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鴻以前從來沒這么瘋狂而又勇敢過。
但是,他害怕瞿正。
瞿老爺一共有四個兒子。大兒子是國立大學教授,和政界很多大佬關系都不錯。
二兒子在外領兵,算是軍閥。
三兒子在外留學讀書。
第四個,就是他老人家的義子瞿正。
瞿正別看是義子,而且在外的形象是個紈绔公子哥,可實際上卻是瞿老爺的左膀右臂,掌著瞿家最核心海運等生意,還領著瞿家養的一支私兵。
據沈鴻所知,瞿正閑時經營了一家中介公司,就和以前的牙行差不多。
聽起來是挺下九流,上不臺面的生意,但瞿正和一般的牙商不同,人脈極廣,黑白兩道,三教九流,都有他的朋友,幾乎什么生意都做。
人人知道這整個登州市,連街邊賣芝麻綠豆的小販,沒準都在瞿正公司掛了一號。
他還忠心耿耿,很講義氣,是瞿老爺最心愛的兒子,比起前頭三個親生的來,那是半點也不遜色。
在瞿家,有時候三位正經公子說話不管是,可四公子說話,瞿老爺卻一向肯聽。
沈鴻還是瞿老爺好女婿時,也遠沒有瞿正那么有地位。
到現在,沈鴻還記得瞿正怒氣沖天,一腳踩斷他大腿的兇悍,想起來就要害怕的發抖。
所以他哪怕完全可以趁著一切還沒發生,瞿正也沒有撞破,提前和王晴晴說清楚,一刀兩斷,盡快離開他們正在約會的這家酒店。
只要他不讓瞿正抓個正著,想必能有很多辦法來把事情應付過去。
但他還是決定利用元豐,殺了瞿正,只有瞿正死,他才真正放心。
沈鴻這么瞎的計劃,竟然成功了。
當年沈鴻因為傷人被巡捕房抓走的那段時間,接觸到很多三教九流的人,所以他知道,他現在所在的這家酒店就是元豐經營的場子。
沈鴻直接拿左手寫了張字條,大體意思便是瞿正已經知情,正在去和元豐老大會面的路上。
也不知道元豐是犯了多大的罪過,還是太過慌亂,居然還真就相信,立時就吩咐下面的人制造了一場車禍。
車禍當場死亡三個,重傷兩個。死亡的人里其中一個還是個七歲的小孩子,根本是無辜路人。
瞿正也受了重傷,右手右腿粉碎性骨折,從此落下殘疾。
瞿老爺得到消息,驚嚇過度犯了病,臥床了好幾天,起來之后大怒,查出這事和青幫有關,雙方頓時沖突不斷,鬧得不可開交。
瞿正是從小跟著瞿老爺長大的,瞿老爺那是真把他當兒子看,兒子被人傷成殘疾,那還了得?
一場亂戰,雙方都傷筋動骨。
沈鴻趁著沒人想起他,直接和王晴晴在學校攤牌,不光攤牌,還痛罵了她一頓。
什么不知檢點,勾引有婦之夫之類的話,全都說出口。
沈鴻說了個痛快,完全發泄了自己當年被王晴晴指著鼻子罵,丟人現眼,最后還惹禍上身的怒火。
王晴晴怎么說也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讓人如此羞辱,哪里受得了?
這孩子氣得閉過氣去,也錯過了最佳辯解的時機。
王晴晴名聲全給毀了,連她家里人也因此蒙羞。
沒過幾日,王晴晴因為精神恍惚,失足跌落到河里。可憐她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痛失愛女。
沈鴻重獲新生,經過一段時間的癲狂,卻是完全忘了王晴晴,痛改前非,一心一意對瞿小金好,和她做一對恩愛夫妻,兩個人游山玩水,等到國內一片混亂,就出國繼續逍遙,真是逍遙了一輩子。
瞿家雖然因為和青幫等幫派起爭端,損失慘重,但損失再慘重,瞿老爺也不會讓小輩跟著憂心。
再說,幾個兒子都有出息,瞿家的產業縮小了,錢也足夠大家日常開銷。
這沈鴻到底是重生的,他平時喜歡聽個歌,看看詩文,記得不少著名的歌曲和文章,就給自己打造了個才子的名頭。
靠著抄歌曲,抄詩文,后來十幾年間,他也是舉世聞名的文學大家。
哪怕十幾年之后,他沒再創作,人們也不覺得他是江郎才盡,反而羨慕他夫妻恩愛。
這一對恩愛夫妻還青史留名,名傳后世,后世提起情深似海的人,里面必然要有沈鴻。
可以說,沈鴻做到了一輩子對瞿小金好,并沒有再犯任何錯,在后世,他便是楷模。
真是讓人相當不痛快的結局!
