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玉不過睡了一個多時辰便醒了過來,醒來時馬車還在徐徐前行,林珩坐在車內翻看一本古籍,鼎兒與應無為在前面駕車,碧桃在煮茶,而小世子坐在車內解九連環。
山川地理圖攤開放在她的身邊,顯然大家都在等她醒來,但也沒有催促。
虞琰鼓著嬰兒肥的小臉,似乎是手里的玩具卡在某個環節,抬起頭的時候看見謝小玉醒來,奶氣道:“姐姐醒了。”
碧桃也看了過來,恰好茶煮好了,倒了一杯坐過來:“小姐感覺可好?”
甚是平常之感,以至于謝小玉有些錯覺,似乎這是極平常的日子,外面那些藏在雨下的陰謀,都是幻覺。
她接過茶品了一口便方向,而眾人已經挪坐過來,看著她將手點在了西邊一處地方。
蛟龍就在這兒,她抬頭看著眾人。
出人意料的是,原本就靜謐的車內,因為她這一指,變得更安靜了。
怎么了?她看向沉默的眾人,眼神詢問。
眾人對視一番,還是碧桃開口道:“小姐,這寫的是烈山吧?”
謝小玉覺得他們的反應很古怪,尤其是碧桃這話問得。
當然寫的是烈山,自己的這個大丫頭又不是不識字。
碧桃湊近她小聲提醒道:“小姐,那是烈山,你不是說這雨,是一條蛟龍下的嗎?”
“嗯,怎么?”謝小玉開口了。
林珩看著她:“姑娘該知道,烈山可是一座火山,方圓百里之內又早就是死寂一片,連河道都枯竭了。”
碧桃立刻在旁邊點頭。
別看她是大戶人家第一次出京城的丫頭,但從小在謝府,耳濡目染之下對天下還是有了解的。
且說這西境烈山是一座真正的火山,史書記載時有噴發,而最近的一次,則是前朝末期。
那一次大約是史載以來最大的噴發,埋葬了數個村莊,死傷無數,甚至在野史雜文里,都將這事兒認定為前朝君臣無道之故。
應無為也撓撓頭:“我雖然不懂修仙事,但也聽說蛟龍是依水而生,如何能在火山里待著?
謝小玉點點頭,覺得他們說得非常有道理,并且依舊指著烈山不挪開。
白衣看見了嘛,你們又沒看見。
一雙眼睛對上好幾雙眼睛,而在目光對視這種對戰中,謝小玉永遠不會輸。
應無為先笑了出來:“看來這是一只與世俗格格不入的蛟龍呢,那我們就往這里去了。”
他說著,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坐著,靠在了車壁上,見世子還在與九連環奮斗,便接過來教他怎么玩兒,口中繼續道:
“去看看吧,那個白花花的人不是瞧見了嗎?便真的錯了,也不過與現在一樣而已,而且…”他不費力氣就將九連環解開了,遞還給世子的時候笑說,“其實自從見到你們之后,我也想過到那邊去看看的。”
謝小玉和林珩雙雙看向應無為,都頗為驚訝了。
應無為撓撓頭,解釋道:“其實到了南境尋找世子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事情不太對,好像有玄門之力在內,那這場雨也就不對了,只是不知道不對在何處。而見到你們都是京城官話,卻都往西來,想了想西邊景象,還真是只有烈山可能有異。”
“如今姑娘也確定了烈山,便是說明我沒想錯。柳堤周圍都是平原,若真的有蛟龍作祟,那么早就被人看見了,也早就傳遍天下了。而烈山所在的位置,說來離柳堤是遠,但卻因為前朝那次火山爆發,不但周圍被夷為平地,而且地有熱火,早就不合人居住,國朝百年之間更是人跡罕至,所以真要有蛟龍,那藏在這兒還真沒有人能發現。只是…我還是不懂蛟龍為什么藏在火山里…除非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一切,就是追著你們,而且要殺世子的人,對不對?”
虞琰聽見有人提起他,抬頭看向他,目光有些小孩子的委屈。
倒是應無為說到最后又不確定了,看向眾人疑問道:“列位都與玄門有些關系,我說得可有道理?”
謝小玉抿抿嘴,很不想夸獎他,卻又無可奈何。
這個直覺精準的騙子。
倒是林珩在旁頗為贊賞地點頭道:“應賢弟說得有理。”
哪里是什么賢弟,明明是騙子。謝小玉目光冷漠地掃過應無為,看向林珩:事不宜遲,我們快去吧。
說罷,將世子抱了起來,放在了應無為的懷中。
應無為懷里多了個孩子,一愣之間,謝小玉已經自作主張地推他下車了。
全然是送客的模樣。
應無為被她推得身子一歪,忙抱住世子躲開謝小玉的手,口中道:
“姑娘這是做什么,別推別推…姑娘這可不夠意思了,昨天還是我背著姑娘回來的呢。結果今天姑娘要去做大事,便就這么趕我走?是不信我嗎?”
謝小玉直視著應無為的眼睛,執意要推他下車,但表情還是無喜無悲的,看不出情緒。
碧桃見狀,忙要說話,應無為卻對著謝小玉的目光笑道:“我知道,姑娘就是覺得我一個凡人,面臨那等神獸的時候,只能添亂對不對?”
謝小玉未置可否,倒也的確是如此想的。
從今往后,都不看見這個人才好呢,更何況這是送命的事兒。
連累他送了一次命就足夠了。
什么能讀懂她的話的人都會為她而死,她不要。
一旁的碧桃有些愣。
呃,天下除了自己之外,還有能讀懂大小姐心中所言的人?
應無為笑得有點兒傻:
“姑娘你放心,我可不僅僅只會添亂的,我其實挺厲害的,只要那東西我能看得見,未必我就是添亂呢。
林珩一直沒發話,只等謝小玉拿主意。
鼎兒回頭小聲問林珩:“公子覺得該怎么辦呀?那人怪怪的。”
林珩對這個倒是有自知之明,笑道:“咱們這兒,誰不怪呀?”
你我早該是死人了,謝小玉主仆的迷之對話風格,只有謝小玉能看見的靈,還有一個不知為什么會落單在南疆的天生仙骨的小世子。
相比之下,來歷算得上清楚、毫無靈骨靈氣的普通人應無為,反而是他們之間最正常的人。
謝小玉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