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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章 有恃無恐

  聽了王銲的描述,滿朝文武,盡皆無語。

  誰都沒心思再去聽王銲造反的具體過程了,無非就是召集長期在他門下討飯吃的混子,以邢縡麾下的江湖好手為戰斗核心,一路前往皇城,結果剛剛出門,就被王鉷堵上了,然后就是楊國忠,楊國忠后面就是謝三郎,最后就是在金鑾殿上哭訴這一切。

  這個過程之中,他是如何想的,又是如何投降的,誰都沒興趣,聽了謝三郎的平亂過程就已經明明白白的了,誰還想換個角度再聽一遍去?

  真正讓滿朝文武無語的是,他們是真不知道說王銲這貨什么好。

  就算對“皇權”二字沒有敬畏,也不至于就能到了直接造反的程度吧?還抱著玩鬧的心態看邢縡怎么忽悠他造反,這是天天閑到了什么程度,才能拿這種事情鬧著玩?

  聽了王銲的這一套描述,不知道有多少官員暗下決心,誰家里要是有這么一個貨色,還不如直接打死了省心,省得給家里招災惹禍!

  也就是王鉷,能把這樣的兄弟寵到天上去,可嘆他剛才還想替王銲求情,求個啥啊,這樣的貨色,還不趕緊讓天子砍了他,還留著過年啊?

  當然,滿朝文武除了刷新了一遍對王銲的認識之外,還對長安武庫大火一案,算是有了一個明確的認知,

  這就是邢縡早就包藏禍心,處心積慮地把那三千金火藥送進了長安武庫之中,然后安排自家手下成功引爆。

  要說王鉷、王銲兄弟,在長安武庫大火一案之中,還真介入的不深,他們不過是被邢縡利用了那條盜賣長安武庫武備的線路,不過話也從兩面說,要是沒有這一條盜賣長安武庫武備的線路存在,邢縡也沒有辦法將哪些火藥送進武庫…

  真相大白之后,滿朝文武算是看明白了,長安武庫大火一案,不但影響巨大,就是本身案情來說,也是一個“案中案”!

  想明白這一切,滿朝文武,尤其是律法出身的官員,看待謝三郎的目光都變了,看看人家破案的這個巧勁兒,審問王銲謀反一案的時候,就因為幾把從長安武庫中流傳出來的刀槍,順手就把長安武庫大火一案給破了…怪不得人家號稱“大唐辦案第一高手”,果然名不虛傳!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朝堂官員,他們的注意力,不在長安武庫大火一案之上,卻停留在王銲描述中另外一個關鍵信息之上。

  盜賣長安武庫武備的線路,是王鉷建立的,并且,主要的收入,也落入到了王鉷的手里。

  很多人就想不明白了,王鉷又不缺錢,他建立這么一條線路干什么?

  論家世,人家是太原王氏的嫡系,如今更是太原王氏的門面,且不說他個人如何,就算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太原王氏也一定會舉全族之力支持他的…

  論身份,天子面前的紅人,身兼二十余職,御史大夫、戶部侍郎、京兆尹…這樣的要害職位都能集中到他一個人的身上,別說什么迎來送往的灰色收入,就是這二十余個兼任,僅僅俸祿就能有多少,難道還不夠王鉷花的?

  論權勢,人家王鉷以戶部侍郎之位架空了戶部尚書,獨掌整個戶部,那可是大唐的錢袋子,就王鉷本人來說,說上一句大唐的“財神爺”也不為過,具體執掌,更是囊括了大唐的全部租庸調之外,還負責這酒水專賣、茶葉專賣…

  這樣的人,會缺錢?

  滿朝文武都感覺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要是在今天之前,有人這么告訴他的話,必然仰天大笑三聲,然后劈頭蓋臉地給對方一頓大嘴巴——看見傻子,來氣!

  但是,事情就是這么詭異的出現了…

  王鉷不但缺錢,而且缺額還很大,讓他不得不親自出面,建立了一條盜賣長安武庫武備的線路…

  也就是說,他為了弄錢,都有點不擇手段了,甚至超出了律法的范疇…

  從這一點來說,王鉷缺錢缺得厲害啊…

  說實話,滿朝文武都想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了什么。

  金殿之上,唯有一位“聰明人”反應了過來…

  楊國忠!

