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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彈劾天子

  這才哪到哪!?

  不錯!

  這才哪到哪!

  謝直不惜答應張九齡為大唐主持鹽法改革,不惜放下身段去請御史臺老大李尚隱出面,難道就是為了打牛仙童一頓板子,難道就是為了把史思明轟回幽州方鎮被嚴加管束?

  說句不好聽的,他們倆,還真沒那么大臉!

  這要是能夠對史思明一擊必殺,說不定謝直還就真的能動手,可惜史思明如今沒有啥罪過,即便是按照大唐律法進行最嚴格的執行,也就是個罰銅而已,連棍子都打不到他的身上,就算謝直想弄死他,也沒有機會啊…

  至于牛仙童,不過一內侍而已,放在平常,謝直都不惜得搭理他,要不是他站在了謝直的對立面上,對三堂會審的結果橫扒拉豎擋的,謝直打他!?臟了頭到底,折騰了這么多事情,謝直真正的目的,還不是接著這次機會,一定要弄死安祿山!?

  現在呢,牛仙童雖然打了,史思明雖然被轟跑了,明面上救援安祿山的力量已然一掃而空,但是,謝直還是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李老三!

  沒有牛仙童,就有李仙童,王仙童,指不定是誰,跟李老三一忽悠,再把開元天子忽悠瘸了,讓他再動了饒恕安祿山的心思…

  所以,謝直無論如何,就算拼著頭頂的獬豸冠不戴了,也要把這場三堂會審的結果砸實了!

  扶正獬豸冠,抖擻獬豸袍!

  謝直對天子一躬到地。

  “臣,監察御史,汜水謝直,還要彈劾!”

  此言一出,金殿大嘩。

  滿朝文武都傻眼了,怪不得謝直行三啊,這每次出手,必須三次。

  上一回洛陽糧案,一彈劾高內侍,二彈劾司農寺,三彈劾楊玄璬。

  今天也是如此?

  一彈劾牛仙童,二彈劾史思明…那么,第三次上本彈劾,卻不知道謝三郎要彈劾誰?

  還有腦子轉得快的,不由得想到。

  如果這是人家汜水謝三郎的固有套路,那么就可以看出來,他前面的兩次彈劾,都是為了第三次彈劾做準備呢,第三次彈劾,才是人家汜水謝三郎圖窮匕見的凌然一擊!

  就像是武林高手過招,前面兩招是虛招,能夠建功最好,不能建功也要為后續打好了鋪墊,最終一招,才是真正的殺手锏!

  也正是謝三郎的真正目的所在!

  就是不知道,謝三郎這一次炮轟金鑾殿,到底是沖著誰來的!?

  想到了這里,一幫金殿之上的文武官員,不由得屏氣凝神,都要看看謝三郎葫蘆里面到底是賣的什么藥!?

  只見謝三郎勢力過后,重新挺直了身體,昂然挺立在金殿之上,微微抬頭,雙目炯炯,毫不掩飾地直視端坐在龍椅之上的李老三。

  “臣…彈劾天子…處事不當!”

  “彈劾天子!”

  后面的話根本就沒有人去仔細聽了,這四個字就如同驚雷一般,炸響在金鑾殿之上,炸得滿朝文武腦袋嗡嗡的。

  “庫通!”

  謝直身邊的周御史,一屁股就做地上了,現在卻根本沒有人去注意他,甚至御史臺的官員都沒有人想起來彈劾他,“身為當值的殿中侍御史,君前失儀,可罪加一等”,全都被謝直的膽大妄為嚇傻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還有監察御史敢彈劾當今天子的!?

  什么罪名來著!?

  處事不公!?

  喝多了吧!?整個大唐天下都是人家自己的,什么公不公的,今天我就想到東屋去睡覺,不想去西屋…對西屋公平嗎?!不公平你能怎么著!?

  “大膽!”張九齡不可置信!

  “閉嘴!”李尚隱滿心惶急!

  “狂妄!”嚴挺之身為謝直蒙師王昌齡的座師,那是謝直當之無愧的長輩,一聲斷喝之后,也顧不得金殿之上的禮儀,大長腿甩開了,幾步就沖到了謝直面前,橫著胳膊一攔,就要把謝直拉會御史臺的方陣之中。

  謝直還不走呢!

