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練頂著張云霄充滿懷疑的眼神左顧右盼,壓低聲音道:“小子,秋水鎮后頭的山林里,最近有雪猴子出沒。咱們的集訓就在山林里進行,說不定能順手發一筆橫財。”
張云霄一怔:“這種謠言你也信。”
雪猴子是十年前出現的異種,相傳是從地陷空間里跑出來的,它們個頭嬌小,長得漂亮,有一身雪白的絨毛,極通人性,有種天生的本能,擅長在地陷空間里尋路。
因為這個,很多救援師都希望能得到一只雪猴子。
現在雪猴子的價格炒到了六百萬一只,而且有價無市。
真要是有這么珍貴的異種出現,早就有無數人蜂擁而上,哪里輪得到他們幾個業余射箭的?
”你個小孩子懂什么。“
教練壓低聲音道,”重要的不是消息是真是假,而是有這個傳言。這消息雖然普通人不知道,可你說那些真正的資深的救援師們聽到了消息,他們會不會好奇?他們好奇,有沒有可能就微服私訪?“
一句話說完,教練已經開始幻想,他們俱樂部在資深救援師面前大出風頭,他手底下的這些年輕人每一個都身手矯健,箭法出眾,穿越山林如履平地。
絕大多數的地陷空間都不能使用熱武器,高科技設備也會通通失靈,國內國外多少衛星監控設備,一進入空間就會完全失效。
在這種情況下,精通冷兵器就顯得非常必要了,沒準對方看到他家俱樂部的孩子們個頂個都是射箭高手,會心動直接收人。
真要如此,他們俱樂部必將名揚海內外。
“算了。”
張云霄搖搖頭,也顧不上教練是不是又腦抽,反正能訓練就行。
他如今腹中空空,只想吃飯。
一進飯館的門,張云霄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跟俱樂部那幾個正長身體的小屁孩一起搶飯吃。
眼明手快,張云霄一筷子夾走燉菜里肥瘦相間的一塊油汪汪的大五花肉,抬頭就見幾個小孩的動作變得溫柔了好些,張牙舞爪成了擠眉弄眼。
張云霄順著他們的視線一看,默默把一個小包子從兩口吞下去改成了細嚼慢咽七八口才下肚。
門外走進來一個女孩子。
長發及腰,身材纖細,肌膚雪白瑩潤,五官精致漂亮。
張云霄先是驚艷,緊接著就心里一跳——我靠!
這姑娘他認識。
堂爺爺家里最近發生的那些事,就是他這個不怎么關心家長里短的都被迫吃了一手好瓜。
他堂爺爺被氣了個半死,他爺爺笑掉了一顆后槽牙,可謂樂極生悲。
連帶著老爺子還偷偷摸摸把他爸叫回家去,非逼著自己也去做DNA檢查。
張云霄真不明白,就他爸那嚴重強迫癥,真能出一樁抱錯了孩子的新聞?
要是真的,那他得趕緊去給神佛還愿。
說明家里人的精神病可能治好了!
因為這種種原因,張云霄特意去了解了下始末,也看過相關資料,認識那位張家遺珠。
第一印象就是長得很漂亮,像他們張家人。
緊接著就被堂爺爺家里兩個堂伯,堂叔的諸多騷操作給驚得差點吐血。
是,他知道張雪林是家里的小公主,不要說堂爺爺家疼她,就是自己爺爺以前也很疼愛她。
張家祖孫三代攢了好幾個男孩子,唯有雪林是個姑娘,可不是從小就千嬌百寵,他都從沒因為張汗青和張保國兩個白癡總犯蠢,就牽連雪林。
但如今都知道孩子抱錯了,好歹兩家人應該正正經經地見上一面,討論討論此事該怎么去處理。
按照正常的邏輯,兩家應該商量著當親戚處。
畢竟雪林和那個女孩都已經成年,也不是離不開爸媽的年紀,親生的和養女一碗水端平,哪怕只是面上一樣對待,不是很好?
雙方只當都多了一個女兒,那才皆大歡喜。
可他們兩位呢?
自己先亂了,只顧著想怎么保護張雪林,還放任家里兩個傻兒子去質問親生的女兒。
呵,還四處強調,那個楊玉英就算回到張家,也別想壓過雪林去。
我呸!問過人家楊家的人沒有?
