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數不盡的箭矢,如同雨打芭蕉一般,射中水生等人的大車。
幸虧有偏廂車的硬木車板阻擋,羽箭難以射透,傷不到水生等人。
水中見狀,一聲聲催促,“快!老馮!快!”
而他自己,卻趁著兩輪箭雨中間的空檔,猛然起身,再一次射出重箭,試圖阻擋身后的追兵。
你還別說,效果還真不錯…
身后的追兵,對水生重箭的威力,早就了然于心,一見他猛然起身、再出重箭,縱然明知道他不過一人一箭而已,對足足上千的追兵殺傷有限,卻也會下意識地躲避一二,畢竟,誰也不愿意去做那個倒霉蛋…
這次也是一樣,水生出箭,身后的追兵頓時略顯慌亂,直到真有倒霉蛋一腦袋栽下戰馬了,這才放開馬速追擊。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讓這些追兵恨得牙根子直癢癢,剛才是光挨揍不能還手,已經他們在心里憋了一口氣了,結果現在好不容易追到了一箭之地,竟然還來?
千余追兵恨不得把水生碎尸萬段,才能稍解心頭之氣!
尤其,以黑山部族的少族長,王二蛋為甚!
呃…黑山部族的少族長,原名叫做爾丹,這是帶著部族青壯,響應雄鷹部族的召喚,投身安祿山麾下叛軍之后,聽那些“特別有文化”的人說,在大唐這片土地上,還是起一個漢名比較容易跟人接觸,他是許給了花馬部族族長一頭羊羔子,才得來了這么一個名字,王二蛋…
王二蛋現在就恨死對面那個能射重箭的大漢了。
他所在的黑山部族,本來就不是什么大部族,總共也不過一百青壯而已,這是聽了雄鷹部族的召集令,又聽說幽州的那位王爺,要親自帶著他們去大唐的花花世界開開眼,這才派出了五十多青壯,由他這個少族長親自率領著,越過了唐人幽州的防線,跟著先鋒隊伍沖進了大唐。
結果,身為前鋒,一場正式的仗都沒撈上,急得王二蛋兩眼通紅,沒仗打,就沒有軍功,沒有軍功,就沒有戰利品,難道他帶著半個部族的青壯,在大唐這花花世界之中白跑一趟不成?
這一次被前鋒大將指派,跟著雄鷹部族的首領,伙同塞外各個小部族組成的聯軍,追擊區區十多輛大車,王二蛋簡直心花怒放,拼命向前的時候還算呢,花馬部,白狗部,蒼狼部…小部族足足十多個,他麾下不過五十人而已,在這些小部族之中勢力并不占優,要是純粹依靠戰后分配的話,恐怕還真落不下什么,怎么辦?沖!第一個沖上去,把這十多輛大車逼停!好歹也是個首功了吧?到了那時候,自己要一輛大車,不過分吧…
結果,還沒等他算明白呢,一支重箭就射到眼前了!
到了現在,王二蛋都沒想明白,足足兩箭之地的距離,對方的重箭是如何射過來的?
當時,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這一支重箭,就直接射殺了自己部族之中的一名青壯,隨后七八匹戰馬一連串地被絆倒在地…
這可給王二蛋心疼壞了!
整個部族,就這么多戰馬!
要不然的話,王二蛋就把一百青壯全部都帶來了!
現在,什么戰利品都沒弄到,反而傷了七八匹馬,死了好幾個青壯,這他娘不賠了嗎!?
一想到這里,王二蛋就沖得更猛了,一心一意地要弄死水生。
結果,水生在兩輪箭雨之間的空檔,還敢重箭反擊!?
更是氣得王二蛋手都抖了…
“第二輪,準備!”
雄鷹部的首領又發話了。
王二蛋突然心中一動,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放!”
雄鷹部的首領一聲高呼,千余胡騎同時放箭,箭矢指向,正是那一輛唯一逃亡的大車。
“篤篤篤…”
情況與剛才如出一轍,射出去的箭矢,要么落空,要么就射中了大車,卻對隱藏在偏廂車板之后的水生等人,沒有產生一點傷害。
胡騎隊伍之中,頓時連片的咒罵之聲。
王二蛋卻毫不理會,靜氣凝神,手搭弓箭,雙眼不錯眼珠地盯著那輛大車。
“篤篤篤…”
待羽箭全部落空之時…
就是現在!
