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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一章 我不想說再見

  宋富貴在客棧后院,不停地拽小紅。

  “走吧,啊?進棚里,別瞅啦,咋這么能臭美呢。”

  小紅就不走,渾身使勁要向藍旗那里湊。

  那旗上不是它嗎?照鏡子一樣。

  最近幾日,小紅每天晚上都會來這么一出。

  它要看看自己長的俊不俊,今兒有沒有變的更好看。

  富貴扯著韁繩道:“來個人,將那旗麻溜收起來。不收起來,它太能嘚瑟。”

  與此同時,客棧前院樓里,正人頭攢動。

  今夜,舉人們都住在白掌柜這間客棧里。

  宋福壽是帶著鏢局的兄弟們,住在官路對面的百姓客棧里。

  舉人們要想吃點兒好的,可以招呼小二點菜,點酒,自己單花銀錢。

  想住好的,今夜不想再倆人一屋了,想洗洗身子看看書,也可以向小二提,只要有閑置的客房就會立馬被安排上。

  有認識人,好說話。

  但有三間上上房不能動,那屋里一應俱全,是老白特意給宋福生一家準備的。

  最近去京城方向的讀書人特別多,有讀書人問還有空置的上間沒?老白睜眼說瞎話,說沒。

  帶屏風的隔間里,大圓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菜肴。

  宋福生在和坐在他身旁的老白說話,“那次路過不能站腳,身上帶著任務。后頭是坐船回來的,就沒走這條路。今兒可算能進來敘敘舊了。”

  一別就是幾年。

  老白屁股只坐了半邊椅子,側著身子說:“你們那次離開后,我經常跑到道口張望來著,我尋思著怎么還不回來。”

  小武坐在老白下手方向,補充道:“回老爺話,我們掌柜的可不是經常跑到道口,是那一陣日日出門張望,還很是擔心你們出了什么事兒,嘴上總嘀咕著,怎么只去不回。”

  宋福生指著小武笑:“這個小武,還回老爺話。我記得那陣,我們半夜回來,你還摔過凳子是不是?”

  小武臉通紅,嗖的站起身就輕輕拍自己臉一巴掌:

  “老爺,我錯了。自打在您身上,我真是從心往外的記住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那句話,您都沒用上三十年。讓我從那之后,變的更加熱心腸,再不敢門縫里瞧人。”

  宋福生擺擺手笑著,這是干什么。

  不過是想起過去提一嘴罷了。

  又給予肯定:“小武摔過凳子也是個心善的。那份善心,摔凳子都藏不住。”

  宋茯苓坐在老媽旁邊也笑著補充:“確實,爹,我們那時候拽不動松子袋子,小武嘴上嫌棄,可還是幫著背袋子,我到現在都記得。”

  小武從宋茯苓露面就無法直視。

  這哪還是當初那個埋汰的黃毛丫頭。

  那時候,他都不稀得瞅。

  可是眼下,如若對外說,眼前的姑娘,曾經頭發枯成草,穿的破破爛爛,賣過松子,為賣松子好話說盡,誰能信吶。

  此刻,宋茯苓夸他,小武更是無所適從,比起剛才對宋福生說話還緊張。

  緊張大勁兒了,又拍了自個臉一巴掌。

  又打臉做什么?

  “我,我是激動。”沒敢想宋姑娘,竟然記得他幫的那點兒小忙。

  米壽問小武:“那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你長高不少哇。我記得,你那時候是那群小娃子里最厲害的,賣出一大袋子松子。”

  “我現在重新出道,還能賣出一大袋子。”

  屏風這面,大伙一頓笑。

  白掌柜喝的臉通紅。

  他沒讓宋福生怎么喝酒,明日還要起早趕路。

  指著宋富貴認了出來,問宋福生:“那位就是從松樹上摔下來的吧,我記得當時臉上帶血回來。”

  “對,就是他,命大的很。”

  宋富貴笑哈哈道:“白掌柜你是不曉得,后頭我一直吐,一路吐進奉天。到了地方后,我還掉過地窖掉進過河里呢,反正見窟窿就掉啊,老天爺那真是可勁的折騰我。”

  “那時候摔的很重啊。”

