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五章 漲價
”阿吳，清單給你發了一份，準備裝備。“
孫敬和高樂出門就開始召集人手。
高樂是帶隊來的，身邊都是高手，這一次他是主力，孫敬雖然只是孤身一個，但孫家老爺子的招牌一亮，在場的救援師都要聽指揮，他人頭也熟悉，很快就把現場最頂尖的救援師都聚攏在一處。
這一次絕大多數是救援師，實習救援師只選了寥寥幾個經驗豐富的本地人，為的就是他們對這一代足夠熟悉。
不過七八分鐘，所有人準備就緒。
廢墟附近已經搭建起諸多機器，醫護人員從四面八方趕過來，此時人數眾多，乍一看簡直像是全大順的大夫都已經在此緊急待命。
洪炎也不多說，只交代了幾個資深救援師幾句，就帶著人第一批先下了地窟。
救援師們雖然來自不同的城市，并不相熟，很多人以前也不曾合作過，但他們當救援師學的功課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合作，眼下可是緊要關頭，誰都不會掉鏈子。
剩下的這小半個秋水鎮，仿佛瞬間忙碌起來，從死氣沉沉中透露出一股勃勃生機。
無數實習生和學員被支使得團團轉。
洪炎人都開始繩降，還扯著嗓子吼：”誰先找到我們家小玉英，如果是救援師，我贈送三千績點，如果是實習生，我給他推薦函，讓他明年去考救援師。“
上頭好些實習生和學員都不禁露出一絲羨慕。
”那個什么玉英和洪老師什么關系，他這可是下了血本了！“
兩個正充當勞力，剛跑了一圈山路搬運物資的實習生，咋舌道。
張琪目光發直，手上拿的平板都變得十分沉重，身為‘名城’的學員，她也被追問了好幾次，每一次被問到頭上，她的心情就不由自主地變得十分糟糕。
楊玉英是什么人？
她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洪老師為什么為了她連連破例？她同洪老師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關系？
難道，真的只是因為洪老師認為她有天分，想讓她加入‘名城’？
張琪也不是沒見過楊玉英，知道她或許懂些知識，可總體對這個人的觀感是一點都不好。
”為了她一個人的任性妄為，就要這么多救援師去找她？“
都去找她，那其他人怎么辦？
張琪心里發堵，她趕赴秋水鎮，日以繼夜地工作，甚至已經把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為的是能拯救那些被卷入地窟，瀕臨絕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大順的老百姓們。
她相信，每一個救援師都是這般想。
大家不應該把精力浪費在一個人的身上，那個楊玉英既然不聽指揮中心的命令，強行自己下去，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救援師自然是應該救她，但也不該把她的位置，放得比別人更重。
張琪對楊玉英有心結，心思更重些，其他人也有不少不以為然。
畢竟這一干學員和實習生們，在現場忙得都快脫力，精疲力盡，有一點時間恨不能倒頭睡覺，自然沒有心情去看什么直播，事實上他們的手機根本沒有信號。
現在學員們聯系都是用內部的對講機。
特殊手機那都是供應給正經的救援師們用，在此時，那些屬于重要的‘戰略物資’了，張琪這些學員可沒有資格碰觸。
種種原因導致，至今為止，張琪等正在現場，像工蜂一般辛勤忙碌的小學員，年輕的實習生們，都不知道新晉的網絡紅人，‘救援師’楊玉英的‘豐功偉績’。
楊玉英此時的情況也算不上太好，防護屋的大門一開，熱浪席卷而入，里面的溫度瞬間開始升高。