  所謂“最了解你的人,不是朋友,甚至不是你自己,而是敵人”,楊國忠這些年和王鉷的爭斗,也不是白斗的,至少,他對王鉷了解頗深。

  在所有人都想不明白,大唐“財神爺”怎么會缺錢的時候,他已經想明白了。

  暗自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謝三郎。

  只見他已經波瀾不驚得站在原地,依舊面色微黑,依舊雙眼微瞇,即便聽到“天子面前紅人盜賣武備”這么駭人聽聞的事情,仿佛也難以讓他有任何驚訝…

  這個表現,印證了楊國忠心中的猜測——在王銲不得不暴出王鉷盜賣武備之前,謝三郎就知道了這一切,而且,以謝三郎的縝密,恐怕早就知道了為什么。

  想到這里,楊國忠不由得再次一聲暗嘆。

  怪不得剛才自己釋放了“善意”,人家謝三郎理都不理——分明是人家謝三郎看不上與自己的“同盟”…

  就是因為人家有把握,獨自拿下王鉷、王銲兄弟!

  既然如此,謝三郎又何必與自己結成“同盟”?

  一念至此,楊國忠自失地一笑,他自詡是個“聰明人”,最是善于“機變”,誰能想到,他向來引以為傲的本領,在人家謝三郎眼里,啥也不是!

  算了,繼續看謝三郎表演吧…

  果然!

  在王銲絮絮叨叨說完了自己“謀反”的全過程之后,謝三郎隨意地點了點頭,卻把目光投向了王鉷。

  “王大夫,聽了令弟的敘述,看來您在長安武庫大火一案,以及王銲謀反一案之中,介入都不深…

  不過,謝某卻有一事不明,還請王大夫當面解惑…”

  王鉷點點頭,已經猜到謝直要問什么了。

  “但不知王大大,當初為何要建立一條盜賣武備的線路?”

  果然是這個問題…

  王鉷早有準備,一臉傲然,卻沒有著急開口,卻很是努力地從金殿之上站起了身形,即便依舊被倒剪雙臂被捆得結結實實,他也盡可能地挺起了胸膛,睥睨了滿朝文武一眼,這才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道:

  “因為,我要向朝廷進獻兩千萬貫!”

  說完之后,還特意一頓,隨后又口吐兩字,加重了語氣。

  “每年!”

  一語出口,滿堂嘩然!

  今天乃是大朝會,參加人員的來源極其復雜,基本囊括了所有品級的在京官員。

  王鉷一年向朝廷進獻兩千萬貫,在朝野高層的眼里,自然算不得什么秘密。

  但是在底層官吏的眼中,可不是怎么回事,他們就算消息靈通,最多也就知道王鉷之所以能夠成為天子面前的紅人,就是因為他身為戶部侍郎,每年都要向朝廷進獻大量的財貨。

  具體數額,他們可不知道。

  如今聽到二千萬貫這個“天文數字”,還“每年”,難免讓他們目瞪口呆。

  不過,朝堂之上的高級官員,可沒有他們那么驚訝,反而心中一動之后皺起了眉頭。

  王鉷剛才的原話,向“朝廷”進獻兩千萬貫,每年。

  這是王鉷在言語上給朝廷留了面子,實際的情況是,他每年進獻兩千萬貫是不錯,對象,卻不是朝廷,而是“天子”!

  眾高官偷眼往龍椅上瞧,果然見到天子李老三氣得面色發黑,端坐在龍椅之上一言不發。

  這表情,這表現…

  這些高官,頓時明白是這么回事了。

  怪不得王鉷回答為何要盜賣武庫武備的時候,還特意掙扎著在金殿上站起身形,明明是犯罪,卻一臉傲然,原來,他是有恃無恐!

  別看他被倒剪雙臂捆綁在金殿之上,看起來狼狽不堪,但是,王鉷依舊是國朝的御史大夫、戶部郎中、京兆尹…身兼二十余職的天子面前的紅人!

  王銲造反,他王鉷沒參與!

  長安武庫大火一案,他王鉷也沒有參與!

  至于這兩個案件中能夠攀誣到他身上的,什么血親兄弟,什么擾亂軍陣,什么提供途徑…這些事情,放到一般人身上自然是滅頂之災,但是對于王鉷來說,算個屁!

