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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章 三章合一

  今年的探花,倒霉蛋丁堅,坐在馬上看到了宋茯苓。

  自然也看到宋茯苓和她娘在嘴不停說話。

  為什么說他是倒霉蛋呢。

  因為今年皇上沒打算請他們吃進士宴。

  皇上:前線在征戰,朕哪有那個空閑。

  今年皇上也沒有讓探花遨游京師名園,摘取名花。不給丁堅“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朝看盡長安花”的機會。

  最過分的是,今年,皇上甚至都不讓狀元、榜眼、探花多穿一會兒那與眾不同的“進士衣”,只去發榜的地方看完榜單,就急匆匆催他們換掉。

  然后榜眼、探花,明明是前三甲,卻泯滅在一堆七品官服中。

  丁堅騎在高頭大馬上,對宋茯苓的方向微點下頭。

  錢佩英當即看看丁堅,看一眼閨女的臉蛋,不著痕跡的上前一步將女兒擋住。

  “姑母,我認識他。”

  “誰呀?”

  米壽看了眼周圍,人太多,大家很注意他們一家。

  自從姑父打馬過去對他們招手,一直就是這效果。

  小孩犯愁,這話該怎么回呢。

  不能從他穿的破破爛爛要給小將軍哥哥那日提起,附近的人會聽見。

  那日,他就見到了剛才對姐姐點頭的丁堅。

  “他是陸哥哥的朋友,估摸也識得姑父。”

  米壽連小將軍仨字都注意了,不敢在京城隨便叫哥哥。

  即使這樣,也惹的附近的百姓好奇的聽到幾耳朵。

  就在周圍的人,覺得身旁這一家人真厲害,真牛逼。

  第一位對身旁這伙人揮手,第二位揮手,第四位居然又揮手時,讓他們更加側目的一幕發生了。

  崔進士乘馬經過,揮手。

  汪進士,揮手。

  那是宋孝廉的妻女家人,大侄女還看著他呢,那得揮手。

  接著李進士、蔡進士、程進士、陳進士…

  一匹匹馬經過,紛紛打著招呼。

  可不止住在陸家別院的進士們在打招呼,這里還夾雜好些搞不清狀況的進士們。

  他們發現前面的人都在對某個方向揮手,那么多人都在揮,那他們也揮吧,總是不會犯錯的。

  雖然搞不清為甚只沖左面某個方向揮動。

  這場面一下子就壯觀了。

  整邪乎了。

  攏共三百零一位。

  一百多位近二百位新晉官員、新晉進士在對錢佩英她們的方向舞動雙手。

  附近圍觀的百姓們,半張著嘴,扭頭看宋茯苓他們:“…”

  怎的,都認識啊?

  宋茯苓捂眼,躲在老媽后面,笑的肩膀抖動。

  她爹人緣太好了,她的進士伯伯們太多。

  回頭到了會寧,她就幫爹畫個聯絡圖,以會寧為出發點,沿著這些伯伯們被分到的縣城向外擴散路線。

  你那里的土特產賣到我們這里,我們會寧生產什么土特產比較便宜,你那里貴,正好可以賣到那里。

  由近及遠,互市,爭取盤活地方經濟。

  此時,宋福生已打頭下馬。

  國子監里,百姓是不能進入觀禮的。

  像米壽就在眼巴巴的望著國子監那漆紅的大門,門里門外,像兩個世界。

  宋福生被禮部官員安排著,等待其他進士們全部進來后,這才能帶領大家,大步流星的向前走。

  人生能有幾次如此高光的時刻。

  洞房花燭,金榜題名。

  宋福生這幾步路走的,再加上長相精神,身姿綽約,在禮部官員們眼中,走的那叫一個風華正茂,養眼。

  他們是男人,都樂意瞅。

  宋福生率先拿起筆,龍飛鳳舞寫下自己的籍貫,名字,然后遞給身后的楊明遠。

  楊明遠面帶笑容,在宋福生的下面也寫下自己的籍貫、名字。

  接著榜眼、探花,前十、前二十名、越來越多進士陸續上前。

  這些人來到國子監,就是為寫名字的。

  為彰顯圣恩浩蕩。

  每屆進士們都要來到國子監書寫。

  書寫完由禮部官員交與石匠,石匠將會把紙上寫的所有字,鐫刻在石碑上。

  每一屆的進士名字,都將刻在國子監的石碑上。

  起到的意義是,無論經過多少年,都能讓后來人觀摩,也是讓朝廷最高學府的學子們學習和向往。

  這也是米壽在外面眼巴巴望著的原因。

  最高學府啊。

  他連進都進不去,想進去學習都沒有機會。

  而姑父的名字已經留在那里面了,還是石碑上第一名的位置。

  米壽:你們知道我有多驕傲嗎?