閃身進去，虛掩上大門，屋子里漆黑一片，顯然電力系統已經被毀了，不過溫度，濕度和氧含量都還算充沛。
楊玉英松了口氣，點亮了頭燈，四下一照，順著哭聲看去，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她這次的目標。
有三大兩小，還有一個老人，六個人都被牢固地固定在安全繩下，臉色糟糕，形容憔悴，還有一個小孩子滿頭鮮血，嘴唇發青，雙眼緊閉，可是所有人都活著。
直播間里歡呼聲四起。
“有人來救我們了！嗚嗚嗚，救命，小姐姐，救命！是不是救援師都來了，來了多少人！”
伴隨著一個大佬爺們的哭聲，楊玉英先把昏迷的孩子放下來，清理了下口鼻，給她喂了一點營養劑，這孩子就悠然轉醒，迷惘地環顧四周，細細弱弱地叫：“媽媽，媽媽。”
“哎，妞妞乖，你媽媽在外面等你呢，你現在要聽話。”
老人嘆了口氣。
小女孩兒癟了癟嘴，似乎要哭，卻又咬牙忍住，她年紀也就五六歲，雖然是女孩，但看得出來平時養得嬌慣，不像是個好脾氣的孩子，這會兒到很有眼力，并未哭鬧。
到是那個坐在最邊緣處的一個男人，一直不停地在哭，還絮絮叨叨地說話，楊玉英走過去，捂住他的嘴，翻開他眼皮，又檢查了脈搏，就笑道：“沒事。”
老人家先解開安全繩，一步一踉蹌地過來坐下，抓起水壺喝了兩口水，卻拒絕了營養劑：“給我喝浪費，給孩子們。”
剩下的兩大一小，都睜著眼，但神色間驚懼交加，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水，小孩也在小聲呼痛。
兩個大人應該是一家兄弟，相貌上有相似之處，一個傷了肋骨，另一個還好，只是左臂受傷，應該是骨裂，兩個人都處于半昏迷狀態，奄奄一息，連話都說得很勉強，有氣無力。
楊玉英拿醫療包出來，給他們扎扎實實地固定好。
老人家一看就笑：“小姑娘，你這手藝比幾十年老中醫也不查了。好啊，我看這些孩子們都能安全出去，等出去以后，千萬別忘了買張彩票，想一想，咱們都掉到地窟里了，居然還能活著回去，多小的概率？不買彩票可是虧得慌。”
幾個大人勉強一笑，唯有妞妞懵懵懂懂地道：“我知道了，林爺爺，妞妞回家就讓媽媽買。”
這幾人一時連營養劑喝著都不再順口。
妞妞是她媽媽送到防護安全屋來的，只是她姥姥和姥爺沒跟上，她媽媽把小妞妞送來，自己又折回去找人。
再之后的事，他們便不知道。
其實從地陷發生至今，也不過十二個小時，可這十二個小時，在他們幾個看來卻像一萬年那般漫長。
他們的安全屋一直在滾落跌跌撞撞，這剛停下沒多久，其實滾落的時候，他們感覺還算好些，應該說，正是因為害怕到了極限，腦子里反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去想了。
但是停下來的那一會兒工夫，眾人終于能思考，也終于反應過來——他們遇到了幾乎有死無生的狀況。
大家能感覺到這防護屋的能量再一點點消散，整個人都搖搖欲墜，只差一步，就是萬丈深淵，無盡的恐懼能把人避風，如果再拖延幾個小時，那么不用等地陷殺死他們，他們自己就會嚇死自己。
楊玉英從屋子里翻出防護服，給每個人都分一套換上，她親自動手給兩個小孩兒仔細穿戴好，還把自己的一件貼身的，可伸縮的防護背心給了小姑娘。
另一個孩子還沒醒，是個和妞妞差不多大的男孩，顯然受驚過度，發著高燒。
楊玉英給他打了針。
這些說來似乎很慢，其實也不過十幾分鐘，她便將防護屋的門拽開，領著六個人出來。
一直在哭的年輕男子滿臉絕望：“就你一個？！那，那其他人什么時候趕到？”
楊玉英笑道：“快了，不過我們要馬上走。”
除了那位老人家，其他三個大人都面露驚恐，簡直不敢抬頭看周圍的環境，各種縫隙里流淌的紅黑色的漿水，分外駭人，那些孔洞里好像隱藏著十幾可怕的東西，越是看不見，越讓人心驚肉跳。
”既然你來了，其他人肯定在附近，我們不如在這里等救援？“
