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刺殺開始得突兀,結束得也平靜。
楊玉英這般一攪局,秦牧的計劃就不知不覺被攪動得不成樣子,只一步錯,便步步錯。
等到太后的援軍趕到,秦牧本身又落到了楊玉英他們手里,敵對的麒麟衛中到是有些人十分頑固,依舊意圖抵抗,可也無力回天了。
一切塵埃落定。太后只是把早該死的永成王吳冕,也就是如今化名為秦牧的平王府幕僚帶走,其他的什么都沒做。
這一場本該驚天動地的刺駕,就這么被掩埋在了地下,消失得了無痕跡。
連參與刺殺的麒麟衛,也只是甄別清退而已,并未誅殺牽連。
“這么多年他們還對舊主忠心耿耿,可見先帝當初設麒麟衛,沒有設錯。”
太后有時候也想,當年還是太年輕,手段太狠辣,若是換成現在,她處理那些事必然更柔和,最終也許不至于到那等必須要見血的地步。
殺人殺得多了,不知是不是當真會影響福報。
“年紀一大,我也變得心慈手軟,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秦牧被關在牢里,眼看著多年謀劃成空,卻是半點也不覺得太后心慈手軟。
立在幽暗牢房之中,他始終弄不明白:“我怎會輸?”
多年來他把平王哄得言聽計從,通過平王的關心,掌控了一部分麒麟衛,將當年被太后打亂清算的麒麟衛聚攏在一處,自圣駕南巡的消息傳來,他便決定行動。
其中最難的難題就是怎么不著痕跡地下毒。
太后身邊護衛們的飲食都不肯假手他人,為了準備無色無味的藥,就花費了他大半年,可那也不敢直接下毒,換成了幾種藥材配成的瀉藥,才騙過‘舌頭’。
一步步都進行得萬分順利,誰曾想已經下了鍋,煮熟了的鴨子,竟然還會飛掉?
楊玉英在里面起到的作用,到底還是并不好同外人提。
這日,太后,平王夫婦,并世子一起就在蒔花谷里設宴,楊玉英高坐上手位置。
從進門到就坐,全不用旁人引路,行動自如,顯見是真對這環境再熟悉不過。
楊玉英也是做戲做全套,指了指屋子旁邊那棵老榕樹,笑道:“我這記性也越發不好了,記得老榕旁邊不還栽了棵石榴樹,是我記錯了不成?”
平王嘴角一抽,危機時尚且無所謂,現在想起楊玉英自稱自己老娘,還不像假的,他就十二分不自在,手足無措,張了張嘴,苦笑道:“…到是沒記錯,就是后來沒了。”
在他母親去世的第二年,有一日雷雨交加,第二日他們就發現石榴樹被劈死,之后又移栽了幾回,可都成活不了,只能作罷。
楊玉英饒有興致地跟他們說閑話,順口還要夸一夸平王世子長得好。
“這孩子的樣貌像我娘,眉眼一模一樣,連他腰上那顆痣,都和我娘的痣生在一樣的地方。”
世子:“…”
他只能低頭喝酒,拼命喝酒,整個臉都是燒著了的,偏偏楊玉英就愛逗他,還親自拿糕點喂給他吃,把祖母的派頭端得要多么足,就有多么足。
世子十分無奈,卻只乖乖應和。
“我家乖孫長得這般好,又這般懂事,有出息,好啊,真好!”
楊玉英輕聲感嘆。
這下子,世子心底深處卻是真對楊玉英升起些別樣的敬重愛戴之情。
平王眼眶發熱,太后也心跳加速,如今確實有七八分信眼前這人便是自家母親和姑姑。
這一夜,大家聊了很多很多,喝了許許多多的酒,所有人都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柳蘇醒轉,對著前來服侍她的那些丫鬟,只一抬眸,略帶了些許驚惶:“這是哪里?你們是誰?”
一大早已經恭恭敬敬過來請安的平王和平王妃一下子愣住。
一行人圍著柳蘇仔細詢問了整整半日,終于確定她的記憶只停留在她離家出走,到揚鎮來找尋母親那一日。
之后的事情,似也有一點記憶,偶爾腦海中閃過一兩個片段,可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平王和太后也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是個什么滋味。
可其實,他們至今也沒有百分百相信姑姑回來的事。
此事畢竟荒謬,就是再有一百種,一千種證據放在眼前,他們也不敢全信。
可是,柳蘇的記憶一消失,太后反而更信了。
“姑母一生功德無數,在人間就是個人物,魂歸地府以后說不定也位居高位,所以才能抽空重返人間,助我等一臂之力。”
太后輕笑,“我姑母那樣的人,無論身在何方都是厲害人物。”
圣駕在揚鎮駐停十一天。太后走之前,特特還給清涼居和王金花的百家酒樓提了字。
給清涼居的乃是——八珍玉食。
給百家酒樓的卻是——賓至如歸。
王金花這回真確定,自家酒樓要更紅火,沒辦法,事已如此,就只能再加把勁,努力趕上這變化,要是做得不好,配不上太后給題的字,那丟人連太后娘娘的臉面一起丟,她可不敢,怕遺臭萬年呢。
好在有女兒在,她閨女雖說不知怎么竟失去了將近一年的記憶,好在也無大礙,聰慧機靈,處處比她強,能擔當得起重任。
“哈哈哈哈哈哈哈!”
楊玉英的神魂落在一片金燦燦的長河里,腳下是小小的水晶色荷葉狀的輕舟。
身前穿著時空守望者白金色束身長袍,頭戴金冠的少女柳蘇,同她見過的柳蘇,除了容貌有三分相似,已經全然不同。
她笑得前仰后合,眉眼極生動。
“真沒想到,你這姑娘竟然這般有想法,給張細妹當一回‘娘’,給朱統當一回奶奶,好爽!”
柳蘇的神魂看起來一點也不似受過重傷的模樣,楊玉英看不到自己的神魂,但是感覺起來,柳蘇若高山,她就只是微塵,顯然還差得遠。
笑了好一陣,柳蘇才輕輕揚眉:“你的事情我知道了。”
她頓了頓,“你想的事情,確實可以實現,可現在不行。你不用著急,就是著急也無用。”
柳蘇輕輕一嘆:“我們時盟許是這世上最溫柔的組織,關愛每一個守望者,你甚至不必說出口,你心底最深處的愿望,時盟會始終記得,會在恰當的時候,給你實現的機會,我們所有守望者都得到過機會,無一例外。”
“當然,能不能抓住,就只能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