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謂一片云彩一片天。
百十多里地前,狂風暴雨嘩嘩的下,雷電交加,老天爺像漏個窟窿似的。
那時候,下山是頂風冒雨趕路。
在山上時,更是陰冷潮濕。一早一晚冷的人與人之間靠緊緊挨著用體溫取暖,棉被捂得密不透風,火堆成天成宿的燒。
宋茯苓甚至用過水囊當熱水袋,從早到晚不離手抱著,暖腳暖手暖肚子。
一個個上廁所更是不敢多蹲,不光是雨水的事兒,就是小涼風夾著雨滴輕輕一吹,冷的屁蛋子上就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倆字總結:潮、冷。
可百十里外,此時老天爺又干熱的嚇人。
無風,呼吸不順暢,迎面全是熱浪。
已經有三三兩兩好多伙難民,席地坐在路邊,喘不上氣似的歇腳。
他們一句話也不想說,耷拉著腦袋逮哪躺哪,哪怕擋后面人的路了,也一副不愿意起身的架勢,熱的沒勁兒了。
就是在這樣一絲風也沒有、太陽火辣辣烤大地的天氣里,只看不遠處走來一幫人。
拉車的騾牛鼻孔變大,在呼哧呼哧的噴熱氣。從牲口的臉上就能看出來它們熱的想鬧脾氣。
手推車上蓋在行李上的草席,此時一摸快變成電熱毯了。
壯漢們推車的把手,摸木頭、木頭燙,手心熱汗涔涔,額上的汗珠也像下雨似的不停往下掉。
騾牛車旁邊每一個步行的人,衣服全濕了,衣裳粘在脊背上。恨不得走路五分鐘,流汗兩小時。
而在這個隊伍最打頭的人群里,有一位打扮和別人不太一樣的男子,格外扎眼。
只看那位男子頭發盤的是包包頭造型,盤到頭頂。腳穿草鞋,身上的褂子咧開懷,掛在身上,露出里面沒遮掩的胸膛。下面是到膝蓋上面的大短褲。他懷里還抱個四五歲孩童,孩童蔫頭耷腦的靠在他肩上。
就宋福生這造型,說實話,別看天氣已經熱成這樣,別看大伙是逃荒難民,但是在古代人眼里也屬實不成體統。
因為在現代,光膀子穿大短褲出門不算啥,最多說句這人不講究。
可是在古代,這地方沒這習慣,沒有人這樣。
甚至越有身份的人,越無論在什么天氣也捂得嚴嚴實實。
你看那上朝的大臣還有富商,那都是里一層外一層的套,熱死也得要臉面,撐死講究個面料上是透氣的紗或者緞子。
所以說,就宋福生這穿著,相當于什么效果呢,相當于在現代時,突然有個人出門裸奔滿街跑。在古人眼里,穿大短褲露腿露胸膛,就到了如此讓人非議的程度。
宋福生有記憶,他也了解。
但他尋思話了,管那些呢,都要熱死了,再這么烤下去,他和烤肉的差別就差一撮孜然。
他不僅穿大短褲走路,而且還做出了更人側目的動作。
宋福生回眸瞅了一眼隊伍,沖宋茯苓擺手:“要走不動了吧,來,挎住爹胳膊,爹拽著你走。”
古人哪有對十幾歲女兒如此親近的爹,田喜發算夠疼桃花的,平日里都不怎么和女兒說話,更不說挎著,又不是腿折了。
而到了宋福生這,就差背著抱著大閨女了。
宋茯苓也沒那意識,她親爹,立即上前,用胳膊挽住宋福生。
本來宋茯苓今天仍舊能死皮賴臉時不時蹭車來著,可她娘來了大姨媽。
沒錯,這么干熱的天來大姨媽,墊啥也得一褲兜子汗,弄得老娘在發現大姨媽來了那一瞬間,差點當即落淚,太倒霉。
是她勸的,宋茯苓一勸老媽頂替她,時不時進車里坐著,誰翻白眼也別管,奶罵人也別跟著吵架,得到實惠便宜比啥不強,總之不能再這么劇烈走。
二勸老媽可別省了,可別用姑母給的破布條墊,就衛生巾吧,省那東西干什么,不用省給她將來用,這是趕路,大不了安家后,她們再用草木灰破布條唄。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別人都能用,她將來也能用布條。
