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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 戚家后續

  此時夜色已深,寒風冷冽,楊玉英伸了伸腰,起身關上窗戶。

  “睡吧,咱們這一路也夠受的。”

  林官此時已經迷迷糊糊陷入困頓,腦袋撐不住向下砸在桌子上,夏志明信手把他頭底下的兩個碟子抄走遞給蓮蓮。

  “這是骨刺的,官窯的精品,小心些。”

  蓮蓮笑應下。

  楊玉英:“…”

  剛才她以為夏志明會接住林官,這才沒伸手。

  “明天早晨起來非腫個包不可。”

  可便是這般,林官也沒有醒,夏志明提溜起人直接扔床上去,回頭對楊玉英一笑:“玉英也早點歇息,我聽蓮蓮說給你準備了溫湯,去泡泡解解乏,這邊有我,別擔心。”

  楊玉英推門而出,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就看夏志明坐在桌前的影子孤零零的,瞧著似乎有些寂寞。

  林官躺在床上便醒了,他本也是個警醒的人,忍不住伸手握住自己的手腕。

  “沒什么好怕的。”

  夏志明輕聲道,“不是為你自己,只當是為了我們這幾個朋友。”

  林官失笑:“矯情!”

  能活著是好事,別管怎么活,沒辦法也就算了,現在有條生路,難道他還會因為念舊,不舍等等情緒就放棄?

  如果他是這樣的人,多年來的雙面生涯早就毀滅了他,哪里還有今天?

  楊玉英回去泡了個熱湯,躺下就睡了,第二日一睜眼,推開窗戶向外看,外面一行人已經行李打包妥當,裝車完畢,顯然是夜里準備好的。

  “真能干。”

  皇城司里的小孩子們,個頂個都一人能當七八個人使喚,優秀又出眾。

  林見竹也是連夜煉丹熬藥,為袁云岳治病,一副藥下去,袁云岳嘔出一口黑紅的血沫子,咳嗽了兩聲,身量就挺直起來,深吸一口氣,渾身通透舒暢。

  “沒想到我竟有重見天日的一天。”

  費月妮帶了一堆自家腌制的臘肉,做的醬菜,尤其是好幾罐子新炒好的茶葉,都是她親自炒制,采集的最好的茶葉,成品之后更是千挑萬選,平日里她除了給自家云哥喝,別人想碰一下都不能。

  一大早,楊玉英一行人要走,費月妮領著山上老少出來送行,場面簡直比辛縣縣太爺離任時還熱鬧幾分。

  當年辛縣那位縣太爺走時,特意花錢雇了一幫人送萬民傘來著。

  楊玉英瞧著阿悟和費月妮眼角那兩行熱淚,莞爾:“我那學習班還要繼續辦,將來說不得要升格為學校,以后總會常常聯絡,你們哭什么?”

  費月妮使勁擰了把鼻子,吭吭哧哧半天:“…不知道。”

  阿悟輕輕揚眉:“小姐,別忘了阿悟這輩子命都是您的。”

  經歷了一番地宮冒險,阿悟和費月妮都自以為除了拖后腿,并未幫上任何忙,但她們依舊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無法遏制的變化。

  至少阿悟覺得,她的婚姻,她那些無法言說的苦悶,其實都不算什么,真正在生死一瞬間,她連想都沒想那些東西。

  楊玉英揮揮手,徑直駕車直奔京城。

  她在京城還有事情要收尾。

  今日太平山附近兵士越發的多,不光是皇陵護軍,還有皇城司的人,乍一眼看去,楊玉英看見好幾個熟悉的面孔。

  皇陵護軍的人顯然也發現這邊熙熙攘攘的人群,但都沒人試圖過來,也沒有人去懷疑,到是有幾個老士卒私底下調侃:“皇城司人向來人見人怕,這一幫看來都得是些刁民,一會兒要不要查一查?沒準敢闖皇陵的小賊,就同這幫人有關系。”

  眾兵士:“那要是碰上皇城司的大人,你上前交涉?”

