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柴祐琛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同那宮角重疊在一起,黑漆漆的,好似永遠都分不開。
柴祐琛走到宮門口,回過頭去,望了望宮墻一角,金子君便被關在那里。
他只看了一眼,又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出了宮門,柴貴早在門口等著了,看到柴祐琛,歡喜的迎了上去,“您可算出來了。夫人今兒個釣了魚,等著您回去喝魚湯呢。”
柴祐琛啊了一聲,上了馬車,瞇著眼睛打起盹來。
上輩子的時候,金子君一直沒有發現是扈國公害死了金子炎,扈國公接著他的到來,將牛家上下整頓了一番。一來他確實有幾分本事,二來扈國公放開了給他在軍中抬轎。
短短兩年時間,便在軍中有了極高的聲望。
上輩子這會兒,新黨遠不如現在,官家行動處處掣肘,并沒有實力同后族翻臉,一時之間,牛家炙手可熱。人心不足蛇吞象,扈國公見形勢大好,竟然動了心思,勾結西夏梁太后,起兵謀反。
因為之前絲毫沒有跡象,兵力又被西夏牽制,朝廷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金子君一路凱歌朝著京城襲來。興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們剛到東京城下,扈國公便病發了,他死了之后,牛安方才告訴了金子君,當年的真相。
金子君對牛家忠誠,本就是為了金子炎,當下得知真相,心灰意冷,自戕于城樓之下。
雖然結局牛家人死了,金子君也死了,可大陳內亂,損失巨大。
是以這輩子,他同謝景衣便想趁著金子君還沒有離開京城,便直接出手,絕了后世之事。像他這般能折騰的人,去折騰梁太后自己個便好了。
柴祐琛一個盹兒打完,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便已經到了家門口。
一進院子,便瞧見那小小的荷塘旁邊,謝景衣戴著斗笠,正坐在那兒垂釣。
青樂搖著尾巴,圍著謝景衣跳來跳去,時不時的被路過的蝴蝶吸引了,撲騰幾下,又回來接著圍著謝景衣繞圈子。
看到柴祐琛回來了,它高興的撲了過來。
柴祐琛笑彎了眼睛,一把接住了青樂,將它包了起來,“青樂想我了,嬤嬤可想?”
“那是挺想,你不在府中,我連可以罵的人都沒有了。看來官家昨日宿在曹美人屋子里了,你身上沾了曹美人最喜歡的香。”
柴祐琛無語的聞了聞自己的衣衫,被風吹了一路,那香味都散得差不多,也虧得謝景衣聞得到,聞得出來就罷了,她還知道是曹美人…
幸虧他并沒有什么二心!柴祐琛暗自慶幸。
“你怎么不問我,官家打算如何處置金子君?”
謝景衣提了提桿,魚餌早就被啃光了,魚倒是沒有釣著一條。
“定是放虎歸山。我猜是官家自己個想的,他喜歡變數。放也好,殺也好,都有道理,世事變化無常,無論怎么走,以后的事情,誰知曉呢?問了也是徒增煩惱。”
“你能把青樂脖子上的狗鈴鐺取掉嗎?把我的魚都嚇跑了。”
青樂一聽,不滿的叫了幾聲。
柴祐琛摸了摸它的腦袋,“我跟官家說,咱們打算要孩子。”
“啥玩意?”謝景衣身子一晃,差點兒沒有滾進池塘里去,被柴祐琛伸手一拽,又拽了回來。
謝景衣掏了掏耳朵,“適才風太大,我一下子沒有聽清楚。什么孩子?”
柴祐琛笑了笑。
謝景衣恍然大悟,將魚竿往身上一扛,進了屋子。
忍冬趕忙迎了上來,端了水盆給她凈手,又匆匆的出去準備謝景衣的晚食了。
謝景衣拿帕子擦了擦手,在桌邊坐了下來,“你生孩子是假,要閑下來是真。”
柴祐琛拿過謝景衣的帕子,給青樂擦了擦弄臟的毛,“知我者,謝嬤嬤也。”
謝景衣松了一口氣。
“咱們一連端掉了漆家同牛家,太后不可能沒有行動。這兩年來,你我二人插手未免太多。雖然形勢大好,可官家也好,新黨也罷,都太過順風順水,得不到歷練。”
“再則,咱們繼續干下去,未免有功高震主之嫌。雖然…”謝景衣頓了頓,“你思慮得很對。”
大陳的朝堂,不是只有柴祐琛同謝景衣兩個人。
他們兩個干活的時候,其他人只需要搖旗吶喊,那等到他們死了之后,那些搖旗吶喊的人,又該如何御敵呢?
上輩子他們同官家,歷經多少次危機,相互扶持,方才有了君臣情深。可是這輩子,她沒有進宮,官家也并沒有經過那么多的磨難。
他們是重生的,記得同過的甘苦,可官家呢?
官家不能只有他們兩個孤臣,他們也不能把活都干完了,讓別人無活可干。
謝景衣想著,眼珠子一轉,“那你生了好幾個月,都沒有動靜,豈不是京城中,要傳言你不行了。”
柴祐琛輕佻的撩起了謝景衣的一根碎發,因為之前戴斗笠的緣故,她的發髻有些凌亂。
“我行不行,謝嬤嬤還不知道?”
謝景衣認真的點了點頭,“放心吧,我絕對不會在外頭抹了夫君你的臉面的,別人問起,我就認真解釋,我夫君一夜七十次。”
柴祐琛差點兒沒有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除非大陳是豬的國度,不然的話,誰會信這種天荒夜談!謝景衣要是這么說,他柴祐琛怕不是又要名震京城了!
看著柴祐琛的樣子,謝景衣哈哈大笑起來。
柴祐琛見她開懷,無奈的搖了搖頭,“青樂,看你阿娘,跟個孩子似的。”
“那倒也好,以后便無人嫉妒,你嫁了全京城最好的夫婿了。”
謝景衣嘖嘖了幾聲,“您這臉皮,咋比驢皮還厚呢?還自吹上了。誰會嫉妒我啊,全京城的人,都同情我,說我是為了官家同柴二郎偉大愛情犧牲了一輩子的人!”
柴祐琛一梗,所以他在京城的好名聲,到底是什么時候沒有了的!
明明一開始,他還是貴女們排著隊等著嫁的貴婿啊!
“我讓這段時間閑下來,倒是有旁的目的。”柴祐琛輕輕的說道。
謝景衣一聽,收起了笑容,“你想搞清楚,上輩子咱們究竟是怎么死的么?我不是沒有回想過,甚至經常夢到,可還是想不出來,到底是誰,害死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