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咳嗽了聲,“玉…玉梅酒的滋味更適合女孩子。”
他本是打算挑破此事,隨意糊弄幾句解圍,可瞬間考慮到希曼伯爵的那張隨時可能產生奇妙反應的嘴,頓時背脊生冷汗,一時猶豫起來。
這位希曼伯爵除了有錢以外,還有幾種奇怪特性。
例如所有和他稱兄道弟的朋友都會倒霉,無論他拉著什么人去做什么事,最后都會陷入一種恐怖的境地中。
這已經夠危險的,可更危險的是他在面對女孩子時會忽然覺醒毒舌屬性,其危險程度堪稱永蘭前三。
說起來,希曼伯爵相貌出眾,性格開朗,為人又很大方,朋友應該特別多才對,可是多年下來和他有交情的人就那么寥寥幾個,還有個把是被逼無奈不能沒交情的那種,其他人除了第一次見面,否則很難同他真心相交。
此時,希曼伯爵一臉戲謔,眼角眉梢都寫著——‘作死’二字。
愛德華悄悄把目光放在楊玉英身上。
或許不知道這位的身份,還能有一點不知者不怪的效果?
再者,玉英君忽然離開月光島,居然還沒有乘自己的船,而是坐在薔薇號上同那些舞女們一起來的,必然有她的原因吧。
或許玉英君并不想要暴露身份?
愛德華大公想的有些多,但諸般思緒,其實也不過一瞬。
楊玉英神色淡定如常,修長的手指在漂亮的水晶杯上打轉“要我喂你?”
她一笑,愛德華的心砰砰砰砰一陣狂跳,額頭上冷汗嗖嗖向外冒,死命拽希曼的衣袖。偏希曼伯爵明明沒喝多少酒,就醉得已經不成樣子,伸手啪一聲拍愛德華肩膀上“兄弟,你的臉皮也太薄了,哦,我明白,明白,是不是你也覺得在一群庸脂俗粉中,唯有此佳麗,可以一看?好,讓給你。”
他轉頭對著笑意盈盈的楊玉英挑眉,下巴往愛德華的方向一點“小姐,我眼前這位斯文先生可不是普通的有錢人,在永蘭,不知多少貴族女孩想要得到他的青睞,你要是哄得他高興,或許…”
“咳咳咳咳咳!”
愛德華捂住嘴,咳得眼淚都飆出來。
趕緊使勁抹了把臉,嘆氣實在不敢繼續隱瞞玉英君的身份再隱瞞下去,他可能就要自己嚇死自己。
“別說了。”
愛德華苦笑,“希曼你這倒霉貨…”
一句話出口船忽然晃了晃。
只聽咔嚓一聲愛德華船隊的連接橋從中部裂開了半截,只剩下兩根細線還勉強牽著忽然一陣大風吹過,整艘船簡直和一只小小獨木舟般經不起風浪,搖搖欲墜。
剎那間桌椅晃動,杯盤落地滾熱的湯汁伴著酒水四處拋灑。
一眾客人跌跌撞撞連聲驚呼。
愛德華整個人出溜一下就倒在地上,后腦勺不知撞到了什么,疼的他這次眼淚真泉涌而出。
希曼更是差點被甩出去,死死抱著柱子不撒手。
“愛德華,你的船怎么回事?”
希曼疼得呲牙咧嘴“不是,出了什么事?有敵人,不可能啊!”
他話音未落,只聽一聲慘叫,船邊上一舞女身體整個被什么東西拖拽住,倒飛出去,撲通一聲入了海。
“什么人!你們干什么!”
轉瞬間從天災,貌似轉成了。
周圍幾艘大船上正載歌載舞的客人們,不知道何時停下說笑,一個個地都面無表情地轉頭盯著愛德華和希曼的船。
咚咚咚。
一些人大踏步地走到船舷邊,驟然飛躍而起,剎那間已到眼前,所過之處,刀光閃爍,鮮血橫流。
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至。
薔薇號上的舞女們,還有其他船上正常的客人都嚇得臉色慘白,尖叫的,嘔吐的,亂作一團,嘴里發出亂七八糟的話,幾乎嚇得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
愛德華大公也是一臉懵懂,回頭看管家。
管家等人更是茫然無措,目光落在斷裂的連接橋上,欲哭無淚。
愛德華身為皇室子弟,身邊的人個頂個都是精英,接洽工作完成得干脆漂亮,搭建船接裝置時速度又快又好,當時還讓其它船上的船員們深深敬佩。
此事說來簡單,但實際上這么多船聚集一處,并不是隨隨便便搭起就行,需要調查清楚參加船會的都有什么人,是不是安全。
其他船也需要做一定的安全審查。
出門在外,海洋相遇,說來浪漫,可除非知根知底,否則誰知是不是有人包藏禍心?