  老士卒:“…這扶老攜幼的肯定都是附近的居民,既然是老百姓,咱們還是別隨便擾民了,再說聽說那幫賊人的來歷已經被查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出陵墓,想必已經死得差不多。”

  一眾兵士齊齊點頭稱是。

  戚芳齡呆呆地看著藥鋪大門看了大半日,算計荷包里的錢,可她腦子是木的,僵的,算計了半天也算不清楚。

  就在三日前,父親的案子終于審結,罪名大多成立,被判了流放平州,現在只等著押送,還…母親一下子就病倒在床。

  大夫說,情況不好,現在需得拿上好的人參熬湯吊著,熬過去或許還有救,熬不過去,那就是天命如此。

  人參啊!

  “人參也還是吃得起的。”

  戚芳齡喃喃自語,抹了把臉,深深呼吸,努力振作起來。

  “情況并沒有那么糟糕。”

  靜山伯府被抄,他們一家人也遷出來尋了個小宅子落腳,兩位兄長身上沒被任何案子,但受父親連累也丟官罷職,好在性命無礙。

  兄長們交游廣闊,到有幾位知己好友沒在乎他們是罪臣之后,樂意伸出援手,幫襯著把家里幾個貼心的下人贖買出來,又幫著安家。

  要不是有這些人,他們就算找到落腳的地方恐也難立足,現在,事情還沒到絕境,她能撐得住。

  時間雖過去不久,可如今的戚芳齡卻早已失去往日的天真,對這世情可謂看透了不少,絕不肯再去做嬌弱的鮮花,寧愿為野草,好歹熬下去。

  “芳齡。”

  戚明臉色雪白,匆匆從后頭趕過來,額頭上全是汗珠,頭發都濕漉漉的,顯然是趕路趕得急了,“給你,我這兩天攢下些錢,湊一湊應該能給娘買一些老參。”

  戚芳齡應了一聲,正要往前走,忽然一駐足回頭:“哥,林依依的案子也要判了,她雖然說自己不知情,但我從幾個朋友那里打聽到,有證據顯示她和一伙賊人交往過密,恐怕不是幾句話就能脫開關系的。我看,林依依這一回不死也得脫層皮,咱們家如今經不起波折,你可千萬不要亂伸手。”

  戚明愣了下,一時無言。

  戚芳齡的神色卻是十分冷漠。

  就算說她無情,她也認了,府里被抄的那天,林依依和母親大吵了一架,吵得不可開交,差點把娘親氣吐血,她到反而滿腹委屈,甩手便走,家里一團亂,她連回頭都不曾回頭,出去以后到是聽說痛哭了一場,哭得人都撐不住,被李國公家的世子給帶回家去。

  若只是這般到也罷了,戚芳齡知道林依依是個受不起委屈的女人,在大事上,她容易慌,可她千不該,萬不該…

  戚芳齡打了個哆嗦,面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硬撐著流露出的堅強一絲也不見,忽然就捂住臉痛哭起來。

  “幸好沒事…幸好沒事!

  林依依跑出去的那日,壯壯看見她便急著追了出去,追了她很久,眼見她跌倒不禁上前去扶,可她直接把壯壯推倒在地,就跟著孫公子揚長而去。

  當時路邊有人看見,有個人抱起壯壯走了,壯壯大聲喊她,可她根本連理都不曾理。

  等他們家里人得到消息趕過去,壯壯早就不見蹤影!

  他們拼命去找,托了所有能找到的關系,報了官,時修遠時公子更是好幾日奔波,足足三日,始終沒有消息。

  那三天,戚芳齡仿佛老了三十年,人生諸般苦楚她皆是嘗夠。

  家中所有人三日沒有合眼,沒有正經吃一口飯。

  “都過去了,不要再想。”

  戚明一看妹妹哭,就知道她又想起那件事。

  母親的病,病根也在這件事上,當時要不是壯壯跟著出事,母親還不至于病到這等地步。

  也幸虧孩子找了回來,要不然他們家根本撐不到現在。

  “哎,因為這個,咱們到倒欠了人家皇城司一個人情,阿爹栽在他們那幫人手上,咱們卻要對人家感恩戴德,這…”

  戚明想起這些,腦袋都有點疼。

  皇城司是仇人還是恩人?

  戚芳齡也著實糾結了兩日,可隨著家里藏起來的那點銀錢用完,柴米油鹽,父親那邊要打點,母親這邊吃的藥,用的補品,那就像大山一樣壓在肩膀上,兩個兄長目前能賺回來的,也就只能彌補一個零頭,所有的心思都花在為生活奔波上,哪里還有精神傷春悲秋?