人家家里養大的姑娘,愿不愿意拱手相讓?人家姑娘有爹有媽,又樂意不樂意接受忽然冒出來的另一對爹媽?
對,張家是有錢,那沒準兒人家只想繼承點遺產。
堂爺爺家里小輩們搞出那么多事,張云霄此時驚見苦主——他趕緊低頭,把臉埋在大海碗里,悶頭吃飯。
楊玉英卻沒注意到飯館的客人里有張家人。
她徒步走了三個小時的山路,渾身上下汗氣蒸騰,只覺得身體里每一根筋都舒展開,養靈訣運作之下,細微的靈氣由外而內,又由內而外,形成一個大循環,慢慢流動。
很隨意地打包了兩盒盒飯,楊玉英沒在飯館里吃,直接出去坐在道邊的吃頭上。
她這次離開燕平,是想起一件事,原主被‘向導演’綁去期間,并不是一點外界的信息都得不到。
‘向導演’這家伙很關心國家大事,每天都看新聞,有一天他看守原主他們時也斷斷續續看了一段新聞,原主無意中聽到了幾句,說的正是發生在秋水鎮的一樁大事。
大意便是某地突發規模巨大的地陷災害,最后統計有三百六十余人死在了事故中。
當時其實有兩組實習救援師在當地,也落入地陷空間,可因為他們實在能力不足,救援太慢,最終傷亡極大。
說起來此事還同原主有些關聯,張家也有個同輩里的佼佼者死在了這場災難里。
他出事后,他祖父和父母都相繼病故,他祖父也將全副家業交托給了張巖之來繼承。
張家從此只剩下張巖之這一脈。
楊玉英緩緩吐氣吸氣,伸手將直播器放出來,放到高空去讓它來追拍本地的風水。
她開直播算上今天也才開了五天,粉絲很少,只有不到一百個,屏幕上空空蕩蕩,偶爾有一兩條問地址的彈幕飄過。
直播間名稱也和很多蹭熱度的直播間一樣,直接就叫’努力成為救援師第五天‘。
前面四天的直播內容,除了楊玉英看各種資料書,就是她跑步,爬樓梯。
在直播里做這些,要不是她標題蹭了救援師的熱度,好歹能吸引一波粉絲,恐怕連現在這幾十個粉絲都不會有。
此時,不遠處的飯館里,長了一嘴小胡子的教練忙忙活活地四處拉關系,套近乎,為自家俱樂部爭取各種各樣的優惠。
比如說伙食,怎么在資金有限的情況下保證足夠的能量攝入,營養均衡,這可是個精細活,不能不小心。
教練一口氣談好了宿營地,一日三餐,高高興興地回來,就看他的心腹愛將正在啃一只空碗,認認真真啃了有三分鐘還不撒嘴,目光直愣愣地盯著窗外。
“咳。”
剛翻了個白眼,想建議愛將去看醫生,他眼角的余光瞄到愛將的目光所在,眨了眨眼,就把后頭的話吞回肚子里。
也就說話間,飯吃完了。
教練把一干學員都叫到外面簡陋的靶場來飯后活動一下。
包括張云霄在內,一共有八個學生,今天往靶場上一站,教練就發現自家這群毛孩子的狀態是相當得興奮。
姿勢擺得又漂亮,又標準。
以前練習的時候那些偷懶用的小動作悉數都消失,偷奸耍滑的一個沒有,小孩子們目光專注,面上洋溢著澎湃的感情。
楊玉英托著下巴掃了幾眼,陽光正好,她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眼下這個年代的孩子們居然這么勤奮的?
想當年他們在皇城司時,在先生們手底下偷懶的技巧那是個個嫻熟,林官還總結了一本關于先生們各種習慣的小冊子,小冊子在手,保準能把準各位先生的脈,偷懶偷得更方便。
林官在皇城司兜售這種東西,還是頂著夏志明的面孔,這事被告到柳國公府里去,還鬧到陛下眼前,唔,然后就沒下文了。
楊玉英想起舊事,輕笑起來,正射箭的十八歲小學員登時和打了雞血似的,精神煥發,嗖嗖嗖三支快箭正中靶心。
小學員下意識地看了看楊玉英。
教練嘿嘿樂了聲,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這位美女,我看你正直播來著,還帶著弓箭,想必也會射箭吧?怎么樣,咱們雙方互動一下如何?算是熱鬧熱鬧。”
楊玉英眨了眨眼,淡定地看過來,笑問:“怎么互動?”