  “怎么啦?”宋茯苓發現弟弟不對勁,蹲下身問。

  米壽揉著眼淚說,“太激動。”

  小孩在心里想:祖父,您以前說姑父的那些話不對。您要是活著該多好,您就會知道我的姑父有多厲害了。我該怎么讓您知曉呢,我要回家就給您燒紙。

  米壽前幾日有聽到宋福生和錢佩英私下說,在發千里馬傳單時,有特意尋老家考來的舉子們打聽事。

  老家只考上來七個。

  這七位居然還有六位只是沒遷戶籍,實際上早就搬走,家里屬于完全住在外地的那種。

  而那位住在當地考上來的舉子并沒有住在客棧,沒見著。

  所以對著那六位打聽不出來什么,就能形容回去考試時,看到目前老家府城仍舊是一片破敗之像。

  宋茯苓拍了拍弟弟肩膀,仰頭望著“國子監”仨字,憋半響才道:“我是太羨慕。”

  就感覺爹干的全是讓她羨慕的事兒。

  孔子廟。

  宋福生帶領著眾位上香。

  三百零一位進士,齊刷刷上香敬禮。

  雖說從今日起成為官員,由皇上給他們發晌銀,但是所有科舉的學子們都該拜孔子,知識是源于這位。

  對于文人來講,這位才是“衣食父母”。

  至此,整個科舉慶典才算結束。

  宋福生帶領三百位進士們從孔子廟的臺階上下來,他的前面是旗鼓開路,兩旁官吏列隊,鞭炮噼里啪啦響起。

  宋福生踩著鞭炮碎屑,向他的家人走來。

  馬呢,馬,人家收走啦。

  沒事兒,咱有小紅。

  “她娘?”

  “她爹。”

  宋福生不管別人怎么看,就激動的抓起錢佩英的手。

  這一天像做夢似的。

  軍功章有媳婦一半。

  又眼角笑出皺紋看向宋茯苓,軍功章更有閨女的一半。

  宋福生大笑著摸了把米壽的頭,要是真給發個章,掛章的那繩,他都不留,給咱米壽。

  全發嘍。

  宋福生和家人們一起往回走,仰望藍天,腦中情不自禁的閃過復習的一幕幕。

  那時,滿地的糧袋子。

  九族的老少爺們將堆他家的糧袋背走,給那些家里堆的更是連下腳的地方也沒有。

  哥哥們給做了一張學習桌送與他。

  大姐給做雙棉拖鞋。

  阿爺在村里和翟婆子打嘴仗:“不準讓狗叫,影響俺們福生念書。”

  大伯滿院子抓孩子,“不準吱哇亂叫,再胡鬧就開揍。”

  老娘:那更是都不知道該怎么好了。

  那么摳門的人,只要茯苓逗她奶說:“奶,我爹要買書。”

  老太太就摸褲腰掏錢。

  一副供孩子上學,當父母的掏錢是應當應分的模樣。

  宋福生又再次看向妻女笑。

  佩英守著他學習,給門簾子開個小窗,督促他學習比當年茯苓念初中那陣還操心,一次次坐在炕邊陪著他。

  他念書,她就做衣裳、縫被子,換著樣給做吃的。有時困的直點頭也不睡,打著哈欠說:“我不能睡,我前腳睡,你后腳就扔了書。”

  而女兒是從白目,沒有這古代記憶,不會寫這里的字,到現在古書看的比他多太多。

  又是給他設定復習計劃,又陪他一起念,茯苓等同于又過了一遍遭罪的高考。

  他能有今天,確實是家人們的功勞。

  成全了他今日在科舉這件事中,成為最佳男主角。

  陸家別院。

  “老爺們回來了。”

  盧管家帶領別院眾仆,齊聲喝道,“恭喜諸位老爺,賀喜諸位老爺。”

  那幾萬響的鞭炮又可勁的燃了一遍。

  這人啊,他是講究個親疏里外的。

  宋福生殿試無名那幾日,整個別院就像是沒有考進殿試的準進士一般,上空彌漫感傷。一點也沒有給五十五位舉人們慶祝的意思。

  眼下,宋福生成為這京城最備受矚目和議論的新貴,陸家別院開始張燈結彩。

  不知道的,真會以為這宅子的主人就是宋福生呢。

  宋福生在鞭炮聲中,被嗆的笑瞇著眼。

  望著陸家別院的眾數奴仆們:“賞!”

  富貴心里一抖。

  你瞅瞅,你瞅瞅,多虧他提前帶大德子和鐵頭回來了吧,只留一個四壯陪同胖丫他們觀禮。

  回來干啥呢?