總之,別看船會是海上傳統節目,看起來輕松自在,眾人歡聚一處,其實聚集之前安檢工作絕對非常到位。
愛德華的人經驗豐富,本自認為不會有什么疏漏之處,在安全問題上他從沒有擔憂過。
現在看來…
哪里安全了?他分明是被送到了各路‘妖魔鬼怪’的口袋里頭吧。
一切只發生于瞬息之間。
愛德華都來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緒,就見希曼被一個黑斗篷一腳踢中肚子,砰一聲滑到自己身上,巨力沖擊之下,他腦子里嗡的一聲,幾欲嘔血。
希曼滿臉驚悚“不,不…不是人!”
那一瞬間,他看到黑斗篷的臉上青綠色的血管。
這下子,希曼渾身抖索不停,真開始恐懼。
兩個黑色斗篷速度飛快,轉眼就到愛德華身前,愛德華甚至聞到了一股說不出古怪的腥氣,頭暈目眩,渾身虛軟,就在黑斗篷伸出手去抓他的剎那,倏然一道金光纏住他和希曼的腰身,兩個人頓時飛向護欄。
愛德華迎風回頭“戴文!”
戴文立在二樓甲板之上,墨色的長袍碎裂,雙手半抬,金色的光線從他手中飛出,另一頭就系在愛德華和希曼的身上。
他徐徐收回手,金線化作一張網,撈住兩個黑斗篷,將其摔入大海。
杰森站在他身后寸尺之地,手持一把普通的騎士劍,速度之快,以至于他完全看不清楚杰森到底怎么出手,只隱約看到他肩頭一動,撲過去的黑斗篷就分成兩節,落下船去。
不光是黑斗篷,很多或者認識,或者有點眼熟的客人們也都紛紛倒在杰森的劍下。
時間一點點過去,杰森的動作慢了下來,愛德華終于能看清楚他的樣子,修長的身體像釘子一般牢牢釘在甲板上,整個人就如一座山峰,巍然不動。
他揮劍的動作干凈又漂亮,不是什么固定的招式,只是見招拆招,好似一點也不肯浪費力氣。
看起來這兩個人占了絕對優勢,可事實上,情況其實不算好。
戴文口鼻處隱隱涌流出鮮血。
至于杰森,似乎中了毒,這毒還有些可怕,英俊的臉龐上有青黑色的紋路蔓延。
愛德華本身不通武藝,更不會打架,但他的觀察能力異于常人,就算現在杰森看著非常英勇,紋絲不動,但在他的眼中,卻能感覺到這人的虛弱無力,那是一種從內到外的崩壞,他的呼吸變得微弱而沉重,他本來巨大的力量在不停地衰減。
心中才升起些許不妙,戴文腳下踉蹌,猛地向后退了幾步,同杰森背靠背站好,半晌彎下腰氣喘吁吁。
豆大的汗珠滾落,渾身顫抖。
七八個黑斗篷和一群客人模樣的人已經爬上了甲板。
愛德華忍不住念誦經文,小聲祈禱“愿諸神保佑他們,愿諸神保佑他們!”
希曼伯爵出了一身汗,酒勁全消,滿臉驚悚地吼道“你還有心管他們,我們怎么辦?”
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又有兩個黑斗篷一步步走至。
希曼盯著斗篷底下露出來的刀一樣的東西,有一米多長,黑色的,他猛地扔過去一把椅子,就見椅子碰到刀身的剎那,居然干裂,破碎,變成碎木塊散落開來。
一眨眼的工夫,黑斗篷身上自帶的氣味在鼻頭縈繞不去,希曼只覺身體發冷,好像在失血,又好像不太一樣,頭一下子劇痛,感覺有刀在腦海中攪動。
我要死了!