  不動不搖,就那么硬挺挺地站著,從小跟著謝家老爺子鍛煉習武打下的底子,在這一刻顯現出了威力,即便嚴挺之拉扯得臉紅脖子粗的,人家謝直的下盤,就是紋絲不動!

  不但如此,謝直雙眼連眨都不眨,就這么直勾勾地盯著龍椅之上的李老三,一副“你不給我哥說法,今天咱倆就沒完的架勢!”

  “且慢!”

  李老三發話了!

  堂堂開元天子,也沒有想到還真有人敢在金殿之上,敢在滿朝文武面前彈劾自己!

  天子耳目給了天子一個大嘴巴,那還是天子耳目嗎!?你當天子是豬八戒啊!?

  尤其李老三發現謝直彈劾之后,不但沒有闖了大禍的惶恐,反倒是一副理所當然,就連嚴挺之以尚書右丞的身份去拉他,他還表現得一臉倔強!

  也正是謝直這一副倔強的眼神,徹底點燃了李老三心中的怒火!

  還真是沒有最糟心,只有更糟心啊!

  今天金殿之上,想干什么都沒干成…不但沒干成,還落了一身不是!

  張九齡攔著,李尚隱攔著…這還都不算,汜水謝三郎,一個小小的監察御史,竟然蹦了出來,直接指著鼻子說,“你做的不對”!

  好,我倒是要看看,我怎么不對了!?

  “嚴卿住手,讓他說!

  我倒是聽聽,我大唐辦案第一人,我大唐最富聲名的監察御史,是怎么看出我處事不公的!

  松手!

  讓他說!”

  如果說李老三一開始的言語,還是那種暴風雨到來之前的寧靜,還是他強壓怒火的輕聲細語,后面“松手!”、“讓他說!”兩個短語,已然化作九天雷霆,直接炸響在金鑾殿之上。

  以堂堂開元天子的城府,就前后這么幾十個字的功夫,竟然已然壓制不住心中的怒氣,不經意之間咆哮出口,可見李老三被氣到了什么程度!

  嚴挺之聽了就是一哆嗦。

  他本是尚書右丞,距離政事堂也不過是臨門一腳而已,也算朝堂之上數得出來的幾位大佬之一,那真是在宦海浮沉不知道多長時間了,即便讓他自己說說參加過多少次常參朝會,估計他自己都算不清楚了。

  但是,就是這么一位恨不得天天都能見到李老三的尚書右丞,竟然嚇了一哆嗦,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堂堂開元天子怎么生氣過!

  尤其聽到“松手”兩字,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識地就松開了攔住謝直的胳膊。

  不過,人家嚴挺之,即便如此,也沒有后退一步,倒是轉身面對了李老三,就這么用半個身子將謝直擋在了身后…

  謝直卻怡然不懼!

  一見嚴挺之即便聽了天子的怒喝,依舊擺出一副要為謝直擋災的架勢,心中感動,卻也不能平白連累了這位“長輩”,想都沒想就向著旁邊跨出半步,隨即再次上前,不但自己正面暴怒之中的天子李老三,還有隱隱將嚴挺之護在身后的架勢。

  嚴挺之一看,這哪行去!?咱倆誰是長輩啊,我還能讓你護著我!?

  他就又要向前…

  結果…

  李老三不干了!

  你倆干啥呢!?

  他難得發這么大脾氣,一聲暴喝之后,嚴挺之倒是不攔著謝直了,可是那架勢,這是要跟謝直共進退?最可氣的是謝直,我發脾氣,到底沖誰,你心里沒個數嗎!?還往前拱!?

  “站在原地!

  誰也不許動了!

  說話!”

  嚴挺之無奈,只得轉頭看向了謝直,眼神之中全是擔憂。

  謝直如今的位置,卻看不到他擔憂的眼神了,即便不回頭,他也知道,不但嚴挺之在看著他,金殿之上的滿朝文武也在看著他…

  那又如何!?

  謝直挺立在金殿之上,昂然開口。

  “天子處事不公,臣,汜水謝直,身為監察御史,不得不上書彈劾!”

  李老三冷哼一聲,都懶得跟他斗咳嗽,一雙眼睛,包含陰冷的目光看著謝直,仿佛在告訴他,一會你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咱們再算賬!

  謝直也沒用李老三催促,繼續說道:

  “我大唐設立三法司,以律法監管天下,懲惡以揚善!