  大伙齊聚又抓緊時間說了許多話。

  那真是一副:久別的人盼重逢,重逢就怕日匆匆,說不完的舊情,續不完的夢。

  講白掌柜對宋九族的第一印象:進屋給他嚇一跳,那窮的呀,哎呀,他這里很少見那種大拇腳指露外面,頭發造的像草堆的人。

  講宋九族很慶幸給白掌柜早早送來幾車蘿卜,要不然發水了,又該等一年才能兌現諾言。

  講家里孩子成親了好幾對兒,聽說白掌柜你還托鏢局隨了禮?你太客氣。

  白掌柜說:“客氣啥,就是個心意。剛聽說信兒的時候,我都很想隨著鏢局去一趟喝喜酒的,就是走不了。隨著這科舉,住店的人太多。”

  四壯、高鐵頭端起酒杯站起身,向白掌柜敬酒。

  高鐵頭發出誠摯邀請:“我們走時,太爺爺就說,見著您了一定要說上一句:空了,去家里坐坐。”

  宋福生一邊吃著當初客棧免費提供的蘿卜咸菜,一邊含笑點頭。

  有空是要去家坐坐的,要和老白當好友和遠方親屬那么處。

  當初,那境地太艱難。

  如若路上遇見的人,有一個人稍微刻意難為難為他們,那時候就夠他們喝一壺。

  這老白,當初不但沒有難為他們,而且處處伸手行方便。

  那時候能伸手給他們的一個饅頭,哪怕是一碟咸菜,意義都不同。

  白掌柜將酒一飲而盡,“一言為定,有機會我一定上門去看看大家。只聽你們講房子,講大片的田地,沒親眼瞧瞧不解饞,哈哈。”

  白掌柜和小武還安排個特別插曲,領著宋福生、錢佩英、宋富貴他們去當初住的屋子,推開了房門。

  宋福生和錢佩英并肩站在門口。

  夫妻倆望著那炕,那地上,就想起大伙全擠在這屋里睡覺的一幕。

  當時,就連那幾張凳子上,也坐著人睡覺。你就說吧,坐著咋睡?那真是比火車硬座還遭罪。

  可是他們就挺了過來。

  也是在這里,他們大人推著手推車去很遠外的松樹林,過墳圈子摘松子。

  那陣,為了多收點松子,那真是命都不要,啥工具沒有,樹梢都敢攀爬。

  然后家里的孩子們,一幫大姑娘帶著小弟弟小妹妹借灶房炒,炒完站在道口或是去對面的客棧里賣。

  宋茯苓和米壽拎著燈籠站在官道邊上,看向遠處的兩家客棧。

  米壽說:“姐姐,那時候我拽松子袋子,給手指甲拽的生疼。想拽到對面,拽不動,就用手指頭摳袋子在地上拖著走,我都沒有告訴過你。”

  “你告訴我也沒用,誰還能幫你是咋的。而且想起以前的日子才發現,你現在嘴都沒有那陣甜啦。”

  米壽攤了攤手,嘆氣道:“不是嘴不甜啦,是到啥時候說啥話。我那時候純是被生活逼的啊,一文錢憋倒英雄漢。”

  哈哈哈,就你這豆丁樣還英雄漢。

  宋茯苓轉回身,正要掐弟弟的臉蛋,笑容一頓,“楊叔叔。”

  楊明遠當即心中一噎。

  為了掩飾住自己不失態,解開披風,蹲下身要給米壽圍上,米壽擺手拒絕,他不冷。

  米壽問道,“楊哥哥,你怎的還沒休息?”

  最近總在一起坐馬車,他對學問好的楊哥哥印象是很不錯的。

  米壽還沒有說完,宋茯苓忽然打斷道:“米壽,姐姐叫叔叔,你怎么叫哥哥?要叫楊叔叔的,不可以沒有禮貌。”

  糾正完弟弟,宋茯苓對楊明遠一點頭笑道:“那我們先回去了。”

  到了客棧里面,米壽才疑惑問道:“姐姐,是我糊涂了嗎?我怎么心算咱們也該叫楊哥哥才對。他沖姑父叫叔,我們又叫叔,這是什么輩分嘛。”

  孩子就這一點好,家里人說的不對,不會在外面掰扯,他會私下里磨嘰絮叨。

  包括家里的金寶他們也是,哪怕大人當著他們面前撒謊,只要有外人在,孩子們也不拆穿,至多過后吐槽。

  小娃子們向宋茯苓總結吐槽過:大人們喜歡撒謊。

  大人們喜歡對他們說,小孩子不準撒謊,撒謊就挨揍。

  大人們在暴力威脅他們,終于教會他們不要撒謊后,當長成大郎哥那么大時,又會被揪耳朵罵:“你怎么那么實在,你就不能撒謊嘛。”

