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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八章 白日做夢

  “官家待你不薄,整個大陳,除了你,還有哪個外臣在這宮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官家許你自由出入宮廷,皇家典籍任由你觀看,年節之日,亦是從未忘記過你。”

  “我們三人,也算是一道兒長大。你我雖然交情不深,但你有事之時,我柴祐琛亦未推脫過半分。你若是堂堂正正的來,還讓人高看三分。”

  “背地里耍陰招,像是陰溝里見不得光的老鼠一般,令人作嘔。別扯什么政見不同,就算官家推行新法,那也從未對保守派趕盡殺絕。”

  “你若不服,朝堂來辯。何必既要當婊子,還要立牌坊。”

  柴祐琛說著,撣了撣手臂上的灰塵,像是要撣掉什么臟東西一樣。

  裴少都像是被扎中了心窩子一樣,頓時激動起來,“你說我臟,你有什么資格說我臟,你母親不也同我母親一樣么?一樣的賤人!”

  “你懂什么?不是每一個人,都像你同你父親,那般臉皮厚!被人戴了綠帽,替人養了兒子,還好意思在外行走!還有你…你到底是有什么值得驕傲的?總是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明明,明明都是一樣的。為什么你能夠光明正大的站出來,而我不能!”

  裴少都說著,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對啊,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啊!我自幼聰明伶俐,讀書之時,在裴家子弟之中一騎絕塵!每一次,每一次春闈,裴家族中都會有子弟去考,我便悄悄的在家中亦寫一篇。”

  “寫完了遮了名字,拿給族老看,誰不夸上一句狀元之才!可一知道是我…眼神就變了。后來我還是寫,寫完了就燒掉。”

  “誰不想光明正大的站在朝堂上。我若出仕,必為宰輔,若不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科舉何用?朝堂爭斗,不用我說,你也知曉。”

  “只要我與人相爭一天,我母親的事,便會被人挖得一干二凈,紙是包不住火的。到時候誰還會說我裴少都,是個謫仙般的人物。人人見到我,都只會說,哦,就是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的兒子啊…”

  “整個裴家,都將顏面無光,我裴家數百年來,從未出現過這等令祖宗蒙羞之事!叫我如何不恨?”

  柴祐琛“哦”了一聲,“狗在村里耍橫的時候,也覺得自己像老虎一般厲害。考都沒考,說什么狀元之才?”

  “就算中狀元又如何?三年便能出一個的,能有多了不起?關慧知還說若是讓她去考,文武狀元全是她的呢!街邊的乞兒偶爾睡著了,也能夢見自己中了狀元,娶了公主。”

  “有我在的話,宰輔的位置,哪里輪得到你姓裴的。我站在外頭,你站在里頭,這便是最好的證明。”

  “光說不練的,先賢給取了個貼切的名字,叫白日做夢。即是躺在床上想出來的,手腳都沒有去試一下,又哪里來的臉,意難平?”

  他說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至于你說的,我憑什么高高在上?沒有辦法,可能我天生便生了一副高貴模樣,且從不會像你一樣,覺得自己下賤。”

  裴少都一愣,憤怒的砸了一下門框,“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們裴家的百年聲譽…”

  他說著,又苦笑出聲,瞬間恢復了平日里神仙般的模樣,那樣子,瞧著竟是有些癲狂。

  “沒有錯。我是下賤,我口口聲聲的罵著我母親。可到頭來呢,我同她又有何不同?”

  柴祐琛皺了皺眉頭,“壽光哪里對你不住?”

  “族中思量為了家族榮譽,我不能出仕。一來,這是我母親造下的孽,母債子償;二來,他們也給了我補償。那便是替我選了一位縣主,定了親事。”

  “我同壽光青梅竹馬,她溫柔聽話,善解人意,才學品行樣樣都好,乃是世家眼中,妻子的上佳人選,因為身子不好,她滿心滿眼里都只能夠看到我。”

  “我甚至偷偷的想過,她注定活不長,是絕對不可能做出對我不忠的事情的,她若是人沒了,我也會為她守著,她在我心中,就是最干凈最美好的。”

  “可是我到底流著賤人的血。壽光快要死了。族中長輩覺得愧疚難當,畢竟當初說是補償,誰知曉壽光陽壽不昌?裴溫兩家關系緩和,我外祖父出面,說了溫倩倩給我做填房。”

  “我那時滿心眼想要救壽光,果斷的拒絕了。后來壽光好了…哈哈,你猜怎么樣?”

  柴祐琛并沒有答話。

  看著癲狂的裴少都,他甚至有些困倦了。除了謝景衣,他對任何人的愛情故事,都毫無興趣。若換做以前,他誤以為謝三心悅裴少都的時候,他是個人渣,還能讓他憤怒。

  可說到底,眼前這個人,不過是仇家而已。

  仇家渣,那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么?

  他即便不說,柴祐琛都已經能夠想象得到,裴少都接下來會說什么話了。

  “壽光像是一潭水,溫倩倩像是奔騰的河。我突然有些理解,為何我的母親,會不喜歡樣樣都好的父親,轉而要跟翟準的阿爹走了。”

  “越是這樣,我越覺得惡心。不光是她惡心,我甚至覺得自己也是惡心的。我同溫倩倩并未逾矩,我只是給她畫了很多畫像而已。”

  “壽光不是蠢人,如何聞不到我身上的松香味兒。我有時候又在想,當初我父親,他是否又是早早的就知曉了呢?為了聲譽,一直隱忍著,粉飾太平。”

  柴祐琛見他沒完沒了的說著風花雪月的事情,果斷的出聲打斷了他。

  今日止言的功課還沒有做,他還有沒有講從軍行,學習不可間斷,再晚一些,那個懶孩子,就要在謝景衣的肚子里,呼呼大睡了。

  “你并不需要同我交代這些,應當同壽光說才是。隱忍住了,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么?人與狗有何區別,那邊是人有所為,有所不為罷了。”

  “你惡心得很,我已經知曉了,不必一再強調。我來這里,只問你一件事而已,官家待你不薄,你為何要謀逆?”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只是在心中問道,我同謝三同你無冤無仇,為何會那么容易,便對朋友下狠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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