希曼從沒有這般近距離地接觸過死亡。
從他的角度環視四周,遍地鮮血,到處是恐懼的哀鳴,宛如置身地獄。
脖子一緊,黑斗篷只覺喉嚨里,肺里火燒一樣疼,涕淚橫流,他幾乎要昏過去的瞬間,耳畔傳來愛德華的驚呼,緊接著一陣微風拂過,黑斗篷的頭顱就飛離了身體,冰冷的綠色的液體劈頭蓋臉地澆落。
希曼趴在地上干嘔半晌,拼命把臉上的東西擦干凈,偷偷摸摸抬頭看了眼,一時間簡直懷疑自己見到了神靈。
神靈的容貌有些眼熟。
希曼木愣愣地呆了一會兒,心里一突。
楊玉英身形輕靈,落地無聲,一抬手,刀光瞬間絞掉黑斗篷的頭顱,她信手一甩,銀白色的刀身就恢復原本的潔凈。
“休可,你要多少?”
“一樓的歸我。”
休可吐出口氣,縱身一躍,一刀劈中一個黑斗篷,連人帶刀重重地砸了下去,落地的瞬間卻是輕如鴻毛。
“剩下的是你的!”
隨著略顯飄渺的聲音傳上來,楊玉英的身影已經迅如閃電,眨眼出現在戴文和杰森面前,下一刻,他們周圍八個黑斗篷倒飛出去,緊接著她的身形再次消失。
很顯然,這不是什么隱身類的術法,只是她的速度太快,快到人的肉眼根本就追不上,所以看不到。
愛德華和希曼連滾帶爬地湊在一處,彼此背靠著背坐好,仰起頭,追著楊玉英的殘影,看著她每一次停下就有一個甚至兩三個黑斗篷被攪碎。
楊玉英的刀法輕靈,身形縹緲,可是出手卻特別的霸道,刀光過處,必要將敵人砍碎為止,旁觀的人不免背脊發寒,只覺一股惡氣撲面而至,令人心生恐懼。
若只是黑斗篷也還罷了,很多容貌和人一樣,正常的客人在她手底下一樣轉瞬成碎片,沖擊感不免過于強烈。
愛德華他們這些貴族,其實有一點點瞧不起武夫,永蘭重武功,他們當然不敢明面上表現,可私底下總給那些只會動手的粗人起各種不怎么好聽的外號。
但楊玉英決然和武夫不同。
她的刀光疑似來自地獄,森寒可怖也值得信任。
一刀出,天地也為之動容。
眼看楊玉英的刀光擦過瞭望塔,精鋼所制的塔樓瞬間裂成兩半,希曼不由瞠目結舌,半晌,滿頭大汗地抓緊愛德華的胳膊“兄弟,你能不能告訴我,剛才我喝高了,在這位尊貴的小姐面前沒做什么不得體的事情吧?”
愛德華輕聲道“沒有,你一向不殺酒瘋,酒品很好。”
希曼“呼…那就好。”
“你就是說這位小姐長得比較一般。”
愛德華的眼睛追著楊玉英,抓緊手中匕首,護在胸前,漫不經心地道。
希曼“…”
“你還說想和這位小姐喝酒。”
希曼“…我肯定是特別崇拜這位美麗的小姐,所以特別想敬她老人家一杯,雖然有些不識趣,可是看在我滿腔赤誠的份上,她老人家也不一定會跟我計較…也許?”
愛德華點點頭“玉英君肯定很大度,雖然你逼人家小姐親自喂你喝酒,但人家不會和你一般見識的。”
撲通!
希曼倒在地上,像條死魚一樣癱在甲板上面,半晌道“趕緊,找個不那么痛苦的死法,先給我了結了吧。”
愛德華“不好意思,不會殺人。”
希曼“嗚嗚!”
一直到天空中朝陽初升,甲板上的臟東西終于被清理干凈。
楊玉英沒理會劫后余生,滿心疑惑與驚懼的幸存者,仔仔細細檢查這些船的每一個角落。
休可拿出研究所用得桶子,把所有能翻找出來的黑斗篷通通塞進桶里去,封好蓋,兩個人的神色都不輕松,也沒有任何一點獲得勝利的欣喜。
所有的船都干凈的比它們出廠的時候還要潔凈之后,楊玉英才把那些幸存者集中到愛德華大公的船上。
休可笑瞇瞇地安撫驚魂未定的眾人“別怕,沒事了,現在我給你們做一下身體檢查,別擔心,很快就好。”
說著,他把通訊器的探測功能調整到最大功率,一個挨一個地開始給眾人檢查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