年輕男子都嚇得不再哭，哆哆嗦嗦地道。
他話音未落，只見不遠處忽然一道火紅的漿水噴發，頭頂上轟隆隆，漿水裹挾著石頭滾落，地動山搖。
”啊！“
他忍不住蹲下捂住耳朵尖叫。
楊玉英蹲下仔細檢查，輕聲道：”這一片地窟很不穩定，隨時可能發生陷落。“
她說這話時，神色到是特別平靜，這平靜仿佛壓下了眾人心底的絕望和恐懼，讓大家的情緒都跟著平穩了些。
那位老人家點點頭：”這種時候啊，你們別添亂，專家讓怎么做，就怎么做，這種鬼地方，多待半秒鐘都是危險，走吧。至于我這把老骨頭，就算了，在屋里的時候我不想說，孩子們本來就挺害怕，我也不打算再讓他們不痛快，小姑娘，老頭子今年八十有六，歲數夠了，現在死啊，那也是喜喪，就不給你們年輕人添麻煩，你們走吧。“
楊玉英直接對直播器道：”那位懸賞的李先生，你們家老爺子找到了，等他回去，勞煩你捐一千萬做秋水鎮的援建好了。“
直播間里彈幕一清。
只有一行金字——”爸，爹，我捐款，你趕緊回家。“
老人家頓時愣住，張了張嘴，眼眶微微濕潤，終究不再說什么留下的話。
楊玉英又依次點了在場幾個人的名字：”劉俊彤，劉俊義，王玉峰，妞妞，小笨，應該是你們幾個？“
不光這幾個愣住，直播間里網友們也愣了下。
楊玉英按了按眉心，輕輕吐出口氣：”還好沒走錯方向——走了，快點。“
她先指導這三個成年男子裝備安全繩，盯著那個眼淚成精的道：”你照顧好他們兩個。“
”啊？“這人一臉驚訝，也顧不上哭了。
楊玉英輕笑，一彎腰，把老爺子背在背后，三兩下拿安全繩固定牢靠，又把兩個孩子一左一右抱起來，捆在胸前。
眼淚精王玉峰不由咋舌。
直播間里網友們也飽受驚嚇，一時間彈幕靜悄悄，誰也不敢把心里話發上去——真的能行嗎？
楊玉英身材纖細，面上還帶著一點稚嫩，看著也就二十歲左右，她是如此年輕。
果然，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可這一次向上走的路分外困難，比楊玉英獨自下來的速度要慢十倍還多。
一路向上，基本上是楊玉英一個人拖著另外六個人攀爬。
后面墜著的三位成年男子面對隨時要躲避暗流，躲避滾落的巖石，躲避毒蟲，還時不時需要飛躍的路，臉色都是綠的，手腳綿軟無力，完全束手無策。
直播間里好些網友眼看楊玉英肩頭滲出大片的鮮血，都恨不能自己沖上去幫忙。
走了差不多有十幾分鐘，只聽背后轟隆一聲，轉頭就驚見剛剛的緩坡隨著落石消失在視線盡頭。
眾人一顆心狂跳，楊玉英連看都不去看：“走！”
咔嚓！
“啊！”
眼淚精發出短促的尖叫。
“我的腳，我的腳斷了，斷了，嗚嗚，小姑娘，你別管我，你們走吧，嗚嗚，回去告訴我妹子，她以后得自己打工賺學費，別那么懶，以后沒人給她洗衣服，她要自己洗，嗚嗚。”
楊玉英固定好下面的繩子，一蹬巖壁，從上方滑落到眼淚精的身邊。
他的腳卡在石頭縫里，腳踝脫落，楊玉英伸出手，咔嚓咔嚓兩下，只聽眼淚精嗷地一嗓子，就把腳抽出來。
“呃，嗚嗚。”
楊玉英又一蹬巖壁，回到最上面，繼續上行，一邊走，一邊輕聲哼唱動人的小調，明明身體上每一塊骨頭都被拉得咯吱咯吱作響，聲音卻是輕輕松松，絲毫沒有變聲。
被拖在后頭的這幾位，每一次有了放棄的念頭，聽見楊玉英的小調，情緒就變得稍稍輕松些。
不知過了多久，繩子上都是磨出的鮮血，上方漸漸透出天光，很多人類放下的孔明燈照亮了天邊。
楊玉英笑起來：”吶，你們要的救援師大隊人馬。“
不必她說，其他人都能隱隱聽到有交談聲。好像有人說——“楊玉英現在漲價了。”
“可不是，找到她就能拿孫老的推薦函，明年資格考試準能過。”
直播間的網友們，此時才重重地吐出口氣。
地窟外面也到了黑夜。
卻燈火通明，比白晝更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