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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計劃

  田毅略微蹙眉,此時才轉過身,抬頭打量自己的兒子,一字一頓地道:“你說什么?”

  他每一個字吐出口,都帶出巨大的壓力,田曼云心口一滯,一口血涌到喉嚨,從嘴角滲出,他心下嘆息,很隨意地以衣袖拂拭了去。

  “父親大人,我說,從今以后我不再是田家人,我會跟母親一起離開。”

  田毅一巴掌甩過去。

  田曼云的臉卻絲毫不曾腫起,只微微有些紅,只是一瞬間,他腦袋里轟鳴不止,眼睛,鼻子,嘴,耳朵,漸漸滲出一層血絲。

  顯然,田毅這一掌是鼓足了力氣,真氣都透體而出,只一掌就將田曼云震成重傷。

  外面正站著的大管家嚇了一跳,連忙撲過來攔住:“二爺!”

  這要是鬧出父子相殘,父殺子的慘劇,田家的名聲可要徹底被毀了。

  外頭機靈的下人也匆匆出去找人求救,整個田家二房上下一片混亂,等田家家主趕到,就看見田曼云面如金紙地癱倒在地上,登時神色大變:“二弟,你瘋了!”

  田毅回過神,卻是梗著脖子不肯認錯:“此子狼心狗肺,是個不忠不孝的東西,我就是當場打死他,也是應當。”

  家主簡直不敢置信:“他是你兒子,親生的!”

  虎毒還不食子,何況人乎?

  田毅冷笑:“他可沒把自己當成我兒子!”

  “你!”

  田家家主已從管家口中聽到事情始末,怒不可遏,瞪著弟弟,“都鬧到這個地步,你不說,趕緊說幾句軟話,哄哄這孩子,到要教訓他,你簡直是…愚蠢!”

  他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相比這個大侄子,田家主的確更看重弟弟的庶子。

  實在是田家這一代的年輕人里,論天分才情,田曼青都是最頂尖的一個,田家這些年其實很有些青黃不接,如果下一代再不能成長起來,就有可能和那些武林中銷聲匿跡的小世家一般,十數年后絕跡江湖。

  或許在某一日成為別人話題里的故事,寫在故紙堆中。

  他作為家主,自要未雨綢繆,保護后輩子孫里最出類拔萃的那些。

  但他也絕不是不愛重田曼云,田曼云身具田,廖兩家的血脈,天然就是田,廖兩族關系維系的紐帶。

  何況田曼云縱然比不上曼青,卻也不是那等不聽話的孩子!

  田家家主簡直要被自家的弟弟給蠢哭了,這混賬東西明明捏著一副好牌,偏偏讓他給打成這樣。

  “家主,二夫人和廖三爺來了。”

  田家家主猛地抬起手按了按眉心,腦子里一團亂,還完全理不清思緒,不知高怎么處理這等事才算妥當。

  不過只是片刻后,田家家主就不再糾結,糾結也無用。

  廖夫人看到兒子的一瞬間,整個身體緊繃成一條直線,輕輕把兒子扶起,終于落了一地眼淚。

  田曼云緩過勁,睜開眼,眼睛里布滿了血絲,面上卻露出一絲笑,他轉頭看了看伯父和父親:“父親說我是不孝子,那我就做一回不孝子。”

  他頓了頓,輕聲嘆氣,“從此以后,我姓廖,不姓田。”

  田毅勃然大怒:“你這等違背人倫的畜生,想走就走,我到要看看,離開田家,不認生父,你還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廖夫人眉心狂跳,甚至忍不住想勸兒子一句。

  哪怕他們身在江湖,父子,君臣,尊卑長幼,依然是必須遵守的規則,一旦違規,便會被打成邪門歪道,那他兒子就完了。

  廖夫人一時間甚至想到了死,要是她死了,她兒子為了父親不認父親,雖然依舊會有人嚼舌根,可大部分人想必能理解,人死為大,便是有些人認為她不堪為人父,可她終究是死了。

  只她的目光落在兒子的眼睛上,她立時就收起了那些想法,絕對不行。

  若真那般做,才是把這孩子逼上絕路。

  再者,憑什么她要去死?

