂圈的人,還有一個是侯寧的粉絲。”
楊玉英打開論壇,果然看高高置頂的帖子里介紹了‘離魂事件’,跟帖已經爬到一百多頁去,可見這論壇人數很可觀。
“老頭子我現在接手的這個病人,雖然不認識侯寧,但他的弟弟是侯寧的助理,他弟弟我們都見過也問過,是一問三不知,沒有給出什么重要的消息,我們便親自過來找這個侯寧,剛才剛見過他,他告訴我們說他就是供奉了個狐仙,后來發現這狐仙有點不對勁,他心里很害怕,就按照高人指點,把狐仙給請了出去,沒想到昨天晚上那狐仙就發怒了,說讓他等著,三日內必要他性命。”
“這侯寧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看他不像說謊的樣子,可燕城胡家的人不多,離開狐貍洞的肯定都是大狐貍,肯定是要去元君廟侍奉玄狐娘娘,不可能去侍奉什么‘空明神尊’。”
周方明苦笑,“我心下奇怪,就帶著兒子和兒媳婦在酒店外蹲守,小姐你到之前,我們剛被偷襲了一遭。”
他說著便讓兒子解開領口,露出肩膀給楊玉英看。
“連那東西的影子都沒瞧見,我兒子就傷在對方手下,要不是我們一門個個先要以大毒來錘煉身體,并不怕毒素,恐怕就不是傷,連小命都要丟掉了。”
楊玉英恍然:“怪不得呢。”
普一交手,那對年輕夫婦就對她殺意重,敵意也重。
楊玉英莞爾,伸手在兩個小年輕的眉心處一點,他們頓覺一股涼意襲上眉心,身體一晃,齊齊從椅子上站起來,對視一眼,羞得面頰生暈,很是不好意思,齊齊低著頭上前致歉:“都怪我們太急躁,冒犯了道友,抱歉,抱歉。”
一解除敵意,這對夫妻頓時和剛才殺氣畢露的模樣完全不同,起身說話聲音又細又小,連頭都不大敢抬,老老實實立在父親身邊,縮肩低頭。
周方明苦笑:“兩個孩子從小就被關在家里修行,很少見人,這是修行遇見平靜了,才被送出來歷紅塵,哎,算了,不說這兩個棒槌,不知關于空明神君,姑娘可知道些什么?”
楊玉英緩緩搖頭,卻從桌上拿起一張紙巾鋪好,把手中的東西放上去。
那是一縷帶血的皮毛。
周方明鼻頭微動,面上就色變:“真是狐貍!?”
毛發青慘慘的,皮子也黯淡無光,聞著還有一股子狐臭怪味。不像是有多高修為的狐仙,可周方明的心情還是略微變得十分沉重,沉吟道:“如今在世的仙家不少,可要說最難纏的,非柳非黃,實為胡家,不為別的,實在是兵強馬壯,元君娘娘又是正經的位列仙班,還很護短,實在不好對付,哎,哎,哎。”
他連嘆了三聲,旁邊兒子和兒媳婦齊齊低頭,臉上都露出幾分異樣,仿佛羞得更厲害。
其實哪里是狐貍難對付,娘娘護短是真,各大修行門派不敢招惹狐貍,更多是因為娘娘管財運,其他財神都對元君娘娘退避三舍,真要哪個人惡了娘娘,這輩子都別想在手里留下財了,那誰受得了?
他們這些修行者,想要修行,財侶法地是一樣都不能缺,而且財尤其要緊。
周方明咕咕噥噥地說了一堆狐貍難對付的話,卻還是客客氣氣地請楊玉英一起吃過飯,就一步三嘆息地同她去燕城近郊的老壽山拜訪。
老壽山上有一座元君娘娘廟,香火鼎盛,傳聞為娘娘的駐蹕之地,無數狐仙出世之后,若到北方都會來這座娘娘廟聽差。
南方的狐貍就去虎山那邊的娘娘廟。
不過虎山的娘娘廟規模較小,南方的狐貍們有時候也會不遠千里來老壽山,雖然狐貍對外還挺團結,但私底下南北雙方爭斗的頗為厲害,幾大狐貍家族年年都要打架的。
若是一年過去,狐貍們沒起爭執,修行協會這邊就忍不住感覺少點什么似的,連年都過不安生。
老壽山和微波湖一樣,都是正經的風景區,老壽山甚至比微波湖更有名氣些。
外地的游客大部分知道老壽山,到少有人清楚微波湖的所在,這地處的氣象也與微波湖大為不同,離得老遠,楊玉英就見景觀道修整得特別好,道邊植被繁茂,還建有不少游廊,涼亭之類,供游客歇腳。
進入風景區的門戶,入目的就是一座高大的牌坊,牌坊飽經風雨,古色古香,穿過廣場,就是一排排齊齊整整的商鋪,買吃食的居多,此時飯點已經過了,卻還是陣陣飯香飄蕩,游客三三兩兩地坐在長凳上,或者休息,或者吃飯。
即便不吃飯的,旁邊的服務人員也要給他們端來一杯熱茶,滿面堆笑。
楊玉英一行人沿著觀光路邊走邊看,看著看著,周方明就不由心生嫉妒:“還是人家家大業大,資源也多,哼。”
一句話出口,他也覺得酸了,咳了聲故作不經意地問楊玉英:“姑娘在哪座寶山修行?現在的人口袋里的閑錢越發多了,都喜歡閑來無事旅個游什么的,咱們的地盤全讓游客給占了去,孩子們想靜心修行,那是一日比一日難。”
“就說我們家,本來不過是無名的小山頭,前些年被那些大集團相中,包下來開發成度假區,游客每天漫山遍野地四處亂鉆,害得我們家一年改了四回大門,但是好處同樣不小,至少有錢賺,就說我這兒子,每年修行用的靈藥,再節約也得一兩千萬…”
楊玉英一邊聽老人家絮絮叨叨地說話,一邊拿著手機瀏覽論壇,走了一會兒,前面就有兩個小孩一人手里拿著個塑料做的寶劍,一邊跑,一邊砰砰乓乓地打鬧。
“哇!”