  買菜。

  這別院粗粗估計有一百多位奴仆,這都算少的啦。那時富貴就擔心,福生歸來后,甭管是沖面子還是里子絕對會喊“賞。”

  可是一人發些銀錢,一百多少位就是不少錢啊。

  所以他就帶著大德子、高鐵頭,以及京城鏢局的一些小伙子們提前出去采買了。

  賞,賞的可以不是銀錢,賞菜。

  今日,宋老爺請陸家別院所有的奴仆們吃飯,這不比賞銀錢還熱鬧,而且還省錢。

  當然了,如若福生說一定要賞銀錢,他也有準備,換了不少碎銀兩,買了不少紅紙回來做紅包用。

  富貴多想了,福生被架在了那里,只需要一個臺階,只要別人給臺階下來,他才不會賞銀錢。

  這不嘛,盧管家作為代表就表示,今日可喜可賀,加菜就已足夠慶賀。主要是意義非凡,連別院眾數奴仆都覺得與有榮焉,溪園真是福地。

  宋福生立馬表示,那好吧,今日,大家全都要吃好喝好。

  后院。

  米壽稀罕的摸著姑父換下的官服,六品官服前胸繡有鷺鷥,白色的鳥。

  摸完鳥,米壽又小心翼翼的捧起姑父的官腰帶。

  桃花和寶珠他們兩對小兩口也圍上前,不敢摸,稀罕的不行,只跟著看。

  高鐵頭笑呵呵疑惑問茯苓:“這腰帶也有什么說法嗎?我瞧著三舅這腰帶,和陸將軍差許多,武將文官的區別?”

  米壽立馬給姐夫解惑,都不用他姐出手。

  “姐夫,姑父的是銅制魚符腰帶,將軍哥哥的腰帶金龜腰帶。咱們在外行走,只要看到腰帶是金龜以上,就說明他是能上朝的。金龜金龜金龜婿嘛,就是這么來的,意思是,誰家要是有個能上朝的女婿,我的天。”

  米壽說完還嘆了一聲,“這是誰呦,這個好命,釣到了小將軍哥哥的那個金龜婿。”

  宋茯苓差些喝水嗆住。

  錢佩英是笑望著米壽小小的背影,心想:你姑父這輩子成為金龜婿也是我的,是咱老錢家的。倒是你,不知將來會給了哪家當女婿。

  今日,錢佩英是真累也是真高興,一直跟著隊伍走,累壞了。

  跟了一天的感受就是:

  往后她更要督促老宋心中要存有大愛,咱已經不是小老百姓了。

  跪在承德門前接旨,再從那國子監,拜到孔子廟,就感覺可神圣了。這一切都說明,咱家老宋已經到了這個高度,往后別只顧小家。恩,往后他忙,她能做的就是更要多理解。

  “夫人。”

  “恩?”

  “二門那里傳話,有請帖請老爺,姓任。”

  任子笙派隨從一直跟到了這里,接著他就寫帖子。

  他萬萬也沒想到啊。

  沒想到的太多,起不太高。

  總之,都不止他的夫人催他寫貼請宋福生過府敘舊。

  當他提起宋福生,就連岳父大人也問他,你們是老鄉,一個村里走出來的,你沒有給送賀儀?

  宋茯苓接過帖子:“我去前院送與我爹,正好聽聽他們在聊什么。”

  前院。

  這里已經酒過三巡,菜都已經吃掉了一大半,卻仍舊處于推杯換盞中。

  五十六位啊,一個不落,全中。

  回頭奉天府的大人們該犯愁了,官方要給五十六人發進士賞銀,拿啥給啊?要盡快組織籌款事宜,必須將此事上升為整個奉天地區的共喜之事,大戶們都要出力。

  宋福生他們對于這件事的看法,此時就達成了一致:

  再難不能差那些銀錢安家,再苦不能苦孩子。

  所以會用五十六人的進士賞銀,回頭在奉天建進士學院。這學院還不建那種高學府,只建基礎學堂。希望有更多更多的小娃能進去學些字,哪怕不科舉,只學字為生存也是好的。

  不過,在聊到他們自個也會面臨難處時,大家真就多了幾句。

  能沒難處嗎?

