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在前頭的老嬤嬤手一哆嗦,差點兒沒有把手中藏著的香包掉出來,整個背部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她有些后悔,不應該來走這一遭,怕是要踢到了鐵板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老嬤嬤眼睛咕嚕嚕的四下看了看,見壓根兒沒有人注意到這里,又安心了下來。
怕是她想多了,身后跟著的,不過是一個十多歲的斷奶沒有多久的小姑娘罷了。
謝景衣跟在身后,面帶微笑,心中已經飛快的算了起來。
實在那婆子一撞她,她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那是她二姐姐最常用的香,低頭一瞧,更是瞧見了那熟悉的紅色香包,上面繡著的,乃是一只小鹿,這是謝景嫻繡的,她們姐妹三人各有一個。
謝景音出恭那么久沒有回來,又沒有旁人瞧見,肯定是出事了。
通常而言,出了這種事,有兩種可能,一種謝景衣音有難言之隱,讓這婆子來報信。二來,她被人抓了,這婆子是引她去談條件的。
謝景衣想著,瞇了瞇眼,不對,倘若是第一種情況,謝景嫻坐在那邊下棋,婆子從那邊來,為何不尋謝景嫻說,非要來撞她?
那么就是第二種了。
目的并非是抓謝景音,而是通過謝景音,來找她謝景衣談條件。
老嬤嬤腳程很快,帶著謝景衣從桃花林里穿來穿去,七萬八繞的,走了好一會兒,方才到了一座院子門口。
謝景衣抬頭一看,這院子地處偏僻屋瓦已漏,顯然這別院宋知州府上一年也來不得一兩回,只修了常住的那些,這些邊邊角角的,便沒有多加理會。
她一邊觀察著,一邊豎起耳朵聽了動響,果不其然,聽到了屋子里頭,謝景音暴躁的怒吼聲。
“就是這里了。謝三娘子請進去吧,你二姐姐就在里面。”
那婆子往門邊一站,厲聲說道。
謝景衣瞥了她一眼,伸出手來,“拿來。”
婆子想要裝傻充愣,“什么?”
“香包。莫不是你還想要我把你的命拿來不成?”
婆子一個哆嗦,顫顫巍巍的將那香包往謝景衣的手中一擱,快步的走了。
走了好幾步,方才回過神來,她一個奶娃娃,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還要人命,便是要雞命都不敢啊!可恨她竟然被唬住了。那香包質地好,繡工也好,連里頭的香都十分的別致,若是拿出來,能賣不少錢呢!
婆子想著,往地上唾了一口,罷了,這等詭異的小娘子,不同她打交道也好。
謝景衣將香包揣進了袖袋中,從一旁尋了根木棒子,又挪動了下腳,敢抓她阿姐,就要有成為太監的覺悟!
她想著,袖子一甩,將那棒子往身后一擱,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這院子破破爛爛的,里頭生滿了雜草,里頭空空的只有幾間瓦房。從那屋頂望過去,一墻之隔,便是旁人家的院墻。
“謝三娘子,你可算來了,讓我好等。”
謝景衣循聲看了過去,只見在那院子中央,坐著一個又黑又胖的老頭子,一把黃黃的山羊胡子,看上去頗為惡心。他一張口,露出了一嘴的黃牙,這讓謝景衣的手癢癢難耐起來,她很想沖過去,像打地鼠一般,幾棒子敲掉這廝的牙。
“三囡,你快走,這臭老頭子不得好死。”
謝景衣給了謝景音一個安撫的眼神,此刻她被綁在一根大柱子上,周圍有兩個兇神惡煞的家丁,拿著匕首懟著她。
看來只能智取,不可立敵。在這里搞出人命來,柴祐琛可替她兜不住。
畢竟,大陳是有律法可依的。
“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對面是李氏布坊的東家李老爺了吧。畢竟我常聽我外祖父說起,杭州城里四家布行的東家,都是胖子,可宛若黑豬的,只有一個。”
李老爺眼睛一瞇,笑出了聲,“倒是沒有想到,老翟竟然有個這么牙尖嘴利的外孫女兒。”
“我也沒有想到,李老爺一把年紀,還會做爬墻綁小姑娘的事。”謝景衣絲毫不怵,眼睛也瞇了起來。
李老爺笑容一收,手中的扇子啪的一聲拍在了手心上。
“廢話不多說,我都查清楚了,大布坊的那個藍花布就是你整出來的。還有最近天布坊崛起,出現了許多之前沒有瞧見過的顏色,也是你調配的。姓翟的老家伙,重男輕女不識貨。你若是生在我們李家,下一任當家的便是你。”
“只可惜,你不姓李。我是生意人,見血不吉利,你若是將那調色的配方寫給我,我立即放你同你阿姐離去。”
李老爺說著,拍了拍手,站在謝景音身邊守著的兩個家丁中的一個,忙去端了筆墨紙硯來,放在了謝景衣的身邊。
謝景衣冷笑出聲,“倘若我不呢?你還能在這里殺了我們姐妹二人不成?”
李老爺黑胖的臉抖了抖,“殺人倒是不至于。”
他說著,看向了謝景音,“老頭子我忍不住再感嘆一句,姓翟的老家伙不識貨,這閨女若是生在我李家,我老李家何愁打不進京城去?便是官家他老丈人,都做得。”
“這么好看的臉,可惜了。”
李老爺說著,手抖了抖,從懷中掏出一根金鎖鏈來,笑著甩了甩,“讓我看看,上頭寫了什么,啊,寫著謝景音三個大字呢!”
謝景衣皺了皺眉頭,這金鎖,他們家四兄妹,每人都有一個,乃是翟氏給他們打的,保平安用的。金鎖乃是鏤空的,里頭放置著從山廟求來的平安符。
在杭州一代,富貴人家的孩子,幾乎人手一個。
“你不寫可以。你不寫,那你二姐姐如花似玉一個小姑娘,就便宜了老爺我。她離開了這么久,同我同處一室,還送了我金鎖,你說這個故事怎么樣?”
謝景音一聽,咬牙切齒的罵道,“老賊,你怎地這般不要臉?三囡,你別聽她的,姐姐我可不怕流言蜚語,他說就說,我堂堂正正做人,無所畏懼。卑鄙無恥,不要臉!”
李老爺笑了起來,“罵吧,罵吧,這年頭,罵我的人多了去了。可又如何,老爺子我照舊一騎絕塵,成了這個杭州城中,最有錢的人。謝三娘子,你考慮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