楊玉英躲在墻角,盯著系統,全面了解了‘渣男重生洗白’的故事背景。
她要完成解鎖任務的目標人物,卻不是這故事里的幾個主要人物。
和時盟達成契約,即將成為時盟角色的人,叫‘孟以非’。
這個孟以非罹患一種病,也許不應該說是病,而是上天賦予他一向天資。
他自誕生之日起,五感便超出尋常,大腦高度發達。
可也正因為如此,從他幼年起就能接收到無數的信息,這些信息量太大,根本不是幼小的他能夠承受得起。
從小時候起,他就整日哭嚎,每時每刻都在哭,他父母還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夜哭郎。
他一直很暴躁,有醫生給他診斷,卻也診斷不出他得了什么病,只說他眼睛,耳朵都有問題,腦子也有問題,大約是個天生的瘋子。
孟以非的父母信了那些話,只以為自己這兒子怕是已經徹底廢掉,緊接著又有兒女出生,對孟以非就沒那么上心,也只給吃給喝,餓不死人便是。
如此熬了幾年,隨著孟以非漸漸長大,對于自身的控制也有加強,雖然還是時不時便頭痛欲裂,暴跳如雷,偶爾卻是幾天幾夜地做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動作,可到底算能正常生活。
他父母就憑著認識的幾個朋友,在一家貨運倉庫給他找了個看門的活兒。
做這種工作,他便是有些殘疾也無妨。
那倉庫,正好是瞿家的倉庫。
有一回,離婚之后的瞿小姐跟著瞿正到倉庫來,瞿正去辦正事,她就四下閑逛,正好撿到一本畫冊。
她一看之下,深感震撼,那畫冊太美,里面有星空,有山河,有人生。
一本畫冊,仿佛囊括了這個世界。
瞿小金是個軟弱的姑娘,正處于人生最痛苦的階段,可是看到畫冊,卻忽然心動。
她覺得,畫出這本冊子的人,一定是個洞察世事的睿智之人,一時心動,就在畫冊里夾上了一頁自己的畫。
孟以非也從沒有和外人交流過,兩個孤獨的靈魂通過畫畫彼此溝通,越來越熟悉,甚至漸漸產生了感情。
他們兩個終于見了面。
瞿小金看見孟以非的一剎那,仿佛看到了星光,一時是某位出來體驗人生的世家公子,畢竟他相貌極好,雖然衣服就是瞿家為工作人員提供的廉價服裝,但他的氣質卻是與眾不同。
誰能想到他竟然連字都不認識幾個,畫畫也是十幾年來每天都畫,才能畫得像。
雖然后來知道是誤會,可瞿小金也不介意,瞿老爺同樣不介意,他只看心,只看小金是不是喜歡。
瞿小金嫁給了孟以非,兩個人的生活特別美滿,瞿小金自然不覺得孟以非有病,她覺得自己的丈夫是天才,鼓勵他學習,漸漸融入了這個世界。
但就因為瞿小金后來嫁給了孟以非,在沈鴻重生之后就恨上他。
他覺得是孟以非騙了自己的妻子。
重來一次,沈鴻還是瞿家的女婿,隨意找了個盜竊的罪名,就把孟以非痛打了一頓趕出去。
孟以非的五感超長,大腦發達,但有一點,他的身體十分虛弱,四肢不協,即便眼睛能看到破綻,弱點,手腳也跟不上,最后被打手們打成重傷,沒幾日便死去。
在他死亡的那一刻,時盟選中他成為守望者們用的角色卡,令他得知自己真正應有的記憶,他于是就和時盟達成了協議。
按照協議,守望者需得守護瞿正,瞿小金,讓他們平安順遂,也要讓孟以非成為一個優秀的人,而不是眾人眼中的廢物。并讓父母兄弟姐妹生活幸福。
做到這些,自然能解鎖他這張人物卡。
楊玉英覺得這應該是個簡化版的天平套裝,怪不得守望者想要他。
不過恐怕不是成品,還得培訓。
楊玉英到挺喜歡這個角色,只是守護瞿小金自是有道理,怎么還有個瞿正?