王二蛋輕松手指,一支羽箭,如同流星趕月一般,射向偏廂車板上方一尺處!
說時遲那時快,羽箭已到…眼看就要射空而過…
“噌!”
水生正好起身!
“噗!”
都沒等水生有所反應,這支羽箭,就已經射中了他!
王二蛋忍不住緊握拳頭一聲長呼!
再看水生,已經沒影了,死了嗎?不知道!反正先解個氣再說!
水生卻是沒有想到,胡人追兵之中也有機靈人,他本想故技重施,趁著兩輪箭雨的空檔再射一箭,沒想到人家竟然卡準了他的節奏,一個“時間差”打出來,愣是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就射傷了他。
好在,水生準備“故技重施”的時候還多了一個心眼,向右側移動了一尺左右才起身的,如果沒有這個小小的移動,說不定這一箭就直接射中咽喉了。
即便如此,水生就算在戰場上撿了一條命,左肩也中了一箭,最起碼,難以再用“重箭阻敵”了。
得,消停了!
水生無奈,只得一個勁兒的催促馮大鞭子,趕緊跑!
馮大鞭子也知道,現在是生死攸關的時刻,也顧不得跟水生吵嘴吵,手里大鞭子甩起來了,劈了啪啦就抽在拉扯的駑馬身上。
駑馬吃痛之下,翻蹄亮掌,拼死向前。
不過,即便這樣,還是和身后的胡騎追兵越來越近。
一來,駑馬本身的馬力,就不如戰馬,
二來,水生等人從汜水縣城跑出來之后,在前半程,水生就要求大車幫的這些車把式,不惜馬力的趕路,一直奔騰到了現在,駑馬已經筋疲力盡了,
三來,他們這輛大車之上,除了水生、柳放、車把式老馮之外,還有汜水縣城中偷偷藏起來的那三個老頭,六個人,再加上一輛大車本身的重量,都需要駑馬來拉動,又如何比得上追兵一人一馬的輕便?
不多時,整輛大車,漸漸地,已經全部落入胡騎追兵的射程之中!
“射馬!”
王二蛋一見,頓時高呼!
手上也不慢,一支羽箭就出手了!
這種拉車駑馬的屁股,好巧不巧,馮大鞭子正好甩起鞭子抽了下去,一下就抽中了這支羽箭…
“希律律…”
駑馬一聲嘶鳴,吃痛之下,竟然往前一躥,片刻之間,速度,竟然比剛才還要快了一籌,硬生生地又跑出了胡人追兵的攢射范圍!
命大!
水生見狀,頓時大喜,想都沒想,借著這個機會就長身而起,開弓搭箭,一箭射出,隨即自己就是一聲慘叫…疼…
他卻忘了他現在是有傷在身,尤其還是傷在了左肩之上,對射箭影響極大…
果然,這一番“行云流水”一般的操作之后,水生疼得滿頭冷汗,左肩傷口都崩裂了…
至于那一支射出去的重箭…一腦袋就杵地上了…
水生射箭本身就沒啥準頭,結果還在重傷之余出手,那就更沒譜了,別說射中追兵了,能夠一箭射在地面之上,都是老天爺給面子。
不過,也正是因為他這一箭,引發了身后胡騎追兵的一陣小小的混亂,一時之間,追擊的速度竟然變得更慢了,到了最后,竟然硬生生地讓雙方的距離再次拉遠…
為啥?
水生受傷,水生自己知道,柳放知道,馮大鞭子知道,射中了水生的王二蛋隱隱約約地知道,還是不能完全確定地那種,至于其他胡人追兵,可不知道啊!
剛才水生長身而起、重箭出手的那氣勢,甚至比他沒受傷的時候還足!
水生六支重箭,射中射不中的,也給追兵帶來了極大的麻煩,直接傷亡,就有四五十的騎兵。
如果單單看數字的話,這個損耗,與千人追兵相比較,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是,對于這些從草原上拼湊出來的小部族來說,那可就是個必須要正視的數字了。
這群追兵,是由十多個草原上的小部族拼湊而成,其勢力跟王二蛋所在的黑山部族都相差無幾,唯有雄鷹部的實力強一點,卻也強不了多少…
誰能甘心接受七八騎七八騎的傷亡?.
整個部族才一共來了多少人?