  就打比方今日,像是家里條件一般的,連奴仆們叫一聲恭喜老爺,都要想一想喊出賞字,銀錢從哪里來。

  說白了就是,掙的是多,咋不看看他們花銷也大呢。

  宋福生心想:難怪歷史上的文正公中了進士后,要在老家呆幾月之久才去上任。要先在老家富裕親屬和當地大戶那里打一陣子秋風。

  “尤其明遠啊,你官小,人情可不少,你的難處才叫剛剛開始。”

  大伙紛紛點頭,誰讓明遠狀元是皇上近臣,每日要記錄皇上都做些什么。皇上想聽書,要給念書,皇上懶得寫給某些大人的上貼,明遠恐是會被叫進去,皇上念,他代寫。

  這就會造成,官小,知道的事可不少,還天天在皇上跟前晃悠,想必各府各家有個大事小情,都會請明遠。

  誰能空手上門啊?不空手,這一天天下來,京城遍地是官,隨禮都隨不起。

  另外四位留在京城的表示:“我們私下定會多聯絡,有難處,互相幫忙。”

  不好意思對旁人說的,咱們幾個還是能互相提攜的。

  這里有兩位,家境很不錯,家族是奉天的大戶。

  話說,他們四個互相笑著敬酒,還操心狀元呢,他們才是慘的好嗎?

  雖被留在京城,但是卻以“學習行走”的資格留下,毫無實權。打比方,著寫什么都不能留自己的名。熬吧,要熬至少三年。

  這也是宋福生說的第二點,不止提點楊明遠,在這場酒局里,連同那四位留京的進士一起提點。

  他說:

  生活上的清簡不算什么,哪個剛到京的官不經歷這個。

  要注意的是,京城一個磚頭掉地,恨不得砸的全是官員,海了去了。人一多,各方關聯的線就多。

  有的官員,你看著他是六七品,甚至在你之下。

  實際上,搞不好人家家里有爵位,家里有二品三品的親爹、伯伯、叔叔、大姨夫、四舅、老姑父。

  像丁探花,像林同年。

  楊明遠坐在宋福生身旁,早就喝的臉通紅。

  聽聞這話,脫口而出,瞅那樣都漏了本性,哪像個狀元,膽小道:“您怎么就沒留下,您要是留下就好了。”

  宋福生端酒杯瞅他一眼,不能再嚇了:

  “明遠,你太年輕,今兒我喝了不少,就多說你幾句。

  有些時候,你真不必自嘲自卑。

  記得我那時候榜上無名,你給史書落榜人物寫了一封信送與我,今日,我也送你一個人物,張孝純。

  咱今兒不論他其他。

  只論他農民家庭,勉強糊口,天生學習能力強,上天給了副好腦子,一表人才,最終為相。”

  楊明遠笑的眼中星光燦爛,他沒想到叔提這人。

  其實他也欣賞這人一點,倒不是叔說的那些,而是此人的娶妻經歷。

  中進士后,拒絕對仕途會有幫助的高門小姐,回了老家娶鄰居吉家女兒,是吉家借此人書讀,不忘吉家恩情。

  甚至在吉家大小姐嫁給此人只活了沒幾年后,此宰相又娶吉家的另一位女兒是位盲女。吉家兩老都拒絕了,說配不上相爺,盲女找普通人都不好找。此人卻說,別人不照顧,他就更要照顧。

  吉家施恩,此相感恩,好人有好報,楊明遠很欣賞這點。

  只是…楊明遠看著宋福生的眼睛,他不能叫叔為恩師了,叔是金口玉言被承認的天子門生,和他這個百姓眼中通常的天子門生不同。他再叫,就是占便宜。

  也不能向叔提親。

  不是因為怕叔覺得宋姑娘小,不是怕拒絕,而是叔說的對,再激動也要先想想自己的處境。他留京后,面臨的難處才剛剛開始。

  而且這回,他連老家也不能回,要即刻上任,不能衣錦還鄉,剛有拜托宋叔讓千里馬幫忙搬家。

  宋茯苓拿著帖子趕過來,就聽到大家在談許多實際問題。

  不是該慶祝狂歡?

  沒有,喝酒后,啥苦聊啥。

  果然是她爹的風格。

  宋茯苓還無意中聽到,楊明遠醉醺醺的和她爹在單獨的房間里說話。

  說了一大堆啊。

  什么叔你放心,我在皇上身邊,要是聽到關乎會寧的事,就讓千里馬偷偷給你送信,凡是壞的就給你傳,我會小心的。

  還有,磨嘰著:三年后,叔,我在京城等您,迎您,好似都喝多,說哭了。

  總之,在宋茯苓聽來,話里傳遞就是一個意思:

  留在京城的楊明遠,愿意為她爹變成童話里的天使,張開雙手變成翅膀守護她爹。還讓她爹相信,他們倆會變成童話故事里,有幸福快樂的結局。

  宋茯苓:陸畔畔,你是不是搞錯了?楊明遠他喜歡的真不是我,他喜歡的是我爹,真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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