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東京城像是剛剛睡醒了一般,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白天里還人模狗樣的喊著家國天下的人,到了夜里,扯開了袍子,開始放浪形骸起來。
在城腳的陰影里,一個胖子蹲在角門處,嘿嘿嘿的同幾個守門的婆子賭著錢。
西京周家的府邸,一年主家也就來住那么幾日,府邸里的下人,閑得都要長出蘑菇,更有甚者,平日里都去做了小買賣,等到主家要回來了,方才再來裝乖巧。
這回來的,不過是個待嫁的小娘子罷了,不日便要成為別人家的人了,連親爹兄長都沒有來送嫁的人,并沒有人將她放在眼中。
這世間,沒有比仆婦們更加會看碟下菜的人了。
趙掌柜的瞇著眼兒,“開了啊,開了啊!”
沒有人注意,他說話極其有節奏,輕易的便蓋過了人落地時的腳步聲。
關慧知穿著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攬著只露出了兩只眼睛的謝景衣,平日里她的圓臉,中和了她身上的煞氣。
直到這個時候,關慧知才感覺到,謝景衣的眼睛一點兒也不親切,更加不溫柔。她總是好似很好相與,但其實這雙眼睛,同柴祐琛那雙沒有感情的眼睛,并無什么不同。
冷冰冰的,像是看穿了生死。
她有些不明白,謝景衣也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從小家庭和睦,兄友弟恭,為何會養成了這樣的性子?興許,她正有一個抱水,不對,抱五行的師父,在黑暗中做過什么她不知曉的事情。
譬如三歲成為一名殺手,五歲的時候被人扎了一刀,發現自己的心在右邊之類的,九歲神功大成,成為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第一刺客。
她殺了不少人,但都是壞人,每次殺人之后,她都會散盡錢財,并獻上一支梅花…不對,以謝景衣的性子,大約獻上的不是一支梅花,而是一根雞腿或者是一個豬蹄,要不就是一個紙人。
關慧知晃了晃腦袋,打起了精神,升官了她太過興奮,連腦子都發燙了!
她腦子雖然晃蕩著半瓶子水,腳底下的功夫卻是不弱,順著懷中謝景衣所指的方向,一路疾馳,行到一個花門處,關慧知猛的住了腳,抱著謝景衣躲到了陰影處。
她伸出一根手指往頭頂上指了指,謝景衣放眼一看,在周子語的屋頂上,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那些人看上去就一身煞氣,顯然不是什么善茬兒。
關慧知打了個手勢,怎么辦?
謝景衣比劃了一下,能抓就抓,若是不能活抓,直接殺了,自己小命要緊。
殺殺殺了?關慧知的腦子一下子無比清醒了。
她雖然練武這么多年,但從未真的親手殺過人。
謝景衣見她遲疑,又比劃了一下,你不殺的話,打殘了我來。
關慧知頓時一驚,謝景衣在她心中的形象,無比高大起來,她之前的猜想,絕壁是真的吧!謝景衣就是一個隱藏的殺手吧!
院子里靜悄悄的,屋子里已經熄了燈,顯然周子語已經歇了。院子里有一個小廝守著,但在那里一動不動的,顯然已經被人打暈了過去。
屋頂上一共有三個人,在院子中,還有一個。
院子中的那人,點燃了一根香,伸進了窗子里,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算著時間松開,正準備退后幾步,便感覺口鼻一涼,頓時翻倒在地,謝景衣像是蹴鞠一般,墊了他一下,將他悄無聲息的擱在了地上。
關慧知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著謝景衣揣進了懷中的那方帕子。
這是什么她沒有見過的好東西!
只在那狗賊鼻子上捂了一下,謝景衣那么矮,搞不好還捂不到鼻子,只捂到了嘴,那壯漢都暈過去了!
她正想著,就瞧見謝景衣從兜里掏出了一把黑漆漆的東西,扔在了地上。
往后頗有技巧的往后退了幾步,對著屋頂上的三個人招了招手。
迷暈了,迷暈了,快下來吧!不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全身上上下一團漆黑,誰他娘的認識誰?
屋頂的三人,毫不猶豫的跳了下來。
“啊…”一聲慘叫喊了一半,便被謝景衣一板磚拍暈了過去。
剩下兩個人反應過來,都強忍著疼痛,一躍而出,便準備逃,不是他們功夫不俊,實在是腳底都被扎穿了!
他們往那地上一看,更是心驚膽戰,眼前這個小矮子,是有多毒辣啊,擱在地上的暗器,竟然還有細細密密的倒刺,這腳還不廢了去。
關慧知一瞅,哪里能讓他們逃,抬手就是一劍,直接將其中一人給串了下來,劍剛拔出,就瞧見謝景衣猛的跳起,又是一板磚,將人拍暈在地。
那第四人,便乘著這個間隙,逃走了。
“追不追?”
謝景衣搖了搖頭,“賬冊要緊。”
關慧知將那三人五花大綁了,方才用劍挑開了門。
屋子里都是迷香的味道,桌邊趴著一個守夜的婆子,已經不省人事了,關慧知捂住了嘴。
謝景衣徑直的沖到了床邊,毫不猶豫的將已經被迷暈的周子語掀翻在側,從她的瓷枕里,掏出了賬冊,翻開瞅了幾眼,踹進了懷中,“撤。”
關慧知來不及多問,快速的出了門,又好心的用劍替周子語把門給栓上了,方才轉身指了指那三個人。
“這三個怎么辦?”
謝景衣指了指其中一個,“帶這個走,其他的留著,明日自然有人來收拾。”
關慧知點了點頭,現在不是問問題的時候,她將剩下的兩個綁在了柱子上,方才一手提著謝景衣指定的那個人,一手提著謝景衣飛奔翻出了周府。
趙掌柜的樂呵呵的收了幾個銅子兒,聽得不遠處一聲鳥叫,嘿嘿一笑,“行了啊行了啊,改日再玩兒啊!這幾個子兒,給你們買餅吃,也不枉費你們陪爺爺耍了一宿了。”
那些婆子聽多了葷話,臉不紅心不跳的罵了幾句,抓起了地上的銅子兒,又胖若無人的玩了起來。
趙掌柜的挺著大肚子,七彎八拐的走到了一輛馬車前,翻身跳了上去,駕起了車。
“三爺,咱們去哪兒?”
謝景衣作了男音,“去領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