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今日是北歸鎮大集的日子,沒有宵禁,徹夜不眠,周遭的百姓齊聚城中,或買賣、或游玩,摩肩接踵,可不是要熱鬧至極嗎?
待馬車行到集市上前時,馬車已經極難通過了,眾人便下了馬車而行。
“竟然不比京城差呢。”走了不過幾步,碧桃便感慨道。
這幾個人中,虞琰是真正的孩子,碧桃跳脫性子,紅桃雖然稍微穩重些,也不過十八歲的年紀,見了熱鬧哪里能不開心?
只有少言寡語、面無表情的謝小玉,此刻瞧著平靜得很,和不為外物所侵似的,成了所有人中最穩重的那個。
連家丁福祿和壽喜此刻瞧著,都非常地感慨,到底還是大小姐呢。
實則除了因為熱鬧而從玉佩中飄出來的嚴奴兒之外,沒人知道謝小玉此刻心中多么雀躍。
北歸鎮這么建,當真很有鬼斧神工之妙呢。
城中風景,竟然不亞于京城的繁華。
說起來奔波多日,又在軍營之中養了些日子,忽然再見這繁華景象,內心想不激動很難呢。
謝小玉在心中笑著,嚴奴兒嫌棄地繞著她轉了一圈,懸在她的身側,和紅桃疊在了一起。
被抱著的虞琰看了她一眼,鬧著非要紅桃換只手抱自己。
“世子這是怎么了?”紅桃笑著換了手,就見虞琰怕羞似的趴在她肩上,往別處看了。
“想是世子也覺得這風景好呢。”碧桃笑說。
嚴奴兒沖著虞琰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偏過頭問謝小玉:養了這幾天,怎么還瘦了呢?
謝小玉笑了笑,沒答話。
那天在軍營中看見的人,你好像很討厭他?嚴奴兒飄飄悠悠地往前走,喋喋不休地問,他好像并不厲害。
謝小玉微頓。
嚴奴兒因為在烈山時護著自己受傷,在殘玉中昏迷了很久,直到自己在軍營中醒來遇見淳于風的那天,她都沒有力氣從玉中出來。
但不妨礙她看見發生的一切。
…別小看他。謝小玉還是提醒了她一句,以后他在的地方,收斂靈識,不要出現。
嚴奴兒更好奇了,歪著腦袋打量了她很久,見她不肯再多言,就搖搖頭:
你的秘密真多…
話未盡,忽得激靈一下,頭發微微變長。
謝小玉沒再多言,而是以殘玉暗中將手指劃了條極淺的傷口。
血珠滲了出來,謝小玉輕輕抹在眼睛上,血滲入,意欲躁動的眼睛立刻恢復安靜,嚴奴兒的頭發不但恢復了常態,人也重新回到了殘玉之中。
你當心,很厲害的。嚴奴兒趴在瓦罐周遭,怯生生地對她說。
謝小玉點點頭,摸了摸腰間的扇子。
兩個桃子想不到那么多,如今又被這盛景吸引,是以都沒有注意到謝小玉的異樣,只一左一右,隔著謝小玉嘰嘰喳喳地,議論著街上的景致。
忽得一陣芝麻的香味撲鼻而來,虞琰猛地直起了身子,鼻翼閃動著,奶聲奶氣地說:
“芝麻,芝麻,謝姐姐,芝麻。”
紅桃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輕輕拍著他對謝小玉道:“可真是誰的孩子像誰。”
四王爺夫妻嗜吃芝麻,自然對帶芝麻的飲食也愛,比如麻球、芝麻糕、芝麻燒餅等等等等。
碧桃也吸了吸鼻子,順著味道看過去,就見前面路邊一個人頭攢動的小攤,忙過去踮著腳瞧了,回身笑道:
“小姐,是芝麻糖片,瞧著賣相倒是不錯。”
虞琰已經徹底放開了紅桃的脖子,伸著手就往那個小攤的方向掙扎:“芝麻糖,謝姐姐,我要吃。”
紅桃忙抱緊了虞琰,口中安慰道:“買的買的,世子等等。”
虞琰是個嬌養大的孩子,危難時雖然聽話,但到如今風平浪靜了,立刻表現出了紈绔子弟的雛形——想要什么就要立刻到手,不然便要哭鬧。
果然就見他嘴角往下一耷拉,剛要哭,謝小玉已經抬起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脖頸。
給你買的,但要排隊。謝小玉看著他,以目光相告。
虞琰立刻將眼淚縮了回去,只瞪著雙大眼睛,看著碧桃忙不迭地去排隊,吸吸鼻子,不出聲了。
“還是小姐厲害些。”紅桃重新將虞琰抱緊,笑說。
謝小玉似乎是笑了,雖然這城中潛伏著些懷有惡意的人,但這等閑適的日子,令人著實開心。
眾人等著碧桃那邊買糕點,但也并不無聊,前后左右的攤子很多,謝小玉一家一家地看過去,挑了些諸如泥人、木雕的小玩意兒,包了兩個包袱給福祿和壽喜背著,最終又被個賣扇子的攤子吸引了。
謝小玉自幼愛好扇子,而且因著身份的原因,連大內的扇子都隨她挑揀,可謂是看慣了好東西的,所以這等集市上最貴才一兩銀子的扇子,不會入她的眼,但不妨礙她去看。
果不其然,竹子都是極普通的竹子,且都是新物件,沒有老的,謝小玉意興闌珊,隨手抄起把扇子打開,卻被扇面吸引住了。
墨色山水,左岸是掛著春山二字的軍旗,右岸是黎民百姓,兩個看不清面目的女子站在一只靈龜的背上,由遠及近。
難為這小小的扇面,竟能畫上如此多,雖然內容直白了些,但畫功著實不賴,遠近疏密的排布,讓人一眼就愛上了。
紅桃在旁邊一看,立刻掩嘴笑了,湊近謝小玉耳邊道:
“小姐,畫得可真好,對不對?”
謝小玉還是那么面無表情的樣子,心底嘛…還算是有些小得意。
倒是攤主見謝小玉一身衣服素淡質樸,釵環首飾皆為普通,年紀又不大,但卻頗有氣度,身邊的丫鬟目光極好,舉手投足毫無小家子氣,就連身后跟著拎包的家丁,也是目露精光,身材魁梧,便知道定然是大戶人家的姑娘,此刻聽見紅桃夸扇子,忙也跟著極力夸贊這把扇子。
“…畫的就是停雨的事情呢,真正的祥瑞之兆,祥瑞呀!姑娘也定然知道的吧?才六百文呢。”攤主道。
謝小玉轉頭看向紅桃。
紅桃因懷中抱著虞琰,立刻側著身子笑道:
“荷包在袖子里,姑娘自己拿。”
謝小玉依言取出了荷包,正要掏錢,就聽見身邊有個蒼老的聲音沙啞著道:
“六百文的祥瑞,當真不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