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衣坊,就像是那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的黑心古董鋪子,厚著大臉皮子開出天價來,賣的就是那個“天下僅此一衣”的尊貴名聲。
元嬰雖然是公主的獨生女兒,但是她父親官職不顯,又不擅營生,這些年,全都是靠著公主的嫁妝過活。
她手頭雖然尚算寬裕,但一時腦袋發熱,三次豪擲千金委實有些吃力。
尤其是冷靜下來一想,謝景衣這個窮鬼哪里買得起,分明就是故意害她多花錢!更是越發的憤怒起來!
謝景衣瞅著,心里樂開了花,用眼神制止了想要前來相認的掌柜的。
好不容易來了一頭肥羊,怎么能一次割完?還得留著慢慢割啊!
元嬰這一次雖然被洗劫一空,但是女人嘛,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待下一次有啥重大的日子,譬如要見柴祐琛啦,譬如宴會上要同情敵比美,一心想要艷壓對方…
在這種時刻,又會腦子一熱,再來接著割肉的。
臉面哪里有實惠重要,謝景衣心中的小算盤打得噼里啪啦作響。
更何況,她打別人臉,給自己長臉,哪里需要花錢?
“對了,元嬰姐姐之前十分生氣,說我花了別人夫君的錢。我仔細想了又想,我的確是花了別人夫君的錢。”
元嬰一聽,得意的哼的一聲,“對吧,你自己個都承認了!”
謝景衣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我花了我阿娘的夫君,也就是我阿爹的錢,元嬰姐姐為何生氣?”
周圍的人都哄笑起來。
元嬰臉漲得通紅,“你這個人,怎么詭辯。我說的別人是誰,你心知肚明。”
謝景衣搖了搖頭,“我心不知,肚也不明。這事兒關系到女子聲譽,元嬰姐姐還是坦誠的說出來吧!我雖然花不起錢買不起這三條裙子,但總歸從未買了東西,叫別人來付錢的道理。”
“柴祐琛,你敢說,你沒有花過柴祐琛的錢?”
謝景衣笑了出聲。
元嬰頓時又是心驚,又是疑惑,這謝景衣說話跟瘋狗子似的,也不知道她又要掰扯到哪里去了!
“不…不是…元嬰姐姐莫不是欺負小女子初來乍到,不懂京中之事?你適才不是說,我花了別人夫君錢么?柴二公子莫不是已經同元嬰姐姐定下親事?是姐姐的夫君?”
“當然了,我還是那句話,我沒有花過除了我阿娘夫君外的其他男子的一個大子兒…元嬰姐姐可得還我清白才是。”
周圍的人都意味深長的看了過來,全京城的人,幾乎都知曉,元嬰屬意柴祐琛,但是齊國公府那頭遲遲沒有動靜,總不好叫女方登門去說親吧!雖然長公主府明里暗里的解釋說,柴祐琛如今忙于春闈,得先立業再成家。
但人都是有眼睛的,柴祐琛待元嬰并無特殊之處,這門親事,是不是剃頭擔子一頭熱,大家伙兒心中都有一個稱!
此時元嬰被懟,不少人都看起熱鬧起來。
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的夫人,年輕貌美的小娘子扯頭花,可不是最好看的戲么?
元嬰咬了咬嘴唇,那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過了好一會兒,方才用宛若蚊蠅的聲音說道,“我們沒有定親。”
若換了別人,她倒是敢夸下這個海口。
可柴祐琛不同,她今日敢說她是未過門的柴夫人,明日柴祐琛能說出元嬰是我隔壁巷子里亂吠的狗子嗎?這種毫無情面的話。
那她在京城,就真的混不下去了。
元嬰眼中含淚,她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辦法感受到身邊的視線,整個人已經尷尬得手腳蜷縮,想要皺成一團了。
她想著,胡亂的同壽光縣主告了辭,便欲奪門而去。
一衣樓的掌柜的,高興的揮了揮手,朗聲說道,“三日之后,小的再給元大娘子送準信。”
邁著門檻的元嬰一個踉蹌,若不是身邊的丫鬟眼疾手快,怕是要摔個狗啃泥。
她身形晃了晃,甩開了那丫鬟的手,大步流星的走了。
謝景衣瞧著她走了,嘆了口氣,對著壽光縣主說道,“我其實到現在都沒有搞明白,元嬰姐姐為何厭惡于我,明明她同我玉嬌姐姐,乃是最好的朋友啊!”
壽光縣主伸出手來,溫柔的摸了摸謝景衣的頭,摸完之后,又紅著臉收回了手。
“抱歉,我瞧著景衣的頭發絨絨的,你又生得奶呼呼的,看上去很好摸,便沒有忍住。夫君,若是我日后生的孩子,也像景衣一般可愛就好了。”
謝景衣一愣,她兩輩子,見過很多人,尤其是女人,可當真甚少見到如此溫柔的人,溫柔得好似她光是站在那里,就是美好一般。
也難怪京城里的人都說,壽光縣主乃是仙人一般的人物。
謝景衣想著,笑彎了眼睛,“沒有關系,我皮得很,我阿娘懷了小弟的時候,天天念叨,切莫生一個像我這樣的。”
壽光縣主也跟著笑了起來,許是并未痊愈,謝景衣甚至能夠聽到她笑的時候帶著的猶如拉風箱一般的喘息聲。
“夫君,夫君…想什么呢?”壽光縣主扭過頭去,叫了裴少都一聲。
謝景衣這才后知后覺的想起來,裴少都還在這里呢…她想著,小心翼翼的瞥了裴少都一眼,果然瞧見他來不及收回的震驚的臉。
“無事,你不是說要送裙子給謝三娘子么?”裴少都說道。
謝景衣咳了咳,“不必了不必了,真正值得感謝的人,是李神醫才是。對了,有件事我想問問壽光姐姐,但又怕太過冒昧。”
壽光縣主擺了擺手,“你問罷。”
“壽光姐姐家中,可有旁的人…”謝景衣話說到一半,看了看裴少都黯淡下來的眼神,話鋒一轉問道,“壽光姐姐在家中,可曾認識一個叫做游云的人?她是吳地人士,說話可能帶有口音。”
謝景衣在心中嘆了口氣,她原本想問,她家中可有旁的人,也跟她一樣身患這樣的病,尤其是她的母親。
可看裴少都的眼神,便知曉,他是知曉,壽光縣主這種病癥,有可能傳到孩子的身上,可壽光她,不知道。
她不忍心。
壽光搖了搖頭,“游云?沒有聽說過。我家中之人,倒是沒有人有吳地之人。景衣要尋一個叫游云的人么,若是需要,我可以回家中去問上一問。”
謝景衣笑了笑,“我就是隨口一問,前幾日聽了老人講古,有些入迷了,這不見人就問,想著一定要比我二姐先知曉故事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