所以,在水生再次出現在偏廂車之上的時候,很多人的第一反應,并不是與他對射,而是躲避,甚至恨水生入骨的王二蛋,也在第一時間降低了馬速。
結果…
一聲慘叫之后,一直羽箭,直愣愣地杵地上了…
整個千人的隊伍之中,都彌漫著一種難言的尷尬!
最后還是王二蛋當先反應了過來。
“他受傷了!
不用怕!他射不了箭了!
追!”
這一次,追兵再追起來可就放心大膽了,而水生等人卻跑的越來越慢,因為…拉車的駑馬!
畢竟駑馬已經到了極限,剛才不過是被一箭射中,吃痛之下往前奮力一搏,卻也是受傷之下的應激反應爆發而已,等著一口氣歇了以后,速度不免自然越來越慢…
眼看著追兵就要追上逃亡的大車了,水生、柳放,甚至已經拎起了大車上早就準備好的橫刀,準備與追兵拼死一戰了 結果…
叛軍之中突然一聲呼哨,千余叛軍,即便馬上就要追上逃亡的大車,終究慢慢放慢了馬速,最后不得不止步。
功敗垂成!
怎么回事兒?
水生轉頭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
他們,已經成功地逃入了汜水關前兩里的范圍之內!
這個距離,汜水關城頭的守城器具,已經對城下的追兵能夠產生足夠的威脅了!
不但如此,汜水關,城門大開。
五百鐵騎,魚貫而出!
正是謝三郎身邊的親衛營組成的淮南鐵騎之中的重騎兵!
追擊水生等人的胡人騎兵,都是輕騎,一人一身皮甲而已。
再看淮南重騎兵,人馬具裝!
指望著這些塞外小部族組成的輕騎兵,主動沖擊重騎兵?
別做夢了!
事實上,僅僅看到重裝騎兵從汜水關魚貫而出,這些追兵,即便馬上就要逼停水生的大車了,也都停了下來,甚至,跟水生有“血海深仇”的王二蛋,都有心現在就調轉馬頭,離這些重騎兵越遠越好…
淮南重騎出城之后沉默如鐵,在追兵滿是驚恐的眼神之中,緩緩列隊。
片刻之后,從汜水縣城中撤出來的最后一批青壯,已經成功進入了汜水關,就連落在最后負責斷后水生等人,也緩緩地進入了關城,上千追兵,竟然不敢向前半步!
而此時,淮南重騎已然列隊完成!
追兵之中一片混亂,數不清的胡人心生恐懼,還有不少小部族的首領,直接跑到雄鷹部首領的跟前,直接詢問,咱什么時候撤!
也就是雄鷹部在這些部族之中實力最強,其首領頗有威望,怒喝連連,這才壓制住了千余胡人隊伍之中的混亂。
就在此時,淮南重騎之中,為首之人,越眾而出,輕提馬蹄,緩緩接近了胡人追兵。
正是牛佐!
牛佐身為謝三郎身邊的侍衛統領,統領著整個侍衛營,自然,由侍衛營組成的淮南重裝騎兵,也是在他的統領之下。
這一次出城,主要是奉了謝三郎的命令,前來接應最后一批撤退的汜水青壯。
說實話,在水生等人成功進入汜水關之后,他的任務就已經完成了。
但是,牛佐卻不愿回城。
眼前就是安祿山叛軍,又追擊了汜水青壯這么長的時間,就這么放他們走了,牛佐不樂意。
不過,他也沒忘了出城之前謝三郎的叮囑…
突然靈機一動,單人獨騎,越眾而出。
千余胡騎追兵,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縱然他們身為輕騎,不敢直面重騎,也不至于被一名重騎嚇跑了,所以,都站在原地,到底要看看對面這位葫蘆里面賣的是什么藥。
牛佐向前,走到了兩軍陣前,停下了坐騎,朗聲問道:
“戰又不戰,走又不走,所為何來!?”
一聲暴喝,震得胡人騎兵都嚇了一跳,等聽清楚內容之后,卻又都無語,要不…怎么辦呢?
牛佐開口了。
“既然不想走,那就別走了!”
說完之后,一聲暴喝,在戰馬之上,踩鐙,扭身,掄臂…
“殺!”
一聲暴喝,投槍出手!
勢如閃電!
正中雄鷹部首領的胸口!
巨大的力量,竟然將他整個人都帶著飛了起來!
雄鷹部首領,臨死的最后一個念頭,“難道,大唐漢子,都是如此力大無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