  廖夫人把兒子扶起:“三弟,我們走。”

  廖三爺也過去,和姐姐一人一邊,扶著田曼云向外走去,田毅盯著他的后背,忽然開口:“你既不認自己是田家人,那你也不必再擁有田家槍法了。”

  田曼云腳下一頓,田毅連連冷笑:“想離開,可以,舍下田家的田家槍,蒼云功,便自去,我絕不阻攔,從此以后我只有曼青一個兒子。”

  泉劍山莊雙鳳湖邊。

  幾個弟子席地而坐。

  “后來怎么樣?田公子有沒有自廢武功?”

  范向北嘆了口氣,輕輕點了點頭:“當時廖夫人大怒,厲聲道,‘田家槍?蒼云功?自從我兒出生,你教過他什么?你以為我想讓他練你們田家的功法?他年幼時,我欲送他去武當,讓他跟我師叔習武,師叔都答應了,是你,你說他是田家,天生就該練田家槍,我的兒子尊敬你這個父親,不希望你失望,就拒絕了我。’”

  “‘可你的田曼青練功,你天天盯著打敖筋骨,給他用價值千金一包,最好的藥浴,為了田曼青能打好根基,特意讓他拜師少林,做了俗家弟子,學人家的基本功,又把田家最好的紫陽經傳授給他,可我兒子又如何?’”

  “‘他才五歲,就跟著田家的武學先生練赤霞勁,誰不知道這種樁功最是酷烈,都是成年了以后才敢碰,要不是我發現得及時,我兒子的根骨就廢了,就是這般,我給他調養了三年多,他還是沒恢復到最好的狀態。’”

  眾人聽得入迷,孫萍萍翻了個白眼,瞧范向北這唱作俱佳的模樣,仿佛他真親眼看到那一幕似的。

  雖然范向北沒有親眼看到,但有人看見了,事實就是如此。

  “田家槍,就是武學師父教的普通貨色,根本連精髓他都沒學到,至于蒼云功,呵,這確實要感謝家主,家主發了話,我兒才能正經學到族中子弟,連同下仆都能學的二流功法,蒼云功,你還說什么我兒資質不佳,頂尖功法要看悟性,我兒學不會,到不如好好練一練蒼云,只要不是呆子,傻子,都能學得會。”

  廖夫人冷笑,“我兒覺得,無論是什么功法,他只要用心就一定能學好,只要是你說的話,他都聽…真是個傻兒子!”

  當時,田曼云靜靜地看了父親半晌,竟苦笑一聲,當真一掌劈中丹田,廢掉了內力修為。

  范向北蹙眉:“這孩子性格真是有點問題,想廖家和田家勢力差不多,兩家守望相助多年,聯姻也是常事,哪怕看在廖家的面上,田家也不會做得太過分,他何必如此?”

  如果換成范向北他們這群玩家,才不去理會這些。

  孫萍萍輕輕揚眉:“我到覺得這位心性頗正,只要心眼正,別的都是小問題,沒有糾正不過來的道理。”

  廖夫人馬上就要帶著兒子到玉山定居,田曼云也要拜入泉劍山莊。

  孫萍萍想起那日,她正陪楊先生看幾個弟子搭建暖房,想起此事就順口問了句,問楊先生為何要收一個田家的子弟入泉劍。

  楊玉英當時一笑,反問了句:“為什么不?田曼云完全符合我們招收弟子的條件,心性足夠好,正氣足。”

  “田家和北疆的勇毅軍關系匪淺,他們家曾經掌過兵權,哪怕如今弟子們不在軍中發展,人脈關系卻攥在手里。”

  楊玉英輕聲道,“我一直想和勇毅軍做生意,還想做海貿生意,田曼云身上流得是田家的血,收下他一點壞處都沒有,就算不能通過他掌控些什么,光是得到這個孩子,我們就等于得到了一個優秀弟子,還是基礎打得很不錯的那一類。”