跑著跑著,小孩子腳下一滑就摔在地上,整張臉撞上了鵝卵石,小孩兒愣了一下,放聲大哭,鼻子里的血滴滴答答地滾落。小孩兒的奶奶嚇了一跳,連忙走過去把孩子抱起來,心疼得不行,心肝寶貝一通亂喚,拿手帕給他捂住鼻子。
這血流得卻有些兇,很快就把手帕給浸透了。
楊玉英腳步一停,走過去看了看,周圍的游客們也紛紛駐足,紛紛道:“趕緊去醫療點吧,快給孩子治一治。”
“這么小的娃娃,鼻血流多了也不得了啊。”
小孩兒的奶奶扶著孫子手足無措,孩子疼得哇哇大哭,在地上直打提溜,她老人家年紀也大了,根本抱不起來,偏偏景區的醫療點距離這里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我是醫生。”
正焦慮時,有個三十多歲的女士忙走上前,輕扶著小孩兒的臉頰讓他抬起頭,戴上手套取出藥棉想先擦干凈血,這一擦,本來輕松的臉色就有些沉重,“怕是傷了動脈血管,大家幫幫忙,趕緊去醫療點。耽誤了恐怕對孩子不好。”
這話一出,孩子的奶奶臉都綠了。
楊玉英轉過頭,正好周方明也抬頭看過來,老爺子一聳肩,從袖子里摸出只渾身細毛的蜈蚣:“老頭子到會止血,可那法子忒嚇人,不知姑娘有沒有溫柔些的辦法?”
周方明一家修的法術有些偏門,多以毒蟲之類施法,到也不算是邪術,可一旦施展出來,的確有些可怕。
這些年周方明和兒子是能以武服人,就以武服人,只有遇見厲害對手才亮一亮底牌。不過他的底牌一亮,通常對手就先被他給惡心個半死,就算是本身修為比他高的人也不愿意真和他交手,其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本事可謂相當出眾。
當時與楊玉英交手時,他要不是擔心誤傷地鐵上的乘客,恐怕還沒那么容易落敗。
楊玉英看了下荷包,荷包里空空如也。林官默默隨風轉了一圈,臉貼在胸花上,假裝自己是個很漂亮的小掛件。
當年精通醫術的李道長熬的藥很不好喝,后來治幼兒治得多了,痛定思痛,認認真真地開始研究起藥丸子的口味。
楊玉英也跟她學了幾手制藥的本事,別看正經醫術方面,她因為有林見竹在,便沒太上心,可幾種成藥學得特別好。到了時盟以后,她制作的丹丸在口味上更上一層樓,美味程度堪比絕頂美食,簡直要變成時盟最暢銷的商品。
林官如今的模樣,想去正經品嘗美食比較難,楊玉英隨身帶的藥丸子就讓他當零嘴吃了個精光。
楊玉英把空荷包塞回口袋,想了想轉頭問小孩兒的奶奶:“奶奶,我看你戴著元君娘娘的紅繩,您可是剛去拜了元君娘娘?”
其實這就是白白一問,來老壽山旅游的中老年人,十個里面有八個都要拜一拜元君娘娘的。
楊玉英一笑,就撕了一截袖子,仔細挑了一支唇膏寫了篇‘告娘娘書’遞給孩子的奶奶:“奶奶你誦一遍《玄狐救難經》,然后把它燒了試試,說不得娘娘會幫這孩子止血。”
旁邊那位醫生已經半拖半抱著要把孩子往醫療點送,其他游客也在幫忙,聞言皺眉,心下惱怒:“這位小姐,都什么時候了,您還有心思開玩笑!”
楊玉英卻不惱,指了指孩子的衣服,嘆道:“孩子太小,流血流得也太兇了。”
只是流鼻血而已,上衣卻給浸成紅色,正經的醫生那藥棉來堵,居然都堵不住,那孩子看起來也昏昏沉沉,眼神發木,臉色蒼白,身體虛軟,誰能看了不怕?
孩子奶奶嚇得六神無主,心里雖然不太信楊玉英這么個小姑娘,可她顯然是玄狐娘娘的信徒,居然當真一邊誦經,一邊拿出借了打火機把衣袖點著,說來奇怪,這衣袖一著,不過幾秒鐘就燒沒了,燒得干干凈凈,絲毫不曾剩下。
幾個游客對視一眼,心下驚異,這孩子的奶奶更是差點連經都忘了背,好在她大概是虔誠信徒,經文記得極熟,最后還是順順當當地背下來,特別巧,誦經的聲音剛落,小孩兒的鼻血立止。
那位醫生不敢置信地低頭檢查了下,瞠目結舌。
楊玉英莞爾,沖周方明使了個眼色,一行四人便出了人群繼續朝娘娘廟而去。
“娘娘果然慈悲。”
周方明不禁大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