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
江湖俠女莫梵梵,出身江陵郡莫家堡,莫家是個小小的劍派,連同門中弟子不過十余人。
論地位,在江湖中也不過是末流。
但是他們家有一大特點,女兒相貌好,也會鉆營,幾家姻親都相當了不得。
莫梵梵是家中幼女,自幼被送到姻親家謝家學藝,跟著姑母生活,自小也時常游歷江湖,年紀雖小,到算是很有江湖經驗的一女郎。
這次來沙漠,她純粹是為了一株藥草而來。
謝家有一道祖上傳下來的方子,能治早衰癥,其它藥材都有,只欠一味回春草,而且不能是常見的黃,藍二草,必須是一種罕見的黑草。
莫梵梵想求回春草,救治一貴人,若這貴人得救,莫家說不定就一飛沖天。
當然,最重要的是莫梵梵想救那個人。
這世上總有那么一個人,讓一個女人愿意奉獻自己的一切,只要他能活著。
可誰又知道,在這沙漠里奔行竟這么苦?
如果早知道如此艱難,她絕不會自己親自進來。
莫梵梵的面上露出些柔軟的可憐:“我的水囊空了,能不能…再給我灌一些。”
林見竹點點頭,接過水囊又給她灌了半袋。
其他人頓時側目,目光閃爍。
(哎,隊伍不好帶啊!要是跟我的是咱老林家的軍隊,哪有這般麻煩。)
“所有水平均分配,你既提前灌了,接下來找到綠洲之前,你的水只有這半水囊,下次省著些喝。”
莫梵梵一怔,心口隱隱發緊。
周圍好些人心下松了口氣,卻是頗好笑地給了她一個充滿嘲弄的眼神。
林見竹卻是面容舒緩,神色間也很溫柔,并未流露出任何鄙夷,只是帶著一絲無奈道:“這里是沙漠,大家要活下去,就少不了水,這水,必須平均分配,誰也別抱怨。”
其他人到是不覺得平均的做法有什么不好。
事實上,那水袋是人家保下來的,否則早被人帶走了。
當初整個駱駝隊都屬于林公子的,這水袋自然也是,按理說,人家就是一點也不給旁人分,旁人也沒處抱怨,在沙漠里水便是生命,多少人樂意把命分給別人?
莫梵梵抿了抿嘴唇,抱著水囊低著頭,訥訥道:“…啊,是奴家沒想那么多,對不住!”
林見竹搖搖頭:“早點休息,明日還要趕路。”
莫梵梵連忙點頭。
林見竹也縮了縮身體,先把懷里的小孩兒放在身邊毯子上面,任憑護衛把披風蓋在他身上,閉目養神。
所有人分成了三組,三人或者四個人一組守夜,各自盯一個方向。
像這種沙漠里,沙盜也很少在夜間出沒,夜晚實在太危險,但是大沙漠中并不只是只有沙盜才危險。
夜里火堆必須燃著,晚上溫度會急劇降低,一旦熄了火,沒有柴,大家說不得會凍傷,甚至凍死。
不要說凍死,就是生了病,這樣的環境下一樣和丟了性命沒什么區別。
還有那些毒蛇,毒蝎子,沒準一直潛藏在黑暗里,只待時機成熟,就給這些旅人致命一擊。
這一夜太平無事。
第二天又是艱辛跋涉的一天。
沒有綠洲。
沒有植物。
沒有水源。
“該死的太陽!”
中年夫婦里的丈夫,看了眼妻子潮紅的臉頰,已經有點迷瞪的眼神,把妻子拉得更緊些,神色間露出幾分沮喪。
林見竹側頭看了看,心下嘆息。
(在水喝完之前,能找到綠洲嗎?)
他摸了摸水囊,自己沒有喝,倒出一水囊蓋子,湊到懷里的孩子嘴前。
小孩兒睡得昏昏沉沉,大約渴得厲害,連眼睛都沒睜,就一口喝了下去,舌頭伸出來拼命舔舐,舔了許久卻一片干燥,就連口水也漸漸減少。
“哇!”
那孩子太小,還不大懂事,許是難受的厲害,急得哇哇大哭。
林見竹無奈,用手堵住他的嘴。
沒想到那孩子閉著眼就一口咬下去,死死咬住,拼命吮吸他手上滲出的血絲。
“屬狗的不成,你這臭小子!”
林見竹疼得悶哼一聲,一奪愣是沒把手奪下,他也稍稍猶豫了下才哄著那孩子抽抽搭搭地松手。
(三尸蟲是入腦的,血里應該沒毒。)
(這孩子忍耐力差得很,我還是堅持一下,給他省下兩口是兩口,總不能到最后真要讓他喝我的血…那豈不是更慘!)
燕忘川抬頭看了看他,心下越發奇怪。
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別人是生是死,與他何干?
那小孩子又不是他的兒子,為什么要負擔!
這些問題在燕忘川的腦子里晃動,這一次,它們沒有像以前一樣,只是晃一晃就消失,或許是身體有些虛弱,也或許是天天被迫讀一個人的心聲,燕忘川的腦子里終于能留下些東西。
林見竹第三次試圖挖掘水源,卻無功而返之后,大家變得更艱難。
所有人都隱隱開始焦慮。
喝水的頻率不用人提醒,就漸漸變低,但大家的腳步也不由自主地放緩,都本能地保存體力。
林見竹已經把水袋里的水都分了下去,如今更吝嗇更節省的人,差不多還有多半水囊的水,不夠節省的便只剩下一半,像莫梵梵,她這幾日幾乎硬熬著,渴得厲害,也只是拿潤一潤嘴唇,表現出她以前從來沒表現出來的韌性。
但第一天喝得太多,如今只剩下一小半,如果放開大口灌,沒片刻就能全灌進肚子里。
(水快沒了。)
林見竹一整天只抿了一小口水,再多他實在不敢喝。
又一次夜幕降臨,還是一點都看不到希望。
在茫無人煙的沙漠里走路,那種天地無限大,而人類無限渺小的恐懼和孤獨,足以讓人發瘋。
這幾日林見竹就覺得這些人在拼命地隱忍。
(別出事才好。)
燕忘川冷笑,不出事?怎么可能。
今天他就發現,那三個在沙漠外親密得和一個人差不多的姐妹,各自有了小心思。
一開始三姐妹的干糧和水都是合著用,現在卻各自分開,彼此戒備。
綠衣裳的大姐總盯著自家小妹的水囊,好幾次要求小妹把水囊給她喝一些。
因為一開始,大姐因為憐愛小妹的緣故,把水分給妹子喝過,如今綠洲沒有蹤跡,當然要喝回來才公平。
黃衣裙的二姐一言不發,好像不認識自己的姐姐和妹妹一般。
燕忘川絲毫不覺得奇怪,眼下發生的一切,在他的眼里才十二萬分的正常。
林見竹那種,是怪胎。
舉起手摸了摸自己干裂的嘴唇,林見竹緊了緊手中的劍,他知道,再找不到綠洲,恐怕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