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略一蹙眉,心下暗道荒唐,還未開口,就見店小二胡非渾身一顫,張口聲音拔高:“好好好好…好!”
所有人側目。
掌柜的恨不得一腳踹過去踢這小混蛋一個屁股蹲,還好,好個…
這小子真當酒樓是他家的不成?
掌柜的氣得胸口憋悶,一時說不上話,就見那小姑娘燦然輕笑:“那就有勞掌柜的寫一份契約。”
掌柜:“…”
卻說為了清涼居的名聲,掌柜的還是答應把事情傳回去,問一問東家。
酒樓在揚鎮這么多年,做生意最要緊的便是一個誠字,胡非那小混蛋雖只是個店小二,可他也是東家夫人的親戚,再說,人在清涼居,一言既出,也不好說他的話不算數。
卻說掌柜的回去果真同東家說了說此事。
清涼居的東家姓何,叫何正,從外地逃荒而來,后給一鄉紳做長工,因生得體面,且人品好,就被主人家招贅了女婿,之后從商,經營了這家清涼居,雖沒什么潑天富貴,可生意一直做得不錯,如今在揚鎮也是有頭有臉的富戶。
一個外來的入贅女婿,能把生意做得這般好,第一要緊的要素便是這人的人品厚道的很。
來來往往的生意人都信得過他。
哪怕他做生意偶有周轉不靈的時候,生意伙伴也信任他能扭轉危機,他也果然不負眾望,沒幾年就與以往大不相同了。
要說何正有什么不順意的地方,就是他和恩主家的小姐成親以后,兩個人十多年沒有孩子,前幾年就連那小姐都撐不住,欲要讓何正納妾。
雖說何正是入贅的,可這些年他靠著岳家一點財資,把家業壯大了何止百倍,誰又能真把他當尋常贅婿看待?
他夫人愿意他納妾,何正卻是不肯,后來甚至從何家過繼了一個族侄,又從外頭抱養了一子,同自家夫人道,孩子不是親生的有什么?若是孝順,不是親生的也一樣好,若是不孝,生個七八個親生的又有何用?
沒成想過了這么多年,何夫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三十歲的高齡了,居然還一口氣給添了三個兒子。
何正哪有不高興的道理?
再是為了寬妻子的心,說養子也是子的話,能有自己的骨肉,他一樣開懷。
正是高興的時候,這會兒一聽掌柜的說這么一件稀奇事,他也不惱,反而有些意外。
“戌時四刻以后?咱們清涼居并不在煙柳巷子,那地方晚上到是熱鬧,可我們那條街,到了夜里幾乎沒什么人,她又租來作甚?”
掌柜的苦笑:“可不是!”
何正遲疑片刻,輕聲笑道:“罷了,何必多問?你與她約定,只要她不做任何有損我清涼居名聲,傷天害理的事,便把大堂租給她便是。”
就連租金等生意開張后再結算的要求,何正也隨意答應下來。
掌柜的出了門也是搖頭,他們這東家別的都好,就是一點,容易心軟。
好在還知道約定好,不能損害酒樓的名譽,總算不是無可救藥。
揚鎮夏日酷熱,冬日寒冷,春秋卻是花紅柳綠,風景甚美。
鎮上的人多愛打馬球,男女老少都喜歡,當然,唯有貴族人家的少爺小姐們有這樣的資本。
可尋常百姓家縱然養不起好馬,但圍觀的精力總是有的。
這些年風調雨順,老百姓們的日子過得去,眼下也無甚娛樂,一有閑暇時光,總免不了找些樂子,如今馬球盛行,大家自然也愛看。
如今但凡揚鎮的貴胄少年們呼朋喚友打馬球,總會人山人海,座無虛席。
今天平王家的世子和三公子,同前吏部侍郎高大人家的大公子一塊組織了一場馬球賽,雙方都頗有實力,用的馬也是極優秀出眾,幾場比賽下來,兩個隊伍勢均力敵,十分盡興。
這一盡興,就免不了多打了兩場,直到天色發昏才停戰。
雙方不打不相識,比賽之前還一個個的滿臉傲氣,比賽后高家的公子略遜一籌,可也不生氣,兩邊的馬球隊成員還勾肩搭背,稱起兄道起弟了。
彼此湊在一起聊聊馬球,各自興奮的很,一聊天就耽誤了時辰,再睜眼華燈初上。
高麒和兩個同伴,王家少爺,周家少爺一起,急匆匆地帶著一群仆從,護送自家那匹寶貝‘飛龍’穿過街市向家里沖。
他家里對他管教還是頗嚴,雖然不反對他打馬球,畢竟是上有所好,聽說太后娘娘都愛打個馬球,組織過不止一次馬球賽,親自給馬球打得好的少年賜了騎裝一類的行頭。
可他大晚上不回家,爹爹難免要訓誡,再說,他不回去,父母就會因擔憂而無法休息,影響爹娘安寢,他可不樂意。
一行人剛走到街頭,高麒那匹兩歲的寶貝馬‘飛龍’忽然停下。
高麒一怔:“小飛?”
話音未落,飛龍的馬腦袋一轉,盯著旁邊清涼居的大門,下一刻整個身體都調過去,兩下蹦上臺階,居然前蹄翹起來去撲大門。
高麒嚇得臉色發白,厲聲道:“小飛!”
他已經能想到或許明天他爹就聽說,自家的兒子縱馬行兇,硬闖人家酒樓大肆破壞的消息,再之后,明年的明天就是自己的忌日,他祖母,阿娘,小弟都只能去墳地里看他。
吱呀一聲,酒樓大門開了。
“啊!”
這下不只是高麒,就連身邊的王、周二位公子都嚇了一跳。
開門的是個小姑娘,身形略有些瘦,長得挺漂亮,飛龍立起來老高,眼看著一對蹄子就要踩在小姑娘的腦袋上面。
出人命了!
三人頓時提起一口氣,心中狂跳。
那小姑娘居然半點都不怕,還伸手出握住飛龍一只蹄子。
高麒這才啞著嗓子喊:“小心!”
話音落下,小姑娘抬頭看他們,輕輕一笑:“客官,今日我備了新鮮的豆餅,可要現烤兩個嘗嘗?”
她說著話,向后略退,飛龍的三個蹄子已經落了地,只有一只蹄子,還攥在小姑娘的手里。
飛龍馬與小姑娘比,又高又兇。
小姑娘身形纖細,顯得很小,還有點孱弱。
但這一刻,高麒居然有種自家的飛龍,在人家小姑娘面前乖巧得不得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