在宋茯苓看來,她現在已經夠幸福的,有爹媽疼著,所以她一個逃荒的小難民,還能偶爾嬌氣吧啦,這是全拖了有親爹媽跟著穿越來的福,有人在疼她、慣著她。
不用像其他孤女一穿越來就得往死里吃苦耐勞,給自己爭權益。要是她一人穿越來了,即便古代的爹娘也是個好的,可對于她來講是陌生人,她也不好意思對人嬌氣吧啦的,得老慘老慘了。
宋福生用咯吱窩緊緊挎住女兒的胳膊,帶著往前走。
一手緊抱錢米壽,這孩子烀他身上,本來就要熱死,又發熱,呼出的氣息全是一股股熱浪。
宋福生又用另一只手拿著酒精棉不停給錢米壽擦拭額頭、腋下、腿窩、后脖頸,埋頭走路也不得閑。酒精棉干了他就蘸白酒。
用嘴又試了試孩子額頭,心里很擔憂。
小孩子不能隨便吃大人的感冒退燒藥,不能瞎給喂,藥里面有些成分是孩子不能亂服用的。佩英說了,容易影響肝腎功能,量也掌握不好。
尤其是出發前,他從空間拿的都是藥勁很猛的感冒藥,說米壽要是沒燒到三十八度多,別給亂喂,盡量物理降溫,天熱一股火的事兒。
媳婦讓他抓緊時間找地方歇腳,歇下來鉆空間里讓找溫度計、找布洛芬顆粒,沖半包,那個藥勁小點。
宋福生將錢米壽往上顛顛:“再堅持堅持,找到有水的地方,咱就停下休息,姑父就給米壽喂藥,噢?”
錢米壽輕點了兩下小腦袋瓜,點完又用兩只小胳膊緊緊摟住宋福生的脖子,眼圈紅了。
之前宋阿奶聽說他得了風寒,讓姑父別抱他,說他得的是要命的病。姑父立即說,什么要命的病,俺們就是上火了。
在古代得風寒,能傳染,又在趕路沒大夫,可不就是要命的病。
大伙又說,讓給他扔到手推車上躺著,姑父不干,說扔手推車上誰給俺們擦棉花降溫,車隊不能停下,就抱著吧,一邊走一邊給擦。
抱一路了,抱他熱的,姑父衣襟敞開,臉面都不要了。
“姑父。”錢米壽用小臉蹭了蹭宋福生的臉。
宋福生拍他后背:“輕點勒我脖子,要熱死我了。”
“你不許死,不許說死字!”
“我是瞎說的,口頭禪,你哭個屁。”
宋茯苓在一邊跟著,親眼見到錢米壽默默掉淚珠,滿臉依賴,欲言又止很想表白,而她爸是一臉不解風情,讓弟弟痛快閉嘴。
田喜發帶著高鐵頭幾個小子跑了過來,之前他們也一直沒和隊伍一起走,在遠處小道找水源。找到水源大伙再休息,而這幾個小時下來,一直也沒見到路邊有水,有的人水囊里早就滴不出來,牛和騾子也沒水喝了。
“三弟,三弟找著了。”
噯呦我滴娘,終于找到了。
宋福生將錢米壽遞給四壯,“抱好他。”
錢米壽很不安的蹬腿掙扎:“姑父我不要,我要你抱。”
“唉呀!我一會兒就回來,這孩子怎么這么磨牙!”宋福生斥道。
然后他就一手媳婦一手閨女,在大家伙的異樣注目下,拎個破草席子就往遠處跑。
馬老太被氣的直翻白眼,就沒見過誰家男人這樣對待女人孩子的,也不要個臉面了,但她懶得說,她渴、熱。
宋福生他們著急干啥去呢,說是去上廁所,實際是用席子圍起個小旮旯,他咣當往那一躺,眼睛一翻,宋茯苓和錢佩英知道,這是鉆空間里去了。真幸運,真有福氣,說進去就能進去。
“你爹,他能不能長點心,給咱倆拿兩根冰淇淋出來啊?”
“娘,你來大姨媽了,不能吃。”
錢佩英席地而坐:“來祖宗我也想吃根冰棍,要熱死了。就這時候,我和你奶要是能同時掉水里了,我一定會高喊,救你娘,快救你娘,別管我,我好在水里多涼快涼快。”
宋茯苓沒心沒肺噗嗤一聲笑了,一張曬傷的臉笑得像傻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