  針對天下大案要案,刑部、大理寺、御史臺,三個衙門相互配合,以最公正、最權威的姿態,組成三堂會審進行審理,其結案結果,不容褻瀆!

  天子即便有所疑慮,也應該充分調查之后方可提出異議,怎可因為偏遠邊關一偏將之片面之詞,就要推翻三堂會審的結果!?

  如果天子一意孤行饒恕幽州偏將安祿山,天下人犯案之后,不必畏懼我大唐律法,只需金銀買通天子身邊內侍,便可保下一條性命!

  長此以往,何人還會畏懼我大唐律法!?

  刑部何用!?

  大理寺何用!?

  御史臺何用!?

  天子若要一意孤行,何不下旨撤銷這三個衙門,讓天子身邊的內侍充任天下法官!?

  誰用錢,誰活命!

  省卻官員俸祿,增加內侍受賄途徑,朝廷國庫,天子內庫,必然豐盈!

  哪里還需要…”

  “夠了!”

  謝直一番慷慨陳詞,還沒有說完,直接被李老三一聲斷喝打斷!

  謝直還有點不服氣,想了一想,卻也閉嘴不言了,意思到了就行,沒必要說完整了,再說也是接近謾罵的詆毀了,說不說的吧…

  不過,這已經夠氣人的了!

  撤銷三法司,然后讓內侍去充任法官!?

  難為他怎么想出來的!?

  財政權,人事權,司法權,向來是官員最重要的幾個權力,在大唐,沒有了司法權,前面兩種權力,基本就是空中樓閣,你連處罰別人的權力都沒有了,誰還聽你的,怎么使用錢財,那還不是我說了算,反正你也拿我沒辦法!

  李老三真要這么干,全大唐四百軍州、千五縣治,當場就得有一半造反的!

  別的不說,就金殿上這些官員,真要不死上幾個,都對不起身上的那件官袍!

  至于李老三,什么開元天子,煌煌青史能罵碎了他!

  無論如何,這種命令,李老三就算得了老年癡呆,也是絕對不可能下達的。

  但是,人家謝三郎就說了,你干預司法,你不認三堂會審的結果,你聽信邊遠地區將領的一面之詞,你身邊的內侍受賄之后糊弄你、你還信了…這就是你撤銷三法司的苗頭,你不認都不行!

  你說李老三鬧心不鬧心!?

  事實上,他一聲暴喝打斷了謝直的言語之后,竟然氣得胸膛起伏不定,一時之間,竟然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過,他真不愧是大唐的開元天子,略略回氣之后,也不跟謝直在“裁撤三法司”這種沒譜的說法上糾纏,直接問到了根子上。\

  “這么說…

  朕身為天子,難道還不能問問三堂會審的結果嗎?

  你們三法司的官員,在三堂會審之后,說該斬,朕就要斬,說該放,朕就要放?

  那朕到是要問問了,這天下,是我李氏的天下,還是你們一眾三法司官員的天下了!?”

  這個問題就大了。

  而且,暗藏殺機!

  謝直要是敢說是,那就是奔著造反來的!

  別說李老三了,就是金鑾殿上的滿朝文武,都不能放過了他!

  其實,要是按照謝直的本心,肯定要按照現代法學的理論去說啊——你是皇上也不能干預司法!

  但是,在大唐,在金鑾殿上,當著李老三的面,當著滿朝文武的面,他還真不敢。

  中華律法,大部分都是繼承地以韓非子為代表的法家思想,即便最狂野的法家,也就敢說“律法是一種工具,是為了天子治理天下所用的”,他也不敢說律法是凌駕于皇權之上!

  謝直真要是敢說這個,直接就能被金吾衛帶出金鑾殿,牛仙童才杖責八十,他不用,一刀的事兒,肯定是個斬刑!不牽連汜水謝家滿門,就算是老謝家祖上積德了!

  到了那個時候,他也不用處心積慮地要殺安祿山了,他都讓李老三砍了腦袋了,還琢磨那個干啥!?安祿山愛造反,造去!把大唐子民全殺干凈了,也跟他一個死人沒有關系了!

  所以,謝直也不得不在強大的歷史慣性下低頭,這是大唐,不是后世,想然律法完全凌駕于皇權之上,根本不可能!

  不過,這里面依舊有謝三郎能夠努力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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