瞿小金的親朋好友們挨個排,也要排很久才能到瞿正。
楊玉英和孟以非的同調率提升的一瞬間,頭重腳輕,搖搖欲墜,扶墻而立。
無數訊息一瞬間襲擾而至。
前方圓拱橋長十五米,高兩米七,建成三十九年,石材為鳳溪山黑石…白蟻筑巢,會在十一年至十五年之后塌陷…橋上第一輛馬車上行人是掏糞工,剛剛下工,第二位是教師,第三位…
怪不得孟以非很痛苦。
楊玉英是經常裝備天平套裝,已經學會應付無數信息流涌來的危險,加上本身從小到大是正常人,成年以后才面對這些,所以還能很清醒理智。
如果從嬰兒時期就會一瞬間得到這么多信息,沒有一時片刻可以休息,她也要瘋。
楊玉英慢慢把同調率調高到百分之九十,從現在開始,她便是孟以非。
一回神,轉頭看向旁邊的鐘樓,下午三點十五分。
距離沈鴻誘騙策劃的車禍發生,只剩下十分鐘。
站起身,伸手攔住旁邊一輛驢車,孟以非對趕車的老大爺板著臉道:“老李藥房的坐堂大夫昨天已經回鄉,現在是他的學徒坐堂問診,建議你去城東漢街王家診所,診所里留過洋的王大夫治療你兒子得的那種見不得人的病。”
老大爺:“…”
孟以非抬眉看了下時間,自顧自地坐上了車。
“看來我們很順路,麻煩捎我過去。如果你能在五分鐘內見到王大夫,盡快把人帶回去救你兒子,那你兒子的生存率能提高百分之五十。”
五分鐘后 登州市東,漢街之上,車水馬龍,道邊蹲著幾個黃包車夫,暫時沒生意,一人拿了一張餅子慢吞吞地啃。
最近幾年世道大變樣,皇帝沒了,不過,升斗小民們的日子也還是那么過,朝不保夕的,活一日便是一日。
“正哥,青幫的孫老大昨天又派人到菲菲姐的醫院搗亂,菲菲姐為了這事都發好幾回火了,您還是得趕緊想想法子…”
瞿正嘴里哼哼了兩聲,半聽半不聽,一只手托著下巴,他有點牙疼。
此時,忽然有一輛驢車跑出小汽車都幾乎達不到的速度,瘋了似的沖到眼前。
趕車的老頭一下車就躥到對面王家診所里去。
瞿正略一蹙眉:“路邊還有孩子呢,這么不小心?”
要不是看人急著去診所,他罵的一準更難聽。
說話間,車廂里也下來一人,灰撲撲的斗篷罩著頭臉,一時看不清容貌,下車就直接走到一個正吃著糖葫蘆跳皮筋的孩子面前,伸手把小孩兒的糖葫蘆奪了過去。
小孩兒頓時一愣。
這人低頭說了句什么,把糖葫蘆往自己嘴里一塞,轉頭就走,小孩兒哪里愿意,哇一聲哭出聲,緊追著這人后頭撕扯他的斗篷。
瞿正登時瞪眼,簡直氣樂了:“天底下居然還有這等賤人?”
也就一閃神的工夫,瞿正剛一起身,準備走過去和這家伙理論理論,讓他知道什么叫尊老愛幼,只聽耳邊一陣轟鳴,猛一轉頭,就見一輛卡車飛馳而至,眨眼間便沖入漢街。
進入繁華市井,卡車絲毫沒有剎車的跡象,直奔瞿正而來,一路上,小攤販紛紛嚎叫著扔下手里的東西奔走逃跑。
瞿正一腳踢開旁邊的小弟,連躲了兩次,那輛車依舊直直地沖著他撞。
他忙調頭飛奔,跑著跑著,迎面飛過來一滾燙的紅薯,他下意識一躲,一腳踩空,落到下水道里去。
瞿正:“孫子!”
他看見了,就是搶小孩兒糖葫蘆的那孫子往他臉上扔紅薯。
只聽上面一陣騷亂,半晌才沒了動靜,他家兩個兄弟探頭向下水道里看:“正哥,怎么樣?”
瞿正:“…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