  皇城司的恩,她報不了,要說與皇城司有仇,她還不如說跟朝廷律法有仇,那些事,她爹的確做了,那些案子又不是假的,更沒人構陷,她爹親口認下的罪,這都沒丟掉性命,還想如何?

  戚芳齡進了藥鋪,去買了一些老人參,小心翼翼地揣到懷里,她才松了口氣,這些人參差不多能吃個半月,半個月的緩沖,家里沒那么艱難,兩個哥哥也可以安心換個好一點的工作。

  如今兩個人做得都是體力活,賺錢雖然比較多,可他們要一直干這個,用不了多久就再也干不了別的,她總不能眼看著兄長一生蹉跎。

  戚芳齡又去買了些菜,她不太會和人講價,可也勉強學著人說了說,許是她長得好看,又像是嬌貴人家的女孩兒,賣菜的大爺大娘到沒跟她亂要價,還零零碎碎送了她不少東西,什么排骨,小蔥一類的。

  一路回到家,就見家門敞開著,外頭小巷子里人頭涌動,鄰居們都出來圍觀,各種竊竊私語聲無數。

  戚芳齡心下大驚,和戚明對視一眼,連忙狂奔過去,剛一進巷子就讓鄰居家的孫大嬸給拉住:“哎喲,丫頭,你們家竟有這般富貴的親戚,和京兆府的大老爺都相熟,你們怎么也不早說?”

  當初戚家搬來,瞧著挺狼狽,人人都知道是大戶人家落魄了的,對他們可真算不上友好,便是不搗亂,也冷眼旁觀,不相往來。

  “今天一大早,好幾個官老爺就來你家送東西,說是應了你家一個表小姐的托付,送的安家銀子,好家伙,那一箱又一箱,可不得了。”

  “丫頭,你們家既然有這樣的實在親戚,那便多來往,可千萬莫要生疏了才好。”

  “就是,在京城討生活,認識幾個官面上的人物不虧,平日里聯絡感情莫要忘記,無論多么親密的關系,一旦長久不聯絡,恐怕也要疏遠。”

  戚芳齡滿頭霧水,進了家門才知,是表小姐‘傅香香’遣人送來的。

  她打開一個小小的首飾匣,里面的一只朱釵十分眼熟,她母親親自挑選了樣式,讓人做好,送給了香香,不曾想今日又被還了回來。

  不光是這些,還有很多正合用的藥材,正合用的綢緞布料,并不奢華,但卻是當下必需品。

  他們從靜山伯府出來時,除了身上穿的衣服,還有藏在衣服里的一點銀錢,什么都沒帶,出來之后親戚朋友們到是送了些錢財助他們安家,但一大家子如何能夠?

  柴米油鹽,處處要花錢,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她當家后是愁得日日掉頭發。

  兩個哥哥都有心給家里開個財路,可無論想做什么都要有本錢,沒有本錢,便是再有能力也無用。

  “現在本錢算是有了。”

  戚芳齡伸開一只小箱子,箱子里滿滿都是各種金銀錁子,小元寶,小葫蘆各種式樣。

  以前在家里,這些東西都是拿給她們幾個小姐賞人用的,如今卻是真正頂用的東西,哪怕是他們這么多人,一個月的開銷也用不了幾個。

  她不知道,傅香香真是自家姐妹,還是別的什么人,可這份心意,他們一家人都領。

  沒幾日,林依依的判決也下來,光是查出來的,她身上就掛著好幾條人命,雖不是她動的手,卻也和她脫不開干系。

  當下律法森嚴,但陛下施行仁政,對死刑的判決相當謹慎,林依依終是保住一條命,判她流放三千里。

  “林依依身上的罪有這么嚴重?”

  楊玉英看過判決,也是小受一點驚嚇。

  實在是林依依那姑娘表現出來的樣子,清冷淡然,才學出眾,更兼十分幸運,并不像會闖下大禍的模樣。

  “傅香香的死同她有關。”

  夏志明嘆道,“或許人的運氣都有限,她早年得了太多好處,后半輩子就要償還。”

  楊玉英揚眉,掃了一眼倒在車廂里蒙頭大睡的林官:“那林官后半生是好運還是厄運?”

  “好運。”

  林官自己開口哼哼道。

  上半輩子苦得都快比黃連水還苦,下半生難道還不該有些好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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