  問題來啦,那到底要不要扯謊。

  “你就記得,他叫叔沒用,因為在你姑父心里,只是將楊明遠當作同年,是同輩。”

  “那照這么講,姐姐,我叫小將軍哥哥也不對了吧。我瞧著姑父拿小將軍哥哥也當同輩。”

  宋茯苓:“你瞧錯了。我勸你,別瞎瞧,回頭你敢叫陸珉瑞叔,小心他揍你。”

  “哥哥會打小孩子嗎?”忽然好想試試是怎么一回事。

  客棧外,楊明遠穿著披風,獨自站在原地。

  他第一時間趕過來,是因為在樓上瞧見宋姑娘沒戴帷帽。

  這客棧里不止他們這一伙人,還有其他趕路的公子。

  誰也不曉得誰的身份。

  另外,別看夜黑了,官道上仍會過車。

  他怕宋姑娘的美貌會惹人注意,未戴帷帽會引起麻煩。

  他深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離京城越近越要注意。京城腳下的大官家公子更多,哪個府里沒有幾個不成器的。

  萬一要是惹上,不是他和宋叔能罩住的。

  楊明遠本是想提點,或是想和宋茯苓站在一起,這樣的話,外人也會認為他們是一起的。

  他還想再說說話,終于有了說話的機會。

  可是忽然發覺,他成了叔,更不給他講話的余地。

  宋姑娘不知何時變的,在他面前有禮卻生疏。

  汪舉人用帕子擦著頭發,正要上床休息,聽到門響扭身問道“楊舉人今日不溫書啦?”

  楊明遠溫和的一笑:“不溫書了。”梳洗過后,睜著眼躺在床上。

  汪舉人早就進入夢鄉,楊明遠還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這就是楊母最擔心的事。

  出發前,楊母攔過,不要和宋舉人一起走,就怕兒在沒考完前被宋姑娘影響,到底還是被影響了。

  這種事情,它會患得患失。

  第二日清晨,楊明遠坐進宋福生的車里就告狀,指著米壽道:“叔,他叫我叔。”

  米壽一臉我招誰惹誰了的表情:“是姐姐讓我叫叔的。”

  宋福生:什么亂七八糟的。

  大大咧咧道:“愿意叫啥就叫啥。”

  宋福生差些脫口而出舉例子,舉陸畔那個特例,那也是個輩分亂七八糟的。

  但是及時收口。

  他不想讓旁人曉得自己有個大靠山,即使外人知曉他和陸畔認識,也不想四處說嘴,好像和陸畔熟悉的不得了像顯擺似的。

  楊明遠立馬糾正米壽:“弟弟,你叫我哥哥。”

  車輛出發。

  宋福生戴著黑狐短毛的帽子,對白掌柜小武他們揮手再見。

  宋茯苓拿出手機,偷偷拍下這個客棧以及對面的兩家客棧。

  白掌柜望著已經遠去模糊的車影,正要轉身回去,小武拎著一個包袱跑出來道:“掌柜的,您看,這是宋老爺留下的。”

  兩張狼皮,兩顆鹿心,還有兩罐丹參粉。

  這,這是?

  白掌柜的老父親常年體弱,干不了重活,總說心難受。

  在宋福生看來,這就像心肌炎心臟病似的,北方人容易患上這些病痛。

  想來想去,回憶起老白羨慕九族老人們身體好的話語,臨出發前就準備了這個,是個心意。

  “這也太貴重啦。”

  小武在一旁撓頭看著掌柜的苦惱,是啊,是太貴重了。

  掌柜的請宋老爺一家住上上間,轉回頭宋老爺又留下這么大的禮。

  接下來的十幾日,宋福生他們途徑就全是進城休息了。

  基本上,趕一日路后,要么天黑前能進縣城,要么就能進城池。

  這些個歇腳地,兩個地方是有鏢局分店的。

  宋福生和錢佩英作為東家、東家夫人,這次到來,見到了很多在外地招工的人員。

  那真是,以前干什么的都有。

  有退休的劊子手,眼下在他們鏢局分行上班。

  有縣里捕頭的弟弟在鏢局上班,有以前干更夫的,還有仵作的兒子。

  最多的是退役的軍士,傷手傷腳指定是不能要的,但是少只眼睛、缺根手指頭、鼻子少一半啦,那還是沒問題的。

  當初外地招工這些事,全是富貴和郭老大他們跑的,宋福生沒空去外地。

  這不嘛,富貴向宋福生邀功,“你看看,是不是招上來的都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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