  如果說這些案件之中,勉強能夠直接扣在他身上的,唯有盜賣長安武庫武備一事了。

  但是,這件事,恰恰是他有恃無恐的地方所在。

  盜賣武備?不錯,我干的!

  圖什么?圖錢!

  錢呢?進獻天子了!

  所謂“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在這件事上,王鉷和天子,因為利益糾結到了一起。

  錢,確實是王鉷掙的,掙來以后,人家一分錢沒留,全送給李老三了!

  王鉷甚至可以問一句,你能奈我何!?

  追贓?

  好啊,到天子內庫去追剿吧,我這里提供賬本!

  滿朝文武之中也不乏聰明人,在最初的驚愕之后,慢慢地也想明白了王鉷的想法——他這是要徹底把自己和李老三捆綁到一起,無論是誰,只要你不敢動天子,就少給我腦袋上扣帽子!

  越來越多的文武,想明白之后,不由得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這…膽子也太大了吧?

  這么想,這么做,簡直后患無窮!

  即便現在不能拿你怎么樣,也不是給你王鉷面子,而是給天子面子,況且王鉷你這么做,置天子于何地?李老三能就這么甘心情愿地被你利用嗎?得罪了天子…等到事過境遷,隨便找個由頭不就把你收拾了?

  不過,很多人也不得不承認,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還就真不好處置王鉷了,看在天子的面子上,最起碼,今天是不能處置王鉷了,甚至…王銲都可能因為王鉷的力保而得以逃脫性命!

  滿朝文武,無論品級高低,今天算是漲見識了!

  謝三郎威震朝堂,上懟天子下懟群臣,中間還沒忘了大唐首相李林甫…

  王鉷和謝三郎正面交鋒…

  登聞鼓響,江湖術士狀告王銲謀反…

  謝三郎怒斥安祿山,料定出塞必敗…

  平叛…

  王家兄弟的兄弟情深…

  最后的最后,竟然還見到了“天子面前的紅人”,裹挾“天子”拒不認罪!

  這些事情,哪一件拿出來,不是轟動朝野的大事,結果,今天,就在這金殿之上,集中到一起爆發開來…

  這場大朝會,來得值!

  金殿之上,喧囂之聲越來越大,所有人都有點忍不住傾訴的想法…

  “殿中侍御史何在!?

  何人喧嘩,記錄在案!

  拒不改正,命金吾衛給他叉出金殿!”

  謝三郎,急了。

  都沒等殿中侍御史聽命行事,朝堂之上,就迅速變得落針可聞。

  大家都閉嘴了。

  一來,謝三郎如今的威勢,是任何人都不愿意輕易觸碰的。

  二來,人家剛才的命令說的清楚,“再說話,給你架出去”,我才不出去呢,今天這熱鬧,百年難得一見,出去?出去以后我還怎么看熱鬧!?

  三來,很多人這才想起來,如果說現在就進入到審判程序的話,審判王鉷的正主兒,恰恰就是人家謝三郎!

  要是一般人,自然沒看頭。

  剛才說了,要是不敢動天子,就別給王鉷扣帽子。

  但是,人家謝三郎是一般人嗎?那是還僅僅是一個正八品上的監察御史的時候,就能懟得天子拂袖離開朝堂的主兒!

  這樣的人,能怕天子?

  說出來,你自己信不!?

  那么,既然人家謝三郎不怕天子,對起王鉷來,自然也…

  想到這里,滿朝文武都不由得兩眼放光…

  還有大熱鬧!

  趕緊閉嘴!

  謝直卻也不理會滿朝文武的這種小心思,直接轉向了王鉷,微微瞇起雙眼,問道:

  “王大夫,剛才謝某問你,因何要組建這么一條盜賣武備的線路,你卻所答非所問,說你每年要向朝廷進獻兩千萬貫…

  謝某魯鈍,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盜賣長安武庫武備之所得,也全部在這兩千萬貫里?

  也就是說,盜賣武備的所得,全部被你進獻給了朝廷?”

  王鉷在謝直的注視之下,緩緩點頭。

  “不錯!”

  謝直卻搖頭,雙眼緊盯著王鉷,目光銳利得如同刀子一般,口中言語卻輕緩。

  “這,也不是你盜賣武備的理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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