  孫萍萍聞言,默默點了點頭。

  泉劍和田家同在海州,如今還算相安無事,一是泉劍低調,二則是田家家主野心不大。但田家家主老了,還沒有兒子,這是一大不穩定因素。

  她可沒忘記最重要的支線任務——泉劍勢力遍及五湖四海。

  他們初玩‘夢江湖’,坐在水畔燒烤,楊先生就簡短地說了一下她的‘三年計劃’。

  自從那一夜,所有玩家的任務列表上,這條任務始終存在。

  孫萍萍還好,范向北這樣略有點強迫癥的玩家,看著這任務完不成,簡直難受的要命。

  如今三年過去,計劃在一點點實現。只是速度的確有些滯后。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一開始大家野心勃勃,玩家們也和打了雞血似的準備靠自己的能耐一路莽,迅速占領全國各個州郡,把玩家像種子一樣徹徹底底地撒出去。

  可真正開始執行計劃,大家才發現,原來這世上做事是這般難,可謂步步荊棘,處處陷阱。

  各地都有自己的勢力,那些勢力都相當排外,不是說你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當年泉劍能在玉山上立足,能在玉縣迅速打開局面,說起來還要感謝那幾年的天災人禍,弄得玉縣百姓十不存一,成了荒僻之地。

  范向北一看孫萍萍的表情,大體就猜得到,這姑娘在想什么,不禁笑道:“現在咱們那位楊先生動作越來越快,泉劍山莊名聲漸響亮,大家做事也都變得順利許多,在外地的那哥幾個,這幾日傳回來的消息都頗為順利。”

  正說話,下面又小弟子傳話過來:“廖夫人來替他兒子登記報名,田曼云準備拜師咱們泉劍山莊了!”

  范向北嘆氣:“那咱們可要好好跟這小子講講道理,讓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田曼云是躺著上的玉山。

  他徹底從半昏迷狀態蘇醒過來的時候,是大大。

  田曼云睜開眼睛,耳邊傳來陣陣笑鬧聲,不知什么人在縱聲高歌——“春風千里過關山,飛花卷,軟紅亂…少年故夢里,肝膽如雪劍如狂…百年心事露電身,零落劍上前塵,爾來又是一春…”

  歌聲很奇怪,卻是低沉動聽。

  隔著琉璃窗,窗外一片璀璨的煙花盛放,他撐起身體,推開窗戶,就見他的母親正和曾見過的那位…楊小姐坐在一起。

  田曼云從范公子和孫姑娘口中聽過一些關于這位楊小姐的故事,范公子的口吻里稍帶一點調侃,但還是聽得出,楊小姐在玉山林莊的地位極高,雖然她那么年輕,但玉山上下的人都很尊重她。

  此時,煙花之下,他母親的眉眼卻是這些年罕見的輕松。

  楊小姐不知說了什么,他母親忽然就朗聲大笑起來!

  田曼云這幾日的焦慮,也在這笑聲中,這一片夜幕中最璀璨的煙花下,如雪一般消融干凈。

  過了年,田曼云就同今年新招收的弟子一起,正式加入泉劍山莊,開始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晨練,吃飯,然后上兩節武課,再上兩節文化課,中午吃飯午休,下午接著上課,到晚上還要參加各種活動的生涯。

  田曼云近二十年的生命里,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么忙碌,他以前在田家常常思考的東西,什么自己是不是很笨,是不是的確天資太糟糕,現在全沒有時間去想。

  每天他都過得充實得過了頭。

  幾個先生有時候甚至為爭搶一點課余休息時間就來一場全武行,師兄師姐們全然不當回事。

  不過,他的進步也是肉眼可見。

  他本來以為自己一輩子再難習武,畢竟丹田受傷,哪怕將來治好,可能也學不了高深的內功心法。

  田曼云并非不遺憾,可當時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就是丟掉性命,也要離開那個家。

  廢掉武功這樣的代價,固然慘痛,他卻愿意付。

  來到泉劍,他說明自己丹田受傷的事,可泉劍的林莊主絲毫不在意,還笑道:“我這具五勞七傷的身體都好了,你這一點小傷又算什么。”

  果然沒受多少影響,自從開始學泉劍的基礎劍法清風劍,回風劍,以及回風身法以來,他便感到內息滾滾,滋養身軀,一日行功,能比以前十幾日。

  偏他滿腔的傾訴欲望,在這里竟傾訴不出去,好似其他師兄弟都是如此,他這樣的練功速度,和其他人比也只是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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