教練掃了一眼身邊的年輕學生們,招呼人幫忙拿著竹竿,往道邊一顆起碼有三四百年歷史,枝繁葉茂的大樹樹杈上掛了三個草編的小簍,最高處一個,中間一個,還有一個在最底部的枝椏上。
秋水鎮水多鳥多,各種鳥雀都在樹枝上棲息,掛小簍子時它們都驚起一片,不過掛好人一退開,鳥雀們就又陸陸續續地落下。
教練笑道:“來,每人拿十只箭,射中最高的小簍,得十分,中間的五分,最下面的則是一分。計分規則,被驚飛的鳥雀少于一半的箭才能記入分數。”
一干俱樂部的成員登時叫苦不迭:”黑心肝的教練又不做人。”
楊玉英失笑:“行。”
張云霄人慢吞吞地向后面鉆。
楊玉英看了他一眼,心下好笑。
看來是認識自己?
她得到的相關未來信息太少,她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發生的地陷,只知道張家本家的張云霄也在遇難者名單里。
所以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一得到張云霄離開燕平的消息,她就給夏志明留了個信息,自己跟出來。
具體時間不確定,具體地點也不確定,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跟著張云霄走。
此時教練的提議到是能增加雙方的融洽度,楊玉英自然不打算拒絕,輕輕一笑,問道:“那么,誰先?”
她的面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七個最大不過二十七,最小才十八的年輕人,個個都顯得有些局促,但是也都躍躍欲試,他們平時都是一起訓練,彼此的箭術如何全都心里有數,此時不能在美女面前丟臉,有志一同地把最后面的張云霄給抓了出來。
張云霄:“…”
教練刻意板著臉,站在一邊虎視眈眈。
楊玉英也起身向這邊看,他是一點辦法沒有。
張云霄嘆了口氣,覺得此時推拒才顯得心懷鬼胎。順著眾人的推力就站出來,走到五十米萬站好,彎弓搭箭,調整好力度——一旦握住弓箭,他心中的煩惱就全部消失,除了手中的弓箭再無其它。
風,在眼前,在耳邊鳴唱,剎那,箭支從他手中飛出,唰一聲,相當柔和地落入最高處的小簍,恰好插在小簍正中。
除了離得最近的四五只鳥雀飛動了下,又緩緩落下,其它飛鳥神態各異地或踱步,或梳理羽毛,十分悠閑自在。
眾人登時發出克制低沉的歡呼聲。
張云霄笑了笑,到沒怎樣志得意滿,又彎弓搭箭,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
他把三個簍里各射了一支,最后一支被他輕輕地釘在樹冠上一只斑鳩的腳下。
教練翻了個白眼:“小混蛋的強迫癥又犯了。”
一共十支箭,每一支箭都能得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張云霄的箭術縱然還達不到真正職業選手的高度,也相差無幾。
楊玉英點點頭起身,就聽見后面那些小年輕們壓低聲音在‘聲討’張云霄:“你小子出了好大的風頭,也不怕人家姑娘被嚇到了。”
“就是,你把分拉這么高,等下我們是不是該丟臉了?”
這些人表面上神情專注地盯著楊玉英,一臉嚴肅,其實都沒把人家女孩子當回事。
他們喜歡教練給安排的游戲,是因為能在美女面前耍帥,而不是真有競爭心。
楊玉英微笑,調整了一下弓箭,和張云霄出手時的輕柔完全不同,她瞬間拉滿弓,三支箭上弦,手指,手腕,腰背,好像都不是特別標準,但偏偏有種充滿力量的美感。
“哎喲,勁大了!”
教練捂住額頭,楊玉英松手的一瞬,箭支飛出,破空聲傳來,所有人胳膊上頓時長出密密麻麻的及皮革都。
長箭穿透了最高層的小簍,